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姚笙请见夜云重未果,去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夜云重此时的心思其实也不难猜,他是蛟族太子,未来的蛟族一族之长,尽管晋神失败,可他的身份在仙界仍算得上是尊荣,让他给一个凡人做灵兽,说是奇耻大辱也不为过。
醒来之后听到这话,夜云重自是不信,可当他看到自己心口上花瓣状的青色灵兽印记时,就让他不得不信了。
姚笙求见他的目的,不言自明,只是眼下他根本不想见到和长云有关的任何人,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而失手杀人。
到了晚上,他却再也控制不住心里憋着的那股子怒火,悄悄来到鹿爻房内,想要出手了结鹿爻的性命,没想到却被自己的灵力反噬,一掌把自己震出了房外。
心口上的灵兽印记更是如同烈火一般,燎烤着他的心,费了他不少的力气才把这反噬给压下去。
“太子殿下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贵干?”姚笙不知从哪儿出现道。
“你既已看到,又何必装蒜,”夜云重负手而立,高傲地微挑下巴,斜睨着姚笙。
“既来之则安之,殿下这般聪慧,应当知晓这个道理,为何还出此下策呢?”姚笙不以为意道,“殿下应知这血契,非死不可解,如此,殿下还试图强行解开,那不是便要了我师弟的命吗?”
“你知道的倒不少,这样的人物品格,难怪我父王对你如此高看,舍得给你我们蛟族的秘制灵药愈伤。”
姚笙谦逊道:“龙王不过是念及与家师的情义才会出手相救......”
“我可不想和你在这讨论他们相交之事,如今我沦为整个仙界的笑柄,你师弟脱不掉干系,我若不杀他,难消我心头之恨,反噬又如何,若是能摆脱这血契,我甘愿承受。”
“怕不只是反噬这么简单吧,灵兽想要杀主会被灵力反噬,遇到主人危难又因为彼此命数相连不得不出手相救,”姚笙道,“正所谓同生共死,便是这血契的结了。”
夜云重又怎会不知,可他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殿下也毋须着急,或是心中不甘,”姚笙宽慰道,“凡人之命数不过几十载,对殿下而言也只是须臾,殿下何不等到我师弟寿终正寝,再恢覆自由之身呢?于天道于人道,这才算得上是正解啊。”
这话原是不假,夜云重也早有思量,他的不甘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尊贵身份,以及在众仙面前丢下的颜面。
他没说话,只是又把姚笙打量了一回,才拂袖而去。
第二日一早,他便到了龙王和王后的身边把自己的打算说了。
“如今血契已然成了事实,儿无能,尚不得解决之法,只能跟随那凡人入那尘世中去,或有幸能寻到解法,儿便早日回来,在父王母后身边承欢膝下,振兴我蛟龙一族,若不能,”夜云重跪在父母膝下涕泪横流道,“便只得等到他身陨,才可回转。”
他的心意龙王与王后又岂会不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儿啊,你保重自身便好,我与你父王在龙宫等你回来,”雪娥拉着儿子的手,忍不住也滚下泪来。
夜钦因为散尽修为,此刻还很虚弱,只得卧床休养,他脸色极差,唇色也有点儿泛白。
儿子的心思,夜钦这个当父亲的,是再明白不过的,他虽不甘心此次晋神失败,却又不想因此而怪罪在儿子头上,说到底此番并非他的过错。
“你安心就是,”夜钦伸手抚了抚儿子的头,有气无力道。
作别之后,夜云重就跟着长云众人一起,离开了漓落。
出了漓落,姚笙对跟随他一同前来的众师弟道:“师父传信让我与济阳前往痴云镇降妖,你们且先自行回去。”
自从夜云重与他们同行那一刻开始,鹿爻的眼睛就像长在他身上一样,从未离开过,直到听见姚笙这样说,他才像小狗一样可怜巴巴地盯着姚笙看。
“你就跟着我们一起去吧,”姚笙善解人意道,然后又叮嘱了其他师弟们几句,众人才兵分两路。
鹿爻不会御剑这件事,让夜云重备感诧异,御剑飞行是修道之人最基础的术法,即便鹿爻还未到弱冠的年龄,也不该如此笨拙。
“让他跟着我好了,”姚笙道。
“不必,”夜云重立马回绝了姚笙的提议,因为他想到了一个绝好的主意来解开他与鹿爻之间的血契——让鹿爻自然死亡。
于是姚笙和柳济阳御剑在前,鹿爻环抱着夜云重在后,四人一同往痴云镇的方向去了。
腾云驾雾对夜云重根本不算什么,不过他有自己的小心思,很快便让自己和鹿爻远远地落在了后头。
鹿爻畏高,闭着眼睛死死地抱着夜云重的腰不敢撒手。
尽管夜云重一脸嫌弃,倒也没说什么,只等他看不到了姚笙和柳济阳的影子,才绕了个方向,找一处群山连绵之地。
要是鹿爻从云端掉落下去,铁定是摔个粉身碎骨,一命呜呼,他不出手,自然也不会反噬到他的身上,这便是夜云重的如意算盘。
待他寻觅到了鹿爻的葬身之处,他便勾起邪恶的唇角,在鹿爻紧抱着他的手上幻化出一只虫子。
鹿爻察觉出手上的异样,慢慢启开一只眼的缝隙,就看到了手上的虫子。
他素来胆小,果如夜云重所预想的一样,他惊吓之馀就撒开了手,从云端之上直直地坠落下去。
夜云重站在上头,看着鹿爻掉下去,只觉肩头一阵轻松。
就在他以为事情已经解决,自己马上就能恢覆自由身时,他的身体不听使唤一样,化作一股青烟,垫在了鹿爻的身下,两人一同摔落在山上。
“这是天不容我啊,”他趴在地上生无可恋道,身上还压着惊魂未定的鹿爻。
半晌,也不见他起来。
“喂,你死了没有,”夜云重一动不动地趴着,不厌其烦道。
听到夜云重的声音,鹿爻才敢慢慢睁开眼睛,他摸摸自己的耳朵鼻子脸,又检查了自己胳膊腿,一点儿疼痛的感觉都没有,还是热乎的。
“我没死,”鹿爻几乎是兴奋地喊出来的。
“你没死,我快被你压死了,你先起来再说好不好?”
鹿爻这才发现,身下还有一个人,他赶忙站起来,又把夜云重从地上拉起来。
“夜云重,你没事吧?”鹿爻红着眼眶道。
“没事,”夜云重自出了漓落,就换了身墨色的衣衫,束起的头发上别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簪,和在漓落的贵气相比,这身装扮让他看起来更显年少。
“你,你哭了?”夜云重瞠目结舌道,他正掸着衣衫上的草屑和灰尘,注意到鹿爻珍珠般的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他一下子慌了神。
他活了万年,除了他的母亲,还从未见过旁人落泪。
他倒是见过父亲怎么去哄母亲,于是他在手上幻出一捧花来,杵过去。
“这个给你,别哭了,”夜云重手足无措道。
“夜云重,你真好!”鹿爻把花接过来,稍稍止了眼泪抽噎着道,“要不是你我就摔死了,现在你又送给我花儿。”
“没事,没事,”夜云重讪笑着,憨厚的样子略显滑稽,他不尴不尬地接着鹿爻的话说道,眼睛却躲闪着鹿爻,不敢看他。
“难怪父王对母后说,希望她永远不会掉眼泪,原来真的很麻烦,”夜云重不禁在心里腹诽着。
“你别哭了,我们去追赶你那两个师兄吧。”
“嗯,”鹿爻用衣袖把眼泪擦干,答应着,说完又上前抱住了夜云重的腰。
夜云重无奈地摇了摇头,有点儿认命地叹了口气,腾云驾雾起来。
这下鹿爻把夜云重抱的更紧了,手上的花也没有扔,听到夜云重叹气,他还道:“你别急,我师兄看不到我必会等一等我们。”
夜云重轻哼一声,并不解释,低头看看双眼紧闭的鹿爻。
“你就不想看看底下的风景有多美吗?”夜云重问他。
“不,我,我害怕,我不敢,我就这样就好了,”鹿爻摇摇头。
“闭上眼睛,漆黑一片,睁开眼睛,山明水秀,你当真不想看一看?”夜云重话多到自我怀疑,只是这样美妙的云海与山川奇景,独自欣赏,确实有些浪费。
鹿爻将信将疑地稍稍睁开点眼睛,云海正在脚下滚腾翻涌,如同一群孩子在追逐嬉闹,这让鹿爻瞬间来了精神。
他又睁开些眼睛,便看到了云海底下的青山绿水,崇山峻岭。
他在长云后山与雪莲聊天时,曾眺望过远处巍峨的高山,和秀丽的草木,可从未站在这样高的地方,去看过,去欣赏过。
要是没吃过美味珍馐,糠咽菜也是不错的选择,但是,只要尝过一口,糠咽菜好像就会变得难以下咽了。
如同此刻鹿爻放眼望去的绝美风景,如今想来从前看到的,不觉黯然失色起来。
风依旧吹过脸上,吹过耳旁,却只有现在,让鹿爻觉得风是柔的,是甜的,好似吃到了师兄给他买回来的糖人那般,香甜无比。
“少见多怪,”夜云重嘴里嘟囔着,脸上却有些难以掩饰的得意。
鹿爻手上完全没有放松的样子,眼睛已经能完全睁开了,他看到自己与夜云重飞过片片云海,座座高山,有种满足悄无声息地填满了他。
就在他还沈浸在从未见过的美景之中时,几声清脆的兵器相交的声音落入他耳朵里了。
“是我大师兄的赤阳剑和我二师兄的月华剑,他们遇到麻烦了。”
果然,在云层底下,姚笙和柳济阳正与蓬莱四仙缠斗,并有不敌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