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0章
早上出门的时候,顾言简直就个刚结束工作的贼。溜着门缝先确定对面没什么动静出现,才从门内闪身出来,一步迈两阶地往楼下跑。
出了小区便一路往学校狂奔。
半道上宋阳和狗蛋在摊子上吃早饭,远远地看见顾言在路上跑。
宋阳掏手机扫了眼时间,狐疑道:
“这不离上课时间还有一段时间吗,他那么着急干什么?”
狗蛋耸耸肩,表示他也不晓得。
顾言到教室的时候,还没有几个人,他旁边的座位也空着。
空着好,空着好。
有点庆幸地回座位坐下。
教室里浮着闷了整宿的尘土味,顾言把书包卸下来塞进桌洞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准备按静音。
屏幕上横着一条消息提示,熟悉的字母z头像,后边跟着提示消息内容。
z:?
顾言大体知道路泽发问号的含义,毕竟是当初是亲手帮他养成的好习惯。
开始的时候,顾言大清早先发条消息,让路泽早上等他一块走。
如果路泽自己跑了,那他势必会找人算账。
我不就磨蹭了五分钟吗!等我一会儿地球就毁灭了?嗯?
你知不知道团结友爱这四个字怎么写!
后来便成了惯例,三楼最常出现的场景,就是一大早路泽在楼梯口等,没一会儿顾言抓着外套和书包出来,门一甩,书包丢给路泽,然后掏袖子穿衣服,一边穿一边下楼。
但是今天某人一声不吭地地先溜了。
手指在屏幕上方停着,顾言编了个自觉着挺靠谱的理由。
点出键盘准备打字的时候,他看着那个表达疑惑的标点符号迟疑了。
如果这个疑问所指的不是他今早先跑了的事呢,因为在此之前似乎还有一件,比这更为炸裂和难以理解的事件已经发生。
那几秒钟里顾言脑子里像在熬胶,混乱的直冒泡,他干脆直接关了机,撇进了书包里去。脑门往桌面上一杵,时刻准备撒手人寰。
班里陆续有人进来,门每吱呀一声,顾言就紧张地擡头瞄一眼,来个人,他就跟着心脏一紧。
反覆多次之后,顾言才终于意识到,他这掩耳盗铃的蠢,犯得有多么典型。
距离上课时间不过还有十五分钟,无论如何逃避,他和路泽也总会在这儿十五分钟里的某一秒遇见。
顾言突然想,要不我请个假呢。
躲过今天也躲不过明天,明天,明天,明天再说。
顾言真的就开始琢磨起理由来,还尝试着咳了两声,自己在脑海里演绎场景。
如果杆杆胆敢产生怀疑,我就当着他的面把肺咳出来。
他琢磨的太认真了,都没注意到旁边的人已经来了。
还观看了一会他神神叨叨的演出。
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一会又假模假样地捂着胸口咳嗽两声,然后再对着空气说几句台词。
半分钟后,顾言终于笃定主意。从桌洞里拉出书包转身要往外走,结果一转脑袋,就对上路泽的眼睛。
“要准备去领奥斯卡了?”路泽看着他悠悠道了一句。
顾言转头先一楞,然后避开了对视,把书包捣进桌洞里,假装没听懂。
“你扯什么,我刚来。”
他放完书包,从桌上捞起一本书,假模假式地翻了两页,馀光里路泽还是面朝着他,动也不动。
顾言像被架在火上烤似的,书页上的那些小字都被烤化了,变成流体混做一滩,一点也辨认不得。
烤了半分钟后,对方的声音才响起。
“早上怎么先走了?”
不烤了,开始撒盐料了。
顾言翻着页的手指缩了一下,表面假装淡定。
“今早啊,我作业没写完,急着赶来补卷子……”
其实他在心里无助的呼喊:
你说呢!你说呢!这还用问嘛!
顾言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纸页上的某个单词,几秒后他才悲催地发现,自己正按着一本英语书使劲装淡定,压根不是来补卷子。
旁边一直没动静,不知道是在无语还是怎么着。
宋阳和狗蛋背着包从外面进来,人还才刚进门口,隔着好几排桌子,朝着顾言喊:“顾言!你今早跑什么?干啥坏事了你!”
什么叫做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现在搁到顾言身上就是了。
“你滚犊子,我能干什么坏事!”顾言突然擡头回怼了一句。
怼完心虚地往路泽那儿瞥,结果又撞进路泽沈静而无声的目光里。
他呼吸一滞,视线不自觉地往对方鼻尖下方落了落,那一瞬间心虚和心慌同时发作,连忙躲开了眼神。
宋阳刚到座位上,就看见顾言脸上挂着淤青,书包都没顾上 一个劲儿的打量。
“我靠!你脸上咋了?”
“没事。”顾言偏头回了句。
“这还没事?你脸上青了一片啊!”
“你跟人干仗了??我靠,我说你昨天怎么突然请假了!”
“我靠!”宋阳往前凑了凑。“你…你这眼角咋也紫了……”他说着便要伸手。
这是个没什么意识的动作,宋阳盯着顾言的眼角看的太认真,下意识想伸手去碰一碰。
手刚伸到顾言脸前,被路泽冷着脸呵斥了一句。
“你手干不干净!”
宋阳嗖地一下缩回爪子,讪笑两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注意……”
班里陆续地人多了起来,有人在闲聊,有人在补作业,纸页翻的哗哗响,宋阳在咋呼着问昨天咋回事。
各种声响混在一块,在顾言耳朵里慢慢地膨胀升高,变成一段高频的声波,之后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播放昨晚的场景,顾言突然觉得自己早上的行为很白痴。
有什么好跑的,有什么好躲的,他干的不就这事吗。
有时候情绪被突然拔到一个高度,那一瞬间,就会变得无所畏惧。
顾言拉了下路泽的袖子。
路泽转过头看着他。
“你不准备说点什么?”顾言望着他的眼睛,忽然问了句。
早上不知道谁开了窗,北风裹着凉气进了屋里,翻了几页桌上的书。
路泽没做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顾言眼神也不躲。
旁边正在絮叨的宋阳挠着脑袋不明所以,他不明白顾言突然冒出的一句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为什么后排的两人都突然不说话了。
除了路泽,没人知道顾言没头没尾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言目不转睛地盯着,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可他发现自己读不出路泽眼底的情绪,一如既往的,夜里的山还被云雾笼罩着,模糊而沈默。
视线对峙的时间越长,顾言那点拔地而起的勇气就越萎靡,最后变成一只松了口的气球,彻底瘪下去了。
早自习的铃声悠悠地响了两遍,顾言又不死心地盯着路泽平静的脸色看了几眼。
片刻后他沮丧地垂下眼,开始有点害怕听到答案。
路泽嘴角动了动,顾言却在那一瞬间转了头。
“闭嘴吧,当我没问。”
——
十二月里岭南下了一场大雪,宣告着冬天正式拉开帷幕。
天地间苍茫一片,楼房街道全被盖在厚厚的雪被下,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白茫茫。
顾言早上一睁眼,外套都没穿就跑去敲路泽的门。
路泽一开门,顾言只穿了一件睡衣,兴致满满地跟他说:“下雪了你看见没有?”
外面白的晃眼,他怎么可能看不见。路泽点头,嗯了一声,拉下把自己厚外套,转手披到了顾言的身上。
突然扇起一阵温热的风贴着皮肤过去,外套上的体温隔着薄薄的睡衣布料传过来,顾言前一秒还在兴致勃勃地讲他今早是怎么被那一场铺天盖地的白晃醒的,这一秒就渐渐低了声音,最后他曲着手指蹭了蹭眉毛,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这些日子,没人再提起那完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就像一段影像被人有意剪去了这段。
日子还在悠悠地放映着,路泽还是会早上等他一起走路上学,遇到难缠的卷子,顾言也还是会来找路泽,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与那个夜晚之前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