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
竟是如此着急。
胥尧微微蹙眉，倒也没说什么。屏退了张侍郎后，便是叹了口气。
他隐约觉得，胥厉的这个决策绝非是一个明智之举。
按理，国丧三年，大兴大办动摇民本；于情，自己是他大岚皇帝的胞妹，如此轻易地嫁娶，可不是让四国笑话；可于他而言，这个时间确实一刻都耽搁不得。
胥尧轻抿了口茶，就如何喝白水一般。
就如他的人生也寡淡至此。
入夜，夏日星子高挂于空，不过是被乌云遮蔽些许的，倒生出了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之感。胥尧不知为何，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他不断想着过往的种种，从未死之前又到如今算着命过日子。好像从一来到这个世界起，他仿佛就陷入了所谓天命的洪流，无论他怎么挣扎，也逃不过那书上胥瑶瑶的命数。
那乐筝鸢呢？他也会如书上所言，一如嗜血修罗？胥尧擡手，在空气中描绘着乐筝鸢的脸庞，那张脸，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沾染血迹的模样才是。
张侍郎的话在胥尧的耳边回想着，下月十五丶十五……他究竟是在期待着些什么？抑或是不希望那日的到来。
一夜难眠，他好像有太多的问题需要去找寻答案，可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如他预想的那般多。
清晨，日月同辉，胥尧翻看着昨日张侍郎送来的册子，脑子里却一个字都照进去。
直到阿羯渊又从墙头跃了进来，胥尧才困倦的擡起眼，“怎么，我公主府的家丁们都管不住你了。”
阿羯渊颔首，到有几分的自信，“那是。”
胥尧笑笑，转手便将那朱红的册子搭在阿羯渊的手中，“看看罢。”
“什么？”阿羯渊低头，看了几行字便觉得头晕眼花，上头的字好像是在打架一样，“看不懂。”
“都是我那好三哥给我定的嫁妆。”
两人都沈默了片刻，还是胥尧先开了口：“怕还是心有顾虑吧。”
“那也丶那也……太着急了吧。我丶我去找胥厉好好说说。”说着阿羯渊便要起身，胥尧按下蠢蠢欲动的少年。
他扣住阿羯渊的手：“无妨的，便不是下月，也会是下下月。大岚和西周之间的关系……本就如同无根浮萍，此举，也不过是两国邦交罢了，还是你如今不愿意？”
“怎么会！”阿羯渊连忙就涨红了脸，“我丶我只是觉得，有些匆忙。”
胥尧没有说话，他何尝不觉得匆忙了些呢。
“我怕。”阿羯渊眉心紧蹙。心中的担忧溢于言表，他的身份尴尬，胥尧也是他求情才求过来的，可他应允西周老皇帝的事情如今还是一件未做成，这让他如何放心将胥尧安全无虞得带回去，这西周何尝不是吃人的地方。
胥尧吃笑，眼睛里倒映出阿羯渊的模样，“前段时间不是还说，都要护我安全的吗？现如今就因为这种小事就怕了？倒是我看错人了。”
本就是一句玩笑话，却让阿羯渊焦急地结巴说不出话，支吾支吾好几声，眼里差点就哭了出来，“我丶我，我不是。”
见状，胥尧反而是放松了起来，他伸手拂过阿羯渊的眼睛，“怎么那么轻易就被人骗了去，看不出这只是寻常恋人之间的打趣吗？怎么就那么容易就当了真。”
阿羯渊楞了神，迟钝了许久才啊了一声，耳垂慢慢变红，虽然尧尧说是玩笑话，但他在心底里却是当真的。
他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里，他怕的不是他保护不了胥尧，而是他可以但是他做不到。
“尧尧……”阿羯渊终究还是叹息呢喃了两声，没有再继续说话，而胥尧也没有接话，而是将头靠在阿羯渊的变得越发宽厚的肩膀上，他们俩就静静地坐着，好像这一日便是他们的馀生，那么漫长，又是那么短暂。
等到流云倦鸟掠过已然变得橙黄色的天空之际，胥尧才好似从黄粱一梦中醒过来。
他带着笑意对阿羯渊说道，“不要老挎着张脸了，开心点。”
阿羯渊嘴角酿起一丝笑意，“好的，都听你的。”
时间过得飞快，快到胥尧认为自己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上到他的皇帝兄弟，下到锦绣坊的秀儿……胥尧按着自己的想法一一走过了当初踏足过的土地。
临到了临江楼，胥尧反倒是止住了脚步。
也不知道叶长青如今怎么样。
自打从漠北回来之后，叶长青脸上的愁容比之前几月见得都多。但每每问起来的时候，还是会找了个由头遮掩过去。
说起来，也是许久未见了。
想着，胥尧看了看天，还早，便踏进了这临江楼。
不料，却好似是见了故人。
大厅人来人往，似乎谁也没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独自一人喝着闷酒的少年郎。胥尧本还是不确定这人是不是甘承意。
但经过的时候却是从他口中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宋怀玉。
恍若隔世。
自己似乎也是许久没有去拜访过这声名鹊起的右丞了，上一次，还是什么时候呢。
胥尧本不想管甘承意的，只是听着这甘承意的醉酒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大，胥尧皱眉，想要叫醒人，却被突然到来的叶长青拦下了。
“别惹麻烦，在临江楼撒酒疯的，等会就给他扔出去。”叶长青眼下有乌青，想来是许久没睡好了，他抱胸站在楼梯上，一脸轻蔑的看着脸上浮现醉态的少年，“丢人。”
“哟，我的小公主，多久没来了。”叶长青掠过人，在胥尧耳边轻声道。
胥尧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馀光瞥向一旁已然倒下的不省人事的少年，“你就要把人丢出去？”
叶长青擡眸，好像在说，不然？
“行了，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得有个七八天都跑来买醉了。一点都……”叶长青说着，眼底露出了些许的惋惜，“真当是看错人了。”
“上去说吧。”胥尧眼看着甘承意，抿唇思索的功夫，叶长青便叫夥计将人扛到楼上了。
“嗯？”
叶长青轻叹一口气，摊摊手：“哎，好歹是花了钱的主顾。”
楼上，叶长青给胥尧倒了杯茶水：“怎么突然想起来我这临江楼了。”
“到处走走罢了，无事。我听那甘承意似乎是在光明正大的议论宋怀玉，楼主您消息灵通，倒是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儿。”
“小公主您说的，好像我是包打听。”
胥尧仄眉，“不是吗？”
叶长青哑然：“行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小孩不是任命在了大理寺吗？被那宋怀玉参了一本，要下放宁安府了。”
“也不知何时能回来了。好端端的，干什么和宋怀玉作对呢。”
胥尧没有说话，一切都在按照书里原本的走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