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照片因为年代久远的原因不太清晰，但大致的轮廓还是可以认得出来。
那时的虞辛夷自己正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校服。因为是冬天，她又怕冷，不管是里面，还是外面，都套着不少层衣服，这就导致刚刚合身的校服穿起来有些臃肿。
她的旁边站着顾凝，照片里的顾凝样貌无疑是最出色的，即便是很远的距离，同样质朴的校服，放在人群里，顾凝永远是最惹眼的那个。
顾凝笑着，攀着虞辛夷的胳膊，在一众或严肃丶或紧张，或懒散的学生里，她笑意盈盈地靠着虞辛夷，头轻轻倚着虞辛夷的肩膀。
而徐橙，站在正数第二排，从右往左数第四个位置，个子不算高，额头遮着厚重的刘海。
从照片里，虞辛夷甚至看不清徐橙的五官。
徐橙的存在感太低了，以至于如果不是顾凝用画笔圈出来，虞辛夷甚至都找不到徐橙的身影。
盯着那个有些陌生的人影许久，虞辛夷想从其中找到一点点熟悉的感觉。
可惜记忆里依旧找不出徐橙存在过的丁点痕迹，就连那所学校，那些人她都没有太清晰的概念。
视线移过其他人，虞辛夷的目光在另外一个人身上顿住。
——那是郝明华。
印象里是有郝明华这个人的，如果不是照片，她也不会想起来。只记得那是老师的孩子，在班里还算优秀，不过在虞辛夷遇到的人里只能算普通。
各种意义上的普通。
这时，顾凝又发了消息过来：［你不问问她为什么瞒着你？］
电话那边的顾凝好似有些幸灾乐祸？是在看她被欺骗了的笑话？
又或者……只是表明她没有挑拨离间，给她一个问清楚徐橙的机会？
［我为什么要问？］虞辛夷回她［我们可以对她没印象，她就不可以对我们没印象吗？你不也没有认出来徐橙？那又凭什么要求她必须记得我们？］
一张照片说明不了什么，即使徐橙认识她，没有如实相告，可这能证明什么？是同学就一定要相认吗？
［你就没有想过，她接近你是别有用心？万一她真的带着目的呢？］
［和你一样吗？］虞辛夷只回覆了她这五个字，她们双方都明白，虞辛夷这五个字代表着什么。
那边很久都没有再回覆，虞辛夷踩下油门出了停车位。
她相信徐橙，相信徐橙不是抱有目的接近她，可顾凝坏了她心情是真的。
车行在路上的时候电话响了好几声，虞辛夷一直没有去看，等去了公司才发现都是徐橙给她发的消息。
徐橙告诉她开车要小心，她已经上了飞机，等下飞机后会马上联系她。喋喋不休的话语像极了和老师汇报作业的学生。
虞辛夷又打开了照片来看，那个时候的徐橙瘦瘦小小的，一定吃了很多苦。
接近顾凝婚礼的前几天，宁城下了场雪。不厚，温度却湿凉黏腻地让人难受。
徐橙给虞辛夷发了消息，说这个月蔺苏的工作重心都会集中在宁城，她可以回家住了。
隔着屏幕虞辛夷都能感受到徐橙的欢喜，屏幕那边的人已经计划着给她煲多少种汤，做多少种新学的菜，还说买了很多要送给她的礼物。
虞辛夷穿着翻领白色宽松毛衣窝在沙发上，弯着眼眸给徐橙回消息。温度太低，她的手指往袖子里蜷缩了几下，捞过一个抱枕抱在了怀里。
昏暗的客厅内落针可闻，只有对面屏幕上无声的画面闪现过道道光亮，映照的客厅忽明忽暗。
所以，当门铃被按响的时候声音特别的鲜明。
时间是晚上十点，虞辛夷奇怪什么人会这个时间点来，扔了一旁的抱枕，她低头寻视那双毛绒绒的拖鞋，那是徐橙给她买的，怕她冬天冷，特意在上个月就寄了过来。
转过镂空装饰隔墙，光线一下子更暗了，虞辛夷透过猫眼看清了外面的人。
门打开，顾凝的身上裹挟着冬天的冷气和淡淡的酒味，她的面颊苍白嘴唇殷红，漆黑的眼仁在门口微弱的光线下有几分瘆人。
只是打开一个缝，顾凝便挤身进来，进来后没管虞辛夷，熟门熟路地去换鞋，打开柜子才发现里面早已经没有她的东西。
自嘲地轻笑了一声，顾凝“啪”地甩上了柜门，“还真是打算把我忘的一干二净呀，东西扔的这么快，这才多久？好歹也要问一下我还要不要吧，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
虞辛夷没有注意过家里顾凝以前用过的东西越来越少，要不是今天顾凝提，她还没意识到这个家已经找不出几个顾凝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了。
应该是徐橙，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你来干什么？”再有三天就是顾凝和茆昫希举办婚礼的日子，顾凝不应该在准备她结婚的事吗？
“我来？我来干什么丶我也不知道……想来就来了”顾凝的声音有几分落寞，褪去了尖锐，她的眼睛里缠上了丝丝缕缕说不清的情绪。
既然没有备她用的拖鞋，顾凝转身直接走进了客厅。
这里的灯丶墙壁丶挂着的画都是她熟悉的东西，几个月没回来，上次来也只是仓促地在门口看了几眼，如今故地重游，顾凝只觉得物是人非。
“你说，我们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顾凝的声音很轻，近似呢喃，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虞辛夷。
走到一扇门口，她看到了贴在门上的照片。
嘴角不自觉扬起近来第一个真实的笑容，顾凝问虞辛夷“你竟然还留着这张照片？”她的声音里暗含着惊喜，只不过不甚明显，虞辛夷的视线定格在照片上。
是那张顾凝坐在她腿上的照片。
她伸手扯了下来，照片拿到手里才发现有些泛黄，递到顾凝面前，虞辛夷问道：“你要吗？要的话就拿走。”
虞辛夷记得顾凝洗照片从来都是只洗一份，是因为顾凝觉得洗两份不吉利，就像分家一样。
顾凝瞬间收起嘴角的笑容，渐渐地胸腔开始起伏，喘了两口粗气，她猛地打在了照片上，薄薄的一张纸随着击打飘飘扬扬地落在了地上。
因为气愤，顾凝瞪了虞辛夷一眼，转身离开，虞辛夷看着那张被打落的照片，弯腰拾起来。
等她拿着照片走出去，顾凝正拿着酒杯一饮而尽，方形的玻璃杯里，淡橙色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消失，喝完一杯，顾凝拿着酒瓶又倒了一杯。
喝到第四杯的时候虞辛夷握住了她拿酒杯的手，“别喝了。”
“虞辛夷，外面下雪了……”
顾凝的眼眶湿润，抽出被虞辛夷抓着的手，一口饮尽杯中酒液，“还有三天是我的生日……和当初何其的像”胡乱擦了把眼泪，她往旁边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推到虞辛夷面前，强撑起一个笑“陪我提前过一下生日，算作你陪我的最后一次可以吗？今天打扰你了。”
虞辛夷看着面前的酒杯没有动作，她把照片放到一旁，见顾凝不停地往嘴里灌酒，拧起眉头压下了她的杯子，“顾凝，我送你回去。”
“呵……你看，我没有惹你生气，也没有说让你不开心的话，你却还是要赶我走，虞辛夷，你没有心。”顾凝是笑着的，可虞辛夷感受不到她丝毫的开心，眼泪颗颗砸在桌面上，虞辛夷只能放开她。
顾凝看着阳台的方向，慢慢侧着脸趴伏在胳膊上，她的手里还握着酒杯，“哒哒哒”地敲在上面，轻轻地哼起了歌，一边哼着虞辛夷熟悉的调子一边哽咽出声，极力掩饰的哭腔让她的声音变得扭曲，
“我要结婚了……十年了，换不来你的一句质问……我等了你很久，从告诉你消息的那一刻一直在等，虞辛夷，你知道吗？……这比杀了我还难受。”
虞辛夷走下座位，她走到顾凝身边试着拉她起来“我送你回去！”
好不容易拉起来，她正要搀着顾凝往外走，眼前压下重量，脖子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视线被黑影占据，顾凝的发丝扫过她的皮肤，丝毫掩盖不了顿痛带给她的感官刺激，她没想到顾凝会发疯地咬上来。
一把推开面前的人，顾凝猝不及防摔坐到地上，接着就是凄惶地笑声，虞辛夷摸了一把，没有破皮，但是被咬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喝了酒的顾凝原本就爱耍疯，现在一瓶下去更是变本加厉。
虞辛夷一擡眼，正要脱口而出的“疯子”两个字突然戛然而止。
黑暗的阴影处，没有明亮光线的地方，正静静地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