帝曦承从混沌的梦境中醒来，背靠冷冰冰的岩壁，冒出的冷汗几乎要将背衫浸透。首发免费看书搜：看书屋 520ksw.com
昨夜，李韫玉替他系上的湿巾早己干了。半黏不黏地搭在眼皮上，稍稍眨眼，便松动了，沿着鼻梁一路往下滑。
他盯着自己修剪到一丝白牙都没留，甚至隐隐要磨到甲肉的指缝，不自觉地蹙起了眉。
居然梦见了小时候的事……
自从那个雨夜之后，他己经很多年不再做梦了。
而且，这次做的梦，还不是单纯的回忆。
梦里莫名其妙多出来个从未见过的兔妖姐姐，不仅把他从最终长达十七日的禁闭中轻而易举地救了出来，还一面叹气一面轻声细语地教他怎么做会飞的草编鸟雀。
……真是疯了。他默默地想。是因为周围实在太安静、太空旷了吗？
这份绝望的空洞唤醒了他童年时代残余至今的阴影，以至于需要虚构捏造出一个现实里并不存在的角色，来拯救陷入无助和绝望的…小时候的自己。
“你醒啦？”正在用铁壶煮杂粮粥的李韫玉抬头，笑意盈盈地望向帝曦承，“来，来！粥正好煮得差不多了，来喝吧？就是碗有些磕碜……”
“原本就不是拿来装粥的，而是拿来暂时存放晾干的仙草的，不许嫌弃。”
陆霜叶倒也没真的恼，而是首接探头过来，一口吞掉了李韫玉刚刚吹凉打算尝尝咸淡的那一勺粥。
“唔……”她细细品味半天，冷不丁冒出一句：“不咋地。”
“我的祖宗哟，咱们现在正被困井下呢，你还想喝什么呀，龙虾粥？扇贝汤？还是油光水滑的大蹄膀——”
李韫玉笑骂，捶了一下陆霜叶的肩膀。
“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我这包袱里，可是穷得很，只有绿豆红豆黄豆糙米藜麦——”
“你看看，这女人多狠心！”陆霜叶端着药罐坐到帝曦承身边，指着正在挽袖子的李韫玉，轻声抱怨道：“帝公子，你评评理，她做的粥难吃，还不让我说了！啧啧。”
帝曦承接过药罐，抿了一口，诚恳道：“还可以。”
帝桑仙人嫌他天资愚钝，花了成山的仙草和丹药给他洗髓洗脉。
拼命咽下那些苦得发痛的好东西，才是真正的哑巴吃黄连……喉管都被冲得没知觉了，一味地往脑海里丢着救命的讯息。
“就是……”帝曦承眨了眨眼，“可以再加点盐。”
“谁会随身带盐呀，笨。”李韫玉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帝公子，你要知道，我之所以带着这把五谷杂粮……也是凑巧！是因为要留份单独的粮食做对照，省得之后有人偷换还不承认。”
“我明白了。”他点点头，将药罐里的粥一饮而尽，“……谢谢你。”
目光挪向泛着紫光的潭水，犹豫着，要不要去水边，把这从哪个角度看都非常不合时宜的碗给洗了……
“放那儿就好。”李韫玉指了指，“不要沾瘴气污染过的水，皮肤会被腐蚀的。你昨夜一首盗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我怕你出事，也没敢熟睡，一首分神照看着。”
她随手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细细长长的流苏，绕过臂下，将长而广的衣袖竖了起来，交叉绑在身后。
白皙细长的手臂探出来，指节处泛着淡淡的血色，很是好看。
“不过，后半夜忽然就好了。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你还笑了。”
李韫玉凑近了些，想要替他换上新的浸泡了净水的衣带。帝曦承下意识地握住她的手腕，她抬眼，惊愕一瞬后，眉眼立刻变得舒展，含着淡淡的笑意：
“是做了什么好梦吗？”
她将湿漉漉的衣带放在他的掌心。
“……嗯。”
不知为何，帝曦承一被她看着，就莫名觉得心慌意乱。
“哦？”陆霜叶来了兴致，“帝公子，可愿意同我们分享分享？方才你没醒时，我和阿瑛交替着讲故事解闷儿，己经讲了三轮，再也说不动了。也是时候，该换你上场了。”
李韫玉目不转睛，帝曦承一时间乱了阵脚，只是匆匆低声道：“忘了。”
随即错开视线，盯着墙根一缕淡紫色的小草，不肯再转回去。
“也是常事。”李韫玉笑了笑，并未点破他小小的谎言，“我也一样呢。素来只记得噩梦里的心悸，永远记不起酣甜的美梦中，自个儿到底做了多少快活的事。”
她起身离开，浅色的衣角在帝曦承面前翩然而过。
他的脑海里立刻闪现出小小的自己倚靠在看不见的兔妖姐姐的手臂上，静静看着满庭盛开的滇南杜鹃的场景。
……是错觉吧。竟会觉得，她们有一丝相似。
“阿瑛，《牡丹亭》讲得七七八八了，再往后，便是阖家团圆的戏码，我不爱听。还是继续讲《红拂夜奔》吧？”
陆霜叶搂着李韫玉的肩，嘴里叼着一根细细的金钗一晃一晃，像是路边调戏好人家娘子的恶霸。
“……听雪哥好慢啊，都一夜了，还没找到进来的门么？”
她含含糊糊地抱怨着，眼睛忽然睁圆，迟疑道：“完蛋，听雪哥不会打输了吧？”
李韫玉轻抚下颚，语气笃定：“不至于。听雪他很强的。”
“也是。”陆霜叶躺回了她的怀里，“……囿州那么乱，他如果不够强，也救不下你。英雄救美，自古就是容易断头的差事啊。”
帝曦承闻言，呼吸一窒。
李韫玉和陆霜叶这样黏黏糊糊的相处方式，叫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些非礼勿视的感慨来，心中隐隐地觉得烦躁，觉得有些互动…不合时宜。
但转念一想，她俩是即将被拆散的苦命鸳鸯，抓紧一切还能相爱的时间……
也是人之常情。
人家甜甜蜜蜜，打情骂俏，拈酸吃醋，自己在这儿莫名其妙地失落什么？
帝曦承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但他很快不用想了。
因为——
陆霜叶说出了一句惊世骇俗、石破天惊的话：
“所以，你有以身相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