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李韫玉的脑袋里闪过去几百本荡气回肠、百转千回的话本故事。首发免费看书搜:86看书 86kanshu.net
有女扮男装去上学,抗拒包办婚姻无果,和心上人双双殉情,最终化蝶的;
有女扮男装去应试,高中状元,被公主一见钟情,最后成功为家人洗刷冤屈的;
还有…还有……
“咦?”小孩儿从薄薄的花被里钻出半个脑袋,葡萄似的水汪汪的眼睛,“兔妖姐姐?你在吗?”
“我在呀。”李韫玉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看不见我么?”
她的手没有影子。
因为,月光大剌剌地照在孩子瓷白的小脸上,撇去一切灰蒙蒙的阴影,让他这张本就精致的五官,看起来更像是由刻刀一笔一划精雕细琢出来的。
“别逗我了,我害怕……”帝曦承嗫嚅着,打了个寒颤,又把脑袋缩回了被子里,“你是女鬼,你撒谎骗我……不要吃我,我不好吃的……啊,我喜欢吃大蒜,鬼都不喜欢大蒜吧?”
……什么呀!
李韫玉哑然失笑。
帝曦承长大以后看着挺翩翩君子的,怎么小时候这样无厘头,搞怪得很。
“你想想,小曦承。如果我是鬼,如何替你开的门呢?”李韫玉叹了口气,在门前坐下,“来来,看看外头,满院子的滇南杜鹃,白花花的,可漂亮了,来看呀。”
小孩儿还是缩着不动。
“你看不见我,是因为你道行不够。我既然是来偷仙丹的,自然得在障眼法上做足了功夫。不然,被帝桑仙人当场逮住,岂不是得被剥皮抽筋,炖成麻辣兔头啦?”
“……真的?”
“真的。”李韫玉憋着笑,“我帮你,但也怕你出卖我。所以,咱们还是不见面比较好。”
帝曦承悻悻地钻出来,伸出手,在空中摸索一番。
李韫玉往旁边一歪,躲开他的手,把年久失修的木板压得“咯吱咯吱”响。
“我听见你在了!”帝曦承的眼睛亮起来,“在我左手边,是不是?”
“对咯。”李韫玉捧着脸,“真聪明。”
“……进了药蝶谷,第一个夸我聪明的,居然是只妖精。”
帝曦承抹了抹鼻子,语气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欣慰。他微微低头,长长的眼睫毛在下眼睑投下蛛网似的浓密的影子,一下一下颤动着。
“母亲总教训我,说我愚钝,不懂变通。她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早就弄明白这个符咒和那个符咒的区别了……”
嘀嘀咕咕,像个小狗脑袋。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呗,反正我现在也没别的事情要做。”帝曦承拾起方才被他撞飞的笔墨纸砚,端端正正地摆在檀木桌上。
“帝桑仙人,是你的生母吗?”
“不是。”他摇头,“我在山下有家的。有我自己的父亲母亲。只是,他们都不在了。帝桑仙人说,她受我父母临终之托,发誓会将我养大成人,才把我带入门中的……”
是养母啊。
这孩子,难不成是帝桑仙人的情缘和凡间妻子所生的吗?
“原来如此。不过,你们长得还挺像的呢。”
“肯定像啊。”不知为何,帝曦承更沮丧了,“因为这不是我的脸。”
李韫玉震惊:“啊?”
她扶额,缓了两秒,转头问道:“不,在那之前,我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要问。”
帝曦承凉凉地瞥了空气一眼:“你话好多哦。”
“你是小男孩儿,还是小女孩儿?”
这真的很重要!
帝曦承低头,把裙边的褶皱捋平,平淡地“哦”了一声,“现在是小女孩儿吧。”
“……什么叫,‘现在是’?”
“帝桑仙人不喜欢男孩儿。她说,女子是天泉水化成的水灵灵的骨肉,男子是魔间泥随意搓揉出的肮脏污浊的塑像。我生作男子,己是天生的罪孽了。如果不矫正,只会错上加错。”
李韫玉眨了眨眼:“这生下来就决定的东西,如何矫正啊?”
“药蝶谷的每任谷主,或谷主继承人,都会受召进入圣地的深山中,接受山神的赐福。”
帝曦承扒开自己的衣领。他的心口上,爬满了艳红色的花纹。
“说是赐福,其实从头到尾都见不着山神本尊。持续沐浴在刺目的金光中,因西肢百骸的剧痛疼晕过去,再醒来,体内就己经被种下了和护魂仙兆相同的花种。”
他抬起指尖,一朵血红色的杜鹃从甲缝里爬出来,在微凉的夜风中抖擞。
“……这是‘仙子铃’,一种杜鹃花。我的护魂仙兆,就是它。赐福过后,扎根心脏的花种抽条发芽,逐渐和我的血脉筋络融合,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
明明还是半大的孩子,眼睛里却盛着露水一般薄寒的悲伤。
“正因为它成为了我血肉的一部分,我才能通过调整它,随意改变自己的外貌。”
他昂起头,两只眼睛在月色的照拂下,逐渐变成了不一样的形状:一只杏眼,一只桃花眼,瞳孔泛着冷色的光泽,看起来有些瘆人,“……像这样。”
李韫玉道:“所以,你小女孩的样子,是照着帝桑仙人捏的?……为了讨好她?”
她凑近了些,伸手去捏小孩儿不断鼓涌的面皮,“哎唷,可怜见的,那你本来是什么样子的?可还记得?帝桑仙人不在,你其实可以暂且变回去的。”
“这张面皮虽然美丽,但你并不喜欢,是不是?”
帝曦承点点头,声音闷闷的:“可是,不能随意更换。我技艺不精,改貌全脸,要花上好几天的功夫。若是中途被母亲抓包,就惨了……会被教训的。我不想挨打,好痛。”
首觉告诉李韫玉,帝桑仙人强迫帝曦承改换门庭,除了把他当继承人,因此他必须承袭自己的特征之外,肯定还有旧怨的因素在。
若她的推测是真的……
只要看见这张由深爱之人与无关旁人结合诞生出的面容,就会不自觉地联想到经年持久的爱而不得,情天从来都是恨海……不甘与苦涩,便油然而生。
可偏偏,这孩子是爱人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件有瑕的遗物了。
究竟是珍惜,还是毁灭。
实在是……难以抉择。
“哇……”小孩慢吞吞地爬到敞开的木门边,望向外面满庭的滇南杜鹃,“好香!仔细一想,我之前,居然从未好好看过这间庭院。”
“都是杜鹃花,可我的仙子铃没有气味。”他顿了顿,眼里的憧憬一下子黯淡了,“……徒有其表罢了。”
手指紧紧地扣着门框,骨节隐隐发白。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祈求道:“兔妖姐姐……不,仙女姐姐,如果我能帮你拿到更好的仙丹,你能不能……”
“多陪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