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夜云重怎么也想不到，失踪万年之久的凤族，竟会出现在这儿，还是以这种模样。
夜云重想要更上前一些，被鹿爻拉住了。
“别靠太近，这是鎏火海，沾上一点儿火星都得掉层皮，”鹿爻道。
夜云重往后退了一步，他能感觉到鹿爻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堵。
他仔细看了一下这些凤族中人，困住他们的是一种黑色的钉子，将他们的羽翼钉在了山体上，使他们动弹不得。
和蝠地的碎骨钉很像，却比碎骨钉大的多，碎骨钉因为要钻进血肉，碎裂骨头，所以小而精细。
而钉住凤族的钉子，大且粗，更是散发着红色的水雾。
这些凤族似乎被用过刑，周身没有一点儿完整的皮肉，双目已被人剜了去，嘴则被断魂丝给缝住了。
身上的筋脉也都被挑断，整个人像布偶一样垂挂在那里，不能动，不能说，不能看。
“到底是什么人，手段如此毒辣，”夜云重不由得愤慨道。
“不知道，不过看得出来，做这种事的人，不仅恨毒了凤族，也对凤族了若指掌，” 鹿爻摇了摇头道，“钉住他们羽翼的叫红罗钉，羽翼是凤族的命脉，又为红罗钉所克，别管你是什么上仙，还是上神，一旦让红罗钉沾到皮肉，甩都甩不开，还有那断魂丝，缝住凤族的嘴，他们便不能啼叫，只能每日泣血，至于剜去双目......”
“别说了，”夜云重阻止鹿爻继续说下去，他想到那晚在山顶上，那一声凤鸣，婉约动听，那时有多喜欢，现在就有多不忍。
他握住鹿爻的手，看着他道：“你别怕......”
鹿爻面无表情地看看他，没说话。
两人相视沈默了许久。
半晌，夜云重才岔开话题道：“看来阿丑每日都会来为他们治伤，你看，他们的伤口上，还有草药的痕迹。”
“没用的，”鹿爻道，“鎏火海具有一种魔力，被困在上头的人，伤口永远不能愈合，别说什么草药，就算是灵丹妙药，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丝毫的用处，她明明都知道，却还要给他们敷什么草药，真是自欺欺人。”
“爻爻，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不是鹿爻了吗？”鹿爻认真地看着夜云重道，“来万妖谷寻阿丑也只是为了问她有什么法子把我重新封印在灵墟之内，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知道，也不知道，”夜云重看着他坦诚道，“我问过阿丑关于你的事，只是她不愿意多说。”
“你会知道的，迟早有一天，”鹿爻道。
说着他就要对着那些凤族施法，夜云重忙挡住他。
“你要干什么？”
“送他们一程，”鹿爻直言道，“他们这样不生不死地被困在这里已有万年之久，难道还要让他们继续被困下去吗？这里对他们来说，就是炼狱，能解脱，他们也是求之不得。”
“可是......”夜云重犹豫了下，然后又看看那些生不如死的凤族，他知道鹿爻说的是对的，于是，他走开了，“希望你能下手轻点儿，让他们走的没用痛苦。”
“痛苦？万年的折磨他们早已经麻木了，或许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痛苦了，”鹿爻冷笑一声道，然后对他们施法。
那些凤族瞬时化作飞灰，烟消云散了。
“不过，加诸在他们身上的痛苦，迟早有一日我会帮他们讨回来。”
鹿爻对夜云重狡黠一笑，然后打算原路折返回去了。
夜云重跟上他的脚步，“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要知道我什么意思，就紧紧跟在我身边吧，”鹿爻道，“反正你也离不开这小子了不是吗？”
夜云重跟着鹿爻往上走了，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健步如飞的鹿爻，让他心里头有些不快，他更想要那个时刻依赖他，躲在他身后的那个鹿爻。
他们出来的时候，已经能看见天光了。
鹿爻回头看看夜云重，轻松道：“你今日要渡神劫，要不要我帮你护法？”
这和在底下的那个浑身笼在沈重的阴云中的鹿爻不同，仿佛这天光能让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一样。
情绪转换也太快了些。
夜云重除了诧异这一点外，也惊异于他和阿丑一样，似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你知道今日我要渡神劫？”
“你不必试探我，”鹿爻冷笑一声道，“近几日忽然有仙气聚拢在你周身，我又不盲，会看不到？你急匆匆地过来找阿丑，说明你知道自己的神劫即将到来，怕中途会有什么意外，所以想来此寻求封印我的方法，也是为鹿爻寻一个庇护之所，我说的对吗？”
“不错，既然现在阿丑失踪，对此我也无能为力，那就顺其自然吧，至于爻爻，我知道你能保护他，所以......”
“夜云重，我不是鹿爻，所以你不用一直提醒我这副身体是他的，”鹿爻不满道，“这是你最后一次神劫，我劝你多放点儿心思在这上头，你应当知道何为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如果你堕魔，整个仙族都将容不下你，到时可不是龙三追杀你时的小打小闹了，你将永无宁日。”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我才会放不下爻爻......”夜云重道，“不管你承不承认，在我眼中，你都是他......所以不论我能否成功晋神，都希望你保护好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鹿爻不愿听夜云重这些废话，长袖一挥，腾云而起。
夜云重紧随其后，还唠叨着：“你还没答应我。”
鹿爻看他，冷笑道：“我为何要答应你，你是我的谁？你心中的那个人又不是我，却紧追着我不放，怎么，这么快就喜欢上我了吗？”
夜云重眉心直跳，他虽不知道鹿爻到底是何人物，可想来也非是个普通角色，不然不会让阿丑这般重视。
这样一位有身份地位的人，说起话来竟是这般口无遮拦。
不说别的，性情至少也要和阿丑那般，有点脾气，却很稳重，相差无几吧。
虽然他在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是鹿爻，可他又没办法做到无视他。
“我不是那般轻浮之人，怎会随意改变心意，而且我蛟族......”
“而且你蛟族一生只钟情于一人，这我很清楚，想当年......”鹿爻欲言又止了，他心情很遭，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只知道夜云重让他照顾鹿爻的时候，他觉得心口的位置有点儿隐隐作痛。
“你既对我无意，就不要把你在乎的人交托在我的手上，我一个岌岌无名之人，在这三界又人微言轻的，你还是托付给别人吧，你那个刚飞升上仙的朋友就很好，人傻又重情义，连旧交的孩子都能养，何况是帮你照顾一个你在乎的。”
说完，他还忍不住腹诽：“你喜欢的那个死了才好呢，死人不作数，对蛟族一生只对一人心动的这种诅咒可没有妨碍。”
鹿爻第一次冷嘲热讽地说这么多话，一时还有些不适应。
没等夜云重开口，鹿爻恍然道：“你只是渡神劫，又不是送死，怎么先交代后事了，你自己的人还是你自己守着吧，放心，渡神劫的时候我会为你护法，绝不叫那些个宵小伤你一根汗毛。”
夜云重没想到他后面还有这么一番话，不知为何，觉得有些触动到了他心底的某个位置，故而让他忽略掉了鹿爻口中提及的“想当年”。
“我也只是先做最坏的打算，毕竟这世上哪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呢，你可以这么说，我不行，因为我心里还有记挂之人，所以做任何事都不能只考虑自己。”
鹿爻白了他一眼，道：“少在这标榜自己无私又博爱了，我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可不代表我没有心。”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忽然一道惊雷响起，把两人都惊了一下。
“这么突然，”鹿爻眉头一皱道，“你的神劫我帮不了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记得我说的，你的人你自己护。”
说着鹿爻看到底下有个山头，就落了下去。
夜云重还想多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总觉得他和鹿爻的事成了一笔糊涂官司。
神劫之下，雷电之中，不容他分出别的心思来考虑儿女□□。
不管何事，都要等他渡完神劫再说了。
鹿爻悠闲地躺在山坡上，翘着二郎腿，被强烈的日光照耀的直眯起了眼，悠哉悠哉地看着天上的人渡劫。
没想到，刚下来几个雷劫，鹿爻正要说“傻乎乎地交代后事，这对你来说还不是小意思吗”，没想到就出了岔子。
道一带着他的那群乌合之众赶到了。
鹿爻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冷声道：“道一，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也敢来见我？”
道一森然一笑，露出一口獠牙道：“鬼王重生，我幽冥使怎么能不前来迎候呢？”
“少在这假惺惺的，当年若不是你，仙妖大战，我们如何会输，我又如何会落得如此境地，”鹿爻怒道，“就连义父，义父他......”
“说起妖王绝尘，你认他做义父，还不是想利用他攻上天界，为你报仇吗？这三界都道你们父子情深，可又有谁知道，这背后全是你冷血的算计。你可以为了你的私心，搅弄的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我为何就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而背弃你，背弃整个妖族呢？”
“你还真是冥顽不灵，”鹿爻道，“我能负天下人，天下人却不能负我，负我者只有一个下场，”说到这，他把目光移到了蝠地他们三人的身上，“你们是最清楚我的脾气的，是不是？”
“我大哥真的是因你而死？”蝠地弱弱地问了一句。
自从他们兄弟猜出了鹿爻的身份，恐惧早已将他们填满，就算有道一这个靠山在，可他们心里清楚的很，道一根本斗不过鹿爻。
蝠地问出这一句的时候，连眼睛都不敢正视鹿爻。
“确切的说，是我借夜云重的手杀了他，那块玉牌是我放在漓落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夜云重向你们出手，可夜云重也不是傻子，在蓬莱的时候，他就起了疑心，怀疑是有人栽赃给你们的，所以我就推了他一把，让浮云□□穿了破天的胸膛。”
“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了，没想到我猜对了，果然是你......”火凤道。
鹿爻斜睨着几人道：“当年你们背叛我，就当知会有今日这样的下场，你们四个也不想想，当初若不是我，你们何来的际遇可以修炼得道，化出人形，一群背主求荣的东西，你们还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啊，没想到你们能凑到一起去，正好今日省了我不少的麻烦。”
“你刚覆生，修为还未恢覆完全，就让他们几个陪你消遣消遣，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呢，”道一说着，拿出追魂杵来。
“你要做什么？”鹿爻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要做什么，我当然是想让你死啊，可你偏偏死不了，”道一眼中几乎要喷出嫉恨之火了，“从痴云镇到戮妖台，陈塘关，你们一直在坏我的好事，如今我好不容易拿到追魂杵，当然要物尽其用，让它发挥最大的作用了。”
道一说着，看向了正在渡神劫的夜云重。
“道一，你个王八蛋，夜云重是我的人，你若敢动他一下，我一定会将你挫骨扬灰。”
“我果然没猜错，你对他动了心思，”道一哈哈大笑道，“感情这东西，足以让人眼瞎心盲，长云的那个大弟子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我今天也想看看，你能为他做到什么份上，是能为他死，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因为渡劫失败而堕入魔道，从此沦为三界的丧家之犬。”
道一说完拿着追魂杵就飞上了天。
“夜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