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8章
按照岭附早晚自习的时间，他和顾怀源很少能碰见。只是那天碰巧请了假去探望孙淑琴，傍晚回来的时候，便在楼道里遇见了下班回家的顾怀源。
两人一前一后地上楼，顾怀源面色僵硬，路泽更不是能主动开口的性子，楼里安静的只有鞋底踏在楼阶上发出的模糊声响。
脚步都停在三楼，各自背对着开门，钥匙打着锁芯咔哒了一声。
顾怀源忽然问了句：“快两年的时间你一个人在外都怎么过的？”
路泽转头，发现顾怀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看着他。
路泽迟钝了几秒没作答，一是有些始料未及，再者那些混混沌沌的时间毫无新意的日出日落，对他来说确实没什么记忆点。
“就是·······走了很多地方。”不像回答的一句回答。
顾怀源看着他，手臂垂在身侧起了个势又落下来，似乎是想擡手，不知道是要推眼镜还是要拍拍路泽的肩膀。
“现在回来了，在学校这方面有什么难处吗？”
路泽摇头，“没有。”
顾怀源鼻息里嗯了一声，转身拨弄锁上的钥匙，拉开门正要进去了，又转过头来。
他生得浓眉，微蹙着眉头看人时是一种典型的严师气质。“不管怎么样，书一定要读下去，人不读书是不行的。再者你的成绩，荒废了也可惜。”
似乎就从这个傍晚开始，他再见到顾怀源的时候不是硬邦邦的脸色。虽然并不时常遇见，偶尔地碰到了，会简单问一两句学业上的事情。
年三十的下午，林兰一边忙活一边让顾言提前和路泽说好，过年来家吃年夜饭。在说这件事的时候，林兰神色很平和，就和之前留肖进在家吃饭的情绪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顾怀源坐在厨房门口的马扎子上剥蒜，没参与话题，也没提反对意见。
顾言犹豫了犹豫，给路泽发了个微信。
晚上来我家，一起吃年夜饭。
路泽的消息回覆过来：不了，你好好陪着叔叔阿姨。
新年这种特殊的节日，一家人团聚是中国人的刻进骨子里的传统。
对林兰和顾怀源来说，他们和顾言其实才是那个重要的丶能被称之为一家人的单元词组，至于为什么会主动提出把路泽也叫过来，说到底，不过是顾及了顾言。
这也是顾言一开始为什么会犹豫，可这种特殊的日子，他又实在不愿意把路泽一个人丢在对面空荡荡的屋子里。
他不死心地又发了条消息：可我想你来。
这次的信息没有被回覆的很快，顶端闪了几次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才有回覆弹过来：
听话，他们已经做的不能更好了。
顾言反思着这句话，良久，回道：懂了。
电视里播放着着联欢会的节目，外面散落烟花散开的光色和远处隐约的鞭炮声。林兰端着菜往桌上摆，问顾言路泽怎么没过来。
顾言边分筷子边回道：“他这人不爱热闹，别管他了，咱一家人好好过个年。”
嘴上说着不管实则心里惦念的紧，顾怀源今天喝了点，没撑到十二点就被林兰扶回去睡觉了，白天忙活一天，林兰也没熬住，简单收拾了收拾也歇下了。
主卧门上的玻璃一黑，顾言人就跑了。
路泽的房里没开灯，顾言摸着黑进去，看见他坐在窗前不知道是在看远处零落的烟花还是单纯的发呆。
胸腔里扑出一片密密麻麻的心疼，顾言快步过去拧亮台灯，赶开了那片暗色。
光线落进眼里化成一层浅薄的光亮，顾言凑过去在他眼角落了一个吻。
“怎么跑过来了？”路泽问他。
“他们都歇下了，现在我得来陪我的第三位家人了。”顾言离得很近声音也很轻，呼出的气温温的扑在路泽的耳畔。
“新年快乐。”
两人相视一笑。
“有什么新年愿望吗？”顾言没坐到旁边另一张椅子上，而是擡腿一跨，成了面对面拥抱的姿势。
路泽揽着他，喉结滚动。
“没想过。”
顾言用脸颊小猫似的蹭了蹭他，说：“那就现在想一个。”
路泽觉得上天可能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在他空洞无物的成长光阴里，他不知道希冀的形状，也未从期望过什么。或许是他之前过度荒废的反噬，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人，对他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一次呼吸一次心跳一个动作，都能轻易地挑动起他最浑浊的欲/望。
他垂垂眼眸又擡起，声音有些哑，说：“想吻你，这个愿望行不行？”
顾言低头，鼻尖碰着鼻尖。 “行。”
窗外忽地炸了一朵巨大的烟花，一切都变得炙热起来。地上闪过两人交叠的投影，随着烟花的陨落光影也随之不见。
一面陨落一面高涨。
也许是理智尚存，路泽后来才注意到顾言极度潮湿和发红的眼尾，还有细细颤着的身体。心里一惊不敢再胡来，扯了被子把人裹起来，两人靠在一块就这么静静地呆了一会儿。
顾言昏昏欲睡，即将要合上眼的时候，瞄见了写字台上一方熟悉的景象，又瞪大了眼。
指挥着路泽把相框拿过来给他看。
“前些日子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相框，就没摆。”
“这相片你从哪儿找的？”
“老鲁那儿。”
相片里的场景他们再熟悉不过，日子近的仿佛就像刚发生不久一样。
班里大合照两人是最后到的，一群人咋咋呼呼吵吵闹闹，老鲁挺着小肚站在摄影师旁边瞎指挥，在岭附翻了新也依旧很拉胯的旧操场上，快门一闪，青春被定格。
那日初冬，他找到了他永恒的太阳。
又是一年开学季，大巴车一辆接一辆地从车站往学校送新生。校门口有挂着绶带的学生志愿者帮忙引导着各种新生入学事宜。
铺天盖地的行李和乌乌泱泱的人群里有一个人显得稍微有点格格不入，他东西不多，肩上只挂了一只包，下了车也不跟着引导往里走，站在校门口低头按手机。
没多会儿，喇叭滴滴响起，顾言骑着他那时速达不到二十的小破电驴从学校的侧门出来。到了跟前，来了个并不怎么帅气的甩尾。
扬起下巴指指后座，语气很是豪横。
“上车！学长带你逛校园！”
路泽笑而不语，拢了把肩上的书包带，长腿一迈，坐上了小电驴的后座。
顾言载着路泽逛了每一条路，校园里种了许多高大的榕树，一到夏季，遮天蔽日，把蝉声和阳光都搁置得很悠远。
绿色的树身连接着绿色的树冠，这些丰郁的绿色把整条路拉长的很幽深，像一眼看不见尽头却仍旧生机勃勃的未来。
或许我们会在他们的未来相遇，回顾来时，我们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哦，记起来了。
那是骄阳似火丶蝉鸣嘶哑的九月里的某一天，时针走了大半圈。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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