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5章
最近校门口的流动摊车都被清退了,原本一到放学点就热闹非凡的校门口,这些日子开始有些冷清。
其实以前基本不怎么管的,岭附走读生多,中下午放学那会儿,校门开放,很多学生为了图省事基本也都不回家。
众人琢磨着自个儿母校这是刚评选上省重点,三把火怎么也得烧几天。
学校食堂引入了不少新窗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学生时期的心理作用,凡是进了食堂的东西,味道总是要比外边差一点。
这段时间,班里有单车的那几个男生地位直线上升。不为别的,就为着口吃的。
庆元街上有条小吃街,距离稍微远点,走路过去,一来一回就得半个钟头。但是骑个单车就快很多了。
在这段物资匮乏的时间里,谁能去趟庆元街,那简直就是造福全人类。
但这也是件苦差事,通常都是人还没出发,帮忙带饭的消息已经开始垒墙了。
中午顾言突然跟要去庆元街的男生借了自行车,连带着把带饭这项艰苦卓绝的重要任务一并包揽了。
街边水洼冻成了镜面,在中午的太阳底下泛着冷白色的光。顾言发丝往后倒,露出一片光洁的额头。
他一看就不怎么搁冻,路上一个劲儿地吸鼻子,整个鼻头都是红的。
赵景转头问:“你今天这是要去买什么啊?”
顾言是班里出了名的吃饭磨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路泽中午也在教室。两人一个比一个沈得住气,铃响了从来没见着急过。有时他们都吃完饭回来了,才看见两人并排着从起飞楼里出来,不知道准备去哪儿对付两口。
平时都没叫人帮忙带过东西的人,今天突然非要自己来。
顾言半截下巴埋在领子里,没听见赵景问他,他只觉得自己的整张脸已经被冻木了,耳朵冻住,脑子也冻住了。
赵景骑车上下学习惯了,这点冷空气对他来说也没什么。
又喊了顾言一声:“问你呢。”
顾言这才慢腾腾地回头,声音闷在领子底下。
“啊?”
赵景看他那副已经快冻傻了模样,不禁好奇:“你这是准备买什么东西,遭这门子罪也得亲自来。”
顾言心在不焉地回了句废话。
“买点东西。”
到了庆元街,两人分头行动。最后集合的时候,顾言晚了几分钟才出现。
两人拎了一堆东西,谁也顾不上谁,车把那根横梁上挂了一串,赵景嘴里还叼着一个。
回去的路上,顾言骑的格外地艰难,赵景拉开他半里地,他一直落在后面小心翼翼地蹬车子。
顾言人还没到,一群口水纷飞的崽子就已经守在楼梯口等着了。他刚一露头,一群人就涌了过去。
顾言憋着一口气爬上二楼得最后同一个楼梯,瞬间觉得自己今生也就到此为止了,好像遭了一遍什么酷刑,手指头即将就要被勒断。
他把带的东西分下去,宋阳眼尖的看见了放在脚边的蓝色手提袋。
“哎?那是什么啊?”
顾言递出手里的另一个塑料袋子往他脸前晃了晃。
“你的梅干菜锅盔!”
宋阳这厮一见自己心爱的锅盔,什么也顾不上了,喜滋滋地抱着回教室了。
顾言分完带的东西,从后门闪了进去。班里大部分都还吃饭没回来,前排宋阳抱着锅盔卡兹卡兹地啃的正起劲儿,路泽趴在桌上,脸埋在胳膊里睡觉。
顾言走过去,故意对着他的后颈吹了口气。动作很隐蔽,像是走路的时候顺便低了下头,根本无人注意。
路泽从臂弯里擡起头,看见顾言拎着一个蓝色纸袋在后门那儿,逆着光朝他神秘兮兮地勾了勾手指头。
起飞楼一到中午吃饭的这段时间基本都会静下来。人在楼梯上跺几脚,都会有回音出来。
顾言拽着路泽在三楼转了一圈,又在四楼转了一圈。好不容易在四楼找到一个安静的楼梯拐角,却时不时地又冒出一两个吃完饭回来的学生。小顾同学不是很满意,皱着眉头又拉着路泽往别地走。
走了几步,路泽反握住顾言的手腕。“跟我来。”
四楼东北角有道小门,推开进去有条道极窄的楼梯。估计是很少有人过来,扶手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
从那条有点陡峭的小楼梯上去之后视野豁然敞开,原来是楼顶。
一上去顾言张开双臂深呼吸了一口,表情明显要比刚才满意的多。
楼顶维修间的矮墙很好地阻挡了北风的侵扰,温度虽然还是有点低,但是总归是安静了,没人打扰了。
顾言朝路泽晃了晃手里的蓝色纸袋,然后把封袋口的胶纸撕掉,袋口敞开。
等他伸头一瞅,原本还闪着高兴的脸皮,肉眼可见的一点点皱巴起来。
他伸手到纸袋里,拿出了大头朝下的蛋糕,大体还能看出那是一角蓝莓乳酪慕斯蛋糕,但是因为挤压和颠簸,边缘和正面已经糊作一团了。
“我已经很小心了,怎么还是挤坏了。”顾言很沮丧。
路泽淡淡地看着,“形状破坏了而已,味道不会变。”他有点不解,如果只是想吃块蛋糕为什么要这么费周章。
顾言垂着眼从纸袋里捞出一根细蜡烛来,他停顿了两秒,擡眼看路泽。
“有打火机吗?”
“我不抽烟。”路泽说。
顾言寻思片刻,这会儿再去找也来不及了。
把蜡烛插上,顾言闭起眼睛认真地嘟囔了几句什么。念叨完,他睁开眼,在没有点燃的蜡烛上吹了口气。
等操作完这一套流程,顾言把蛋糕往路泽面前一递。
“什么?”路泽看向他。
“今天我生日,这是我许过愿吹过蜡烛的生日蛋糕,你得吃一块才行。”顾言说。
可能是因为年少无聊又纯粹的心性,顾言偏执地想叫路泽参与到他的生日里来。
路泽似乎还是不解,他认真的思考了片刻,眼皮才轻轻地擡起来,看着顾言。
“对不起,我今天应该跟你说声生日快乐。”
毫无这样的意识,他远离这种事太久了。模糊中在他很小的时候,孙淑琴给他过过生日,那一点点的温暖后来也在无数的哀鸣和撕裂中被消耗殆尽,寻不到一丝半点的影子了。
明明是顾言生日,他却像个新生儿一般笨拙地理解着,早就在他生命里异常遥远的事情。
“为什么要道歉,你已经送给我一个很棒的生日礼物了。”顾言说。
顾言并不在意路泽这句有点晚的生日快乐,捧着那角蛋糕只想让路泽赶快吃一点。
他心想,蛋糕许过愿了,是关于你的。所以你必须吃到,才能作数,才能一辈子都平安顺遂。
路泽用指尖抹了一点,放到嘴边抿了下。
“嗯,很甜。”
小顾同学很高兴,一高兴小尾巴就开始往外跑,仗着楼顶上四下无人又有遮挡,逐渐开始胆大包天。
“真的?我尝尝…”
他猛地凑近,故意停在咫尺的位置不动。等路泽气息开始乱1了,他才贴上去,啄了下他的唇缝后,快速离开。
顾言舔1了下嘴唇,一副正在品味的认真模样,咂摸了几秒,又道:“没尝到,再来一次。”
等他一凑过去,便被路泽扣住了后脑勺。
“你故意的。”
顾言望进那双倒映着自己的眼睛里,嘴角微微一扬。
“那你上不上当?”
路泽偏头吻过去,吃掉了少年柔软的尾音。他收紧臂弯,像个视财如命的吝啬鬼,什么也不想浪费,什么也要收入囊中,每一次心跳是他的,每一次呼吸也是他的。
直到上课铃响两人才进教室,大佬平日淡定惯了看不出什么,小顾同学明显的满面春风。
宋阳回头趴在桌子上问顾言:“哎?今中午你拎得纸袋里装的什么好吃的。”
顾言勾了下手指叫他过来一些。
宋阳呲这个大牙就凑过去了。
顾言压低着声音。
“就不告诉你…”
宋阳嘴角嗖地收回去,睨了顾言两眼,一脸的明察秋毫。
“偷吃了吧你。”
宋阳侃的肯定是字面意思,但心里有鬼的小顾同学,理解到哪层去了就无人知晓了。顾言往旁边瞄了眼,路泽靠着后墙,脸色平静如常。
但几分钟前,路泽还是另一种样子,颤动的眼睫,急1乱的气息和乱动的喉结。
路泽的手自然地垂放在腿上,顾言就悄悄把手放进他的掌心里,用指尖故意在他掌心挠1痒。
路泽躲了下没躲开,便反手虚虚地握住他。
课桌挡着,从正面看上去,路泽依旧,顾言的胳膊只是动了下。桌下他爪子跟只小老鼠似的,在路泽掌心里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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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二十几号开始,学校旁边临街的那些文具店就开始张灯结彩了。平安夜那几天,平日十块钱好几斤的普通苹果,用张彩纸一包,身价直线上升,就算这样,那也得早抢,晚了都没了。
办公室每年一到这时候的固定话题,就是看看今年平安夜那天哪个老师先收到苹果。各班一到这时候就跟比赛似的,预备备地等着办公室开门,便立马冲刺。
去年慈晓琳没跑过十一班体委,今年举班推举宋阳,这厮在班级群里立下了生死状,扫除一切障碍,势必叫老鲁成为今年的第一个。
顾言从卫生间出来,正好碰见宋阳打道回府。
“怎么样,完成任务了没有。”
隔着一个栏杆拐角宋阳就开始吹:“那必须的,你也不看看就哥们这大长腿,那是开玩笑的嘛……”
然后这货开始展示模特步了。
顾言简直没眼看,后悔自己多馀问。
“你今天吃苹果了没?”宋阳浪了一圈,见顾言不怎么搭理他。走过来,跟他并肩往教室走。
“没有。”
顾言虽然也凑热闹,但他其实理解不了一个外来节的谐音,竟然在大范围里衍生出这样令人信服的习俗。
林兰早上出门的时候也往他和顾怀源的包里都塞了一个苹果。“平安夜吃个苹果,以后日子平平安安。”
算是一种希冀吧,却没甚道理。
两人快到教室门口,有个齐肩发的女生在扒着后门门口往里望。不是实2班的女生,顾言不认识,宋阳却一眼就笃定。
“那肯定是找你的。”
顾言斜他一眼,“你又知道了?”
宋阳很自信。
“指定是找你的,不信你就等着看吧。”
顾言不以为然,结果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手里被塞了个沈甸甸的物件,是个精心包装的苹果。
“顾言,那个……送你…个苹果。”女生磕磕巴巴地说。
顾言往后门瞥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心里有灵犀还是怎么着,他视线刚过去,正在看习题册的路泽忽然也转头看向门口。
视线短暂相对,顾言莫名地心虚了一下,他下意识往墙那边闪了一步,用墙挡住了自个儿。
女生后面又说了几句什么,顾言一句也没听进去,擡手要把苹果还回去。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吃苹……”
话一出,就见着那女生脸倏地一下就红了,满脸的慌乱和窘迫。在他说出第一句拒绝的话的时候,别人就什么都懂了。
顾言话在嘴边转了半圈,没再说出来,他垂下手,认真地说了句:“我收到了,谢谢。”
那女生才如释重负地转身,一溜小跑离开了。
宋阳这厮为了看热闹,一直蹲在不远处假装系鞋带。等那女生离开,连蹦带跳的过来。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我神不神!”
顾言手里握着苹果来回倒了个儿,他懒懒地拉着长调子回应:
“是是是,你最神…”说完把手里的苹果抛给了宋阳。
“喏为了奖励你的神,给你了。”
顾言转身前补充了句,“别说是我的就行。”
宋阳抱着苹果问。
“那这算谁给我啊?”
“随便,路上捡的别人给的,都行…”顾言说。
宋阳满脸天真无邪地又问:“为啥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是你的啊?”
顾言走到教室后门那儿又往后撤了一步,他回头伸出俩指头在颈间比划了个抹脖的动作。
“敢多嘴,就死。”
宋阳拿着苹果故意从教室前门进,众人一看,以为是给老鲁的苹果没送出去。差点急眼,张罗着要把宋阳就地正法。
“我靠!我这长腿我能完不成任务吗?!开什么玩笑!”
众人这才注意到宋阳手里那颗苹果用粉色的塑料纸包的很精致,一看就是出自某个女生之手。
“我靠,宋猴子,你的春天要来了?”
宋阳满脸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他越这样,就搞得好像真有什么似的,班里瞬间就咋呼起来了。
顾言从后门进来,路泽手在桌洞下面,正在低头打字。眉头微微蹙着,这种表情顾言很熟悉,这代表他有点烦。
屏幕被课桌的边沿遮挡住了大半,看不见是什么,只大体能看出来是在回消息。手指在键盘上潦草的按了几下,便发过去,看着很不耐烦。
路泽发完消息转头便看见了顾言。
顾言不动声色地往桌洞那儿瞥了眼,低声问道:“没事吧?”
路泽把手机屏幕按灭,收进了口袋。
语气很平稳。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