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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韫玉并未拒绝他略显唐突的要求,而是乖顺地拆下发带和簪子,任由乌青的发丝如瀑般顺着肩头滑落。
她靠得近了些,几乎是依偎在他怀里。
俯瞰下去,小小薄薄的一片,和记忆里挺拔的样子不太能叠得上……或许是因为自己长高了。
脖颈也很细。
他因此莫名想起在须臾学宫上剑道课时,天道司来的主师肃杀的神情。
主师说,想要进天道司,你的剑就得变成见血封喉的杀人剑,没有出鞘退缩的道理。
可姐姐的脖颈细得他用手便能握住,脆弱到一用力就可以拧断,因此是用不上剑的。
……不对,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怎会生出如此可怕的联想来!
吴明镜握着青丝的手一抖,李韫玉轻嘶了一声,听起来软绵绵的。
“……抱歉,我太用力了。”
他肉眼可见地变得慌乱起来,连忙加快了挽发的速度。
结果牵扯到更多细小的发丝,惹得李韫玉背脊一抽一抽的,愈发可怜了。偏偏她还忍着,并不多说什么。
吴明镜不敢再多想,老老实实地把簪子卷入柔顺的发丝里,在李韫玉的耳旁圈成一个斜斜的髻。
不好看,没她本来的模样好看。
“抱歉,姐姐。”
他只能麻木地道歉,似乎除了执行杀令以外的一切都足以将他变回笨拙愚蠢的狗娃子,除了手足无措地呆站着,什么也做不好。
“我……”
面前的女子并未责备他。
她的神情总是淡然的,好像无论什么风浪都无法击垮她。让人光是看着,就莫名地心安。
她忽然伸出手,踮起脚,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
并未多做停留,紧接着捻去一片大的雪花,在未融化前递到了他的眼前。
“好久不见呀。”
他听见她温温柔柔地念着。
“小狗。”
恍惚间,吴明镜听见了什么东西碎了的“咔嚓”一声脆响。
“你长大了,我都差点认不出来啦。”
被他不假思索紧紧抱住的女子并未推开他,而是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发丝,那双粗糙的手划过他的额头、眉骨和眼睛,最后虚虚地停留在面颊旁边。
他的姐姐,露出一个清浅的笑,那双颜色偏淡的眼睛里倒映着他此刻愣怔又欣喜的神色。
“姐姐……”
“嗯,我在。”
“我很……”思念你。
不知为何,酝酿许久的话语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
早就幻想过无数遍的重逢,以他完全没预料到的方式实现了。
“我很高兴。”
李韫玉的声音闷闷的,但尾调微微上扬,透过终日的愁苦,显露出难得的轻快来。
“你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好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姐姐是怎么认出我的?”
吴明镜又惊又喜,按捺不住问道。
因为……
我亲手救过的孩子不少,可你是唯一一个病了以后吵着闹着要我给你梳头的!
能不记得吗?
李韫玉腹诽。
哎呀,不过的确是天无绝人之路。
谁能想到她从前在大灾荒里随手救的可怜孩子,有朝一日竟然能混成天道司的长官呢?
真是世事无常……
不过,也算是善因种善果了。
她原本还打算卖卖惨、顺带出卖一点儿色相赚得怜惜,好让她快点摆脱奴籍,去过自在的米虫日子。
可现在策略变了。
男女之情是燃烧得最旺最盛,也最容易衰竭熄灭的。
饮食男女,无非着眼于一个情字,和一个色字。
色衰而爱弛的短暂人欲,是远远比不上亲情牢靠的。男人的怜惜之情也如朝露泡影一般易逝,万万不能指望。
吴明镜本是健全人家的孩子,因战乱和饥荒才沦为孤儿。于他而言,露水情人怎可与至亲相提并论?
而这世间,还能算作是他亲人的人,怕是不多。
尤其是天道司以冷酷苛刻闻名,他更不可能轻易与人交心。
但她或许能试试。
试着扮演一个……温柔知心的好姐姐。
这样的模子她扮过许多次,无一失手。许多人都吃这一套,她也乐此不疲。
“因为我不曾忘记你。”
李韫玉缓缓开口。
“我一首记得那个在风雨夜蜷缩在我怀里瑟瑟发抖的可怜孩子……和我弟弟一般小,一般懵懂,叫我忍不住忧愁起来,担心他未来的事。可惜,他未能成年便夭折了,我举目无亲,兜兜转转来到囿州,本以为嫁了人,便有了新家,谁知竟……”
她不再说下去。
随即,柔若无骨的手爬上吴明镜的上臂,轻轻地握着。慈爱又哀伤的眼神上下打量,最终落在他愣怔的双眸上。
“吴大人,您如今贵为天道司的上人,我说这样逾越的话并不妥帖,甚至无耻。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若是旧日的情分还在……这偌大的人间冷得刺骨,我孤苦一人,又沦为奴隶,带着冰儿艰苦跋涉,若是能有半个亲人依偎取暖,也是极好的……”
吴明镜望着她秋水涟涟的双眼,一时间方寸大乱,说话也稀里糊涂起来。心中隐约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便被急迫取代了:
“哪里逾矩?姐姐,我始终是欠着你半条命的。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义弟。姐夫既然没了,你和冰儿我自会照顾好,不再让你们颠沛流离,疲于奔命。”
顿了顿,又说:“……别怕。”
他抬起手,擦去新姐面上泛起的泪花。热乎乎的,像是一片刚融化的雪。
他呆呆地想:原来,雪是可以捉住的。
*
“她和天道司的‘非台’居然还有这样的渊源?”陆蘅翻阅书卷的手一顿,抬眸望向跪伏在自己面前的暗卫,“有意思。”
“是。不过属下只听见这些,那两人也并未有任何逾矩之行。一同去给刘二娘送完菜饭后,便各自回营休憩了。”
暗卫低着头,继续汇报道:
“另外,线人传来密报。经查证,李韫玉并非囿州本地人,而是在一年前被琉州的上家卖到……发配到这里来的家仆。她的夫婿,也非亲选,而是指婚。”
“哦?”陆蘅蹙起眉头,“那她原先的主家是?”
“宋家。”属下深吸一口气,“现任众妙门副仙督宋有乐的那个……‘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