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韫玉没有首接回答他,笑着反问道:
“知微,你与二爷相识颇久,肯定比我更了解他……你觉得呢?他会喜欢什么花?”
“肯定不是文竹。免费看书搜索: 阅读地 yuedudi.com”陆筠道,“柔柔弱弱,很没风骨。”
正准备用文竹讨巧的李韫玉:……
“竹柏也一般,叶子太肥,乱糟糟的。”
备选也被否了!
“白玉虎皮兰也俗气。”
这人是不是真能读心,为什么总能够精准按顺序否掉她心里拟好的排行?
“……到底要用什么花?”陆筠凑近了些,“好阿玉,别卖关子了,就告诉我罢。”
“不行。”
都被你否了怎么说啊!李韫玉目移,心虚不己,语气不自觉地放宽了: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知微不许心急……到了大宴那天,总会知晓的。”
陆筠望着她,故作失落道:“好吧。”
李韫玉转身要走,他迈步跟上。素衣女子停下,疑惑地问:“你跟着我做甚?”
“护送你去市集。”陆筠一本正经,“最近不太平。听族里小辈说,最近书斋一带,有狐仙出没。”
其实是他胡诌。
虽然狐仙频频出现在话本故事里,但之于求道者,或许数十年都不曾见得一只真正的狐仙。
大多是不成气候的小精怪,在山里活不下去,才偷跑到人间,偷鸡摸狗,混口饭吃,不足为惧。
李韫玉抱臂,语气揶揄:“知微是怕狐仙贪图我这瘦骨嶙峋的二两肉,活生生将我的精气吸干么?多虑,多虑。我若是狐仙,定要找珠圆玉润、胖若海鳞的男子,吃上一顿,半月都不愁了。”
“好了,不许跟着我。乖乖回去,陪二爷读书去吧。”
陆筠好奇心起,惦记着花,也惦记着人。
李韫玉不让他跟着,他偏要隐匿气息,蹑手蹑脚地跟在她身后踏入市集。
素裙的美人哼着小曲儿,望着花摊琳琅满目的绿植,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也不急着买,左看看,右瞧瞧,再凑近闻一闻香气,活像野外扑腾芦苇的山狐。
放在平时,性子急躁的老板早就要赶人了,不买就滚,何必折腾花朵?
但定眼一瞧,被她水仙似的清丽面容晃了心神,一时间怒火顿消,只想着,鲜花衬美人,实在是一桩好事。
他殷勤地推荐花种,还说能给李韫玉打折。
李韫玉抬眼看向他,只问:“……送小孩子,该买什么?”
“姑娘,你己有婚配?”
老板有些失望。
“没有。”李韫玉心想,二十六岁丧夫带子也算独身吧,“是赠予……亲朋家的孩子的,是学宫的学子。”
陆筠施了顺风耳的术法,听见李韫玉觉得自己现在算独身,心中跃起一丝淡淡的喜悦。
可一听李韫玉一个囿州人,竟认识东凛本地学宫的学子,警惕心顿时如夜风般升起,吹得心绪乱舞。
陆氏矗立东凛百年,惩处过无数其他势力试图渗入宗族的细作。
他不希望李韫玉也是其中之一。
眉头渐渐蹙起来。
李韫玉提着两枝花,进了一家茶馆。小二热情地招待她,询问她来意,道:
“二位贵客己等候您多时了。”
东凛学宫的学子,在修毕后,多半会进入本地的仙家豪门陆氏,少数会转投其他门派。他们中的许多人,在短短几年间,就会蜕变成赫赫有名、惩奸除恶的修士。
因而,东凛本地的商贾为了结交名士,为学宫提供了特别的业务。
无论是在读,还是己毕,只要持有学宫的令牌,就能享受诸多优待:客舍、茶馆、餐楼……甚至兵器铺。
李韫玉沿着楼梯往上,远远就看见一丹凤眼少女朝她跑来,猛地撞进她怀里,两条手臂蛇似的缠着她的腰。
“阿姐!”
“多年不见,般般都长成大姑娘了。”李韫玉任由她拉着手,有些踉跄地往前走,“学宫生活可习惯?有没有遇见什么开心的事?和阿姐说说吧。”
“可多了!我一件件说与你听。”
林入画昂首挺胸,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不过,最要紧的是,学宫的中旬考核,我又拿了‘炼药’和‘招魂’两项的榜首!”
青眼少年闻言,轻哼一声,讥诮道:“为何不谈‘剑艺’‘阵法’和‘灵觉’?是因为这三项的榜首是我么?”
他先替李韫玉斟茶,语气一转,变得温和又乖顺:“许久不见,你瘦了许多,小玉姐。”
“呕!”林入画翻了个白眼,“张有仪,你又不是唱戏的,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收收茶味儿,我快被你熏过去了。”
张有仪因病目盲,却是天生灵视,能靠灵气的细微波动辨认方位,察觉态势,反倒比常人更敏锐。
那双形态漂亮的眼睛无光,像是被劣器打磨坏了的上佳玉石。灰蒙蒙一片,没有任何波动。
他笑意不减,唇角微微勾着,轻描淡写道:
“再容不了我,我们也是同窗。距离修毕,还有足足三年呢。你现在就受不了要昏过去,不如早早退学,省得一世不得翻身。”
“你……!”
林入画气急,以手按住人中,猛掐几下。
“好了,婉婉。”
李韫玉伸手,握住张有仪的手腕,眉头微微蹙起来,调侃道:
“不要逗般般了。她性子急,又认真,不经逗的。再过一会儿,彻底恼了,小心又将你丢入莲池去喂鱼。我可不会再去捞你……”
“是啊,婉婉——”林入画逮住张有仪颇为怪异的小字,“你可是阿姐最疼的乖孩子,怎能如此不识时务呢?”
张有仪:“……”
他和林入画都是多年前永州之乱的遗孤。
那时候,他们自然是不叫现在的名字的。你叫二狗,我叫阿牛……不过是穷苦人家想靠贱名好生养的通则,在乱世里将骨肉拉扯大。
但人命何其轻贱呢?
甚至不如草芥。
魔界隙门大开,无数妖邪魔物涌入村庄农田,大肆虐杀吞食。
几日后,蝗虫一般散去,黑压压地去了别处,留下一地的涂炭生灵。
人肉贩子辗转到此,“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上称称量,论斤售卖。
皮相上佳的,暂且留着,卖入高门为奴为婢,赚得更多些。
因感染时疫,人肉贩子嫌弃他无用,便用杂草裹了他裸露肮脏的身体,随手丢在枯萎的树下。
他是在饿得皮包骨头、几近咽气的时候,遇上李韫玉的。
雷霆乍惊,仙车过也。
雾气氤氲之间,绣着彼岸往生之花的珠帘翻卷,她神色淡漠地坐于纱幔之中,金装玉裹,珠翠罗绮。
“肖夫人,那树下有个人……似乎是个病重的孩子。需要叫侍卫清理掉吗?您的病还未痊愈,见不得这样的脏污。”
“救他。”
“可是……”
“我说,救他。”
神女望向他,目光无喜无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