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6章
俩人又沿着通往小广场的那条路走了一段距离。
小广场的尽头是一片宵夜摊，塑料布支起的棚子，到处着扯着电线，荡悠着几盏昏黄的白炽灯，被水汽萦绕着。
灯底下一桌桌的人，喝酒聊天，如海浪般不休不止的喧闹声。
两人走到那儿没再近前，正打算原路返回。
小胖不知何时从黑影里冒出来，怀里抱着一捆北冰洋，隔着不远喊了一声顾言，然后三步并两步地朝他们小跑过来。
他先是拘谨地看了路泽一眼，又转向顾言说话。
“你没睡啊？？那晚上聚餐你咋不来啊？”
顾言心里顿时飞过一些尴尬，毕竟他当时给人小胖说的是，有点累要早休息，而现在他分明是，有点闲出来瞎窜悠。
他干笑了两声，说道：“你们原来在这边啊，你这是干嘛去了······”
“饮料没了，我来这边便利店买点回去，餐馆里的饮料贵太多了。”小胖说。
顾言点点头，说道：“我本来要睡的，没睡着，出来活动活动，有助于睡眠嘛·····”
路泽站在稍靠后一点的位置，看着逆光里站着的顾言，忽然问了句。“你下午要问的是这事？”
正忙着给自己找补的顾言，一时没明白过来他所指什么，扭头对上路泽沈寂的眸子，疑惑地啊了一声。
这边小胖又一个劲儿的邀请他们过去坐坐。
“大家都在，你们也去吧，这会儿正热闹呢。”
顾言舌头尖上放着几个理由，正琢磨着哪个听起来更不像胡扯。
“不去了，我们准备回去休息了，你们好好玩······”他想了想哪个理由也像胡扯，便干脆省略理由给出了结论。
顾言话还没说完，小胖的眼神往他身后一瞥，随即露出一点不自然的笑意。
顾言纳闷地回头看，结果发看见路泽已经转身走出几步去了。
他跟小胖匆匆道了再见，转身朝路泽的背影追上去。
跑到跟前，顾言故意用肩膀撞了路泽一下，抱怨道：“走不这么急干嘛？也不等我。”
被撞了一下的路泽没做什么反应，还是如往常一般的沈默寡言。但是顾言能感受到，此刻的沈默，分明跟刚才有些不一样了。
不远处，从遥远边际赶来的海浪翻腾出一阵哗哗的水声，有只落单的海鸥在黑的一望无际的背景中，鸣叫了一声。
这种怪异的氛围，直到回宿舍也没有发生改变，熄灯前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顾言窝着自己的被子越想越郁闷，清冷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在地上铺一小片白，上面描了一些模糊的树枝的影子。
就这么干巴巴躺了几分钟，顾言牙疼似的嘶了一声，然后猛地坐起来掀了被子，光着脚一步跨到了路泽床上。
路泽原本背对着顾言的床躺着，床上突地陷了下，他下意识回头，就看见眼前多了个影子，边缘染着一圈月光的白。
灯都关着，路泽看不见顾言凶神恶煞的表情，但是能听见他的语气，一样的不善。
“你今晚上吃错什么药了！回来给我摆一路臭脸！”
顾言看不见路泽流动着覆杂眼底，只听见他四平八稳的语调。
“没有。”
于是他更上火了。
伸手拉住路泽一侧的胳膊往上薅，俨然已经急眼。
“起来起来！你不给我说出个一二三来，今晚儿甭睡！”
路泽被他扯得没脾气，语气跟着松缓许多，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妥协。
“真没有。”
顾言松了手，皱巴着脸控诉。
“放屁，你以为我傻啊，你丫脸臭的放油锅里涮一涮，摆臭豆腐摊都不用买原材料了，你特么还没有······”
黑暗里空气静静地流过，离着顾言很近的地方传出一声轻嗤。
本来还在窝着火的顾言没绷住，也被自己这个绝妙的形容逗笑了，一边臭屁地想卧槽我可真是个妙语小天才，一边又强压着的嘴角质问：
“你丫好意思笑？”
路泽坐起来，擡手从顾言脖子后面绕过去，把床头灯拧亮。
他伸手过去的时候，胳膊碰到了顾言后颈，很轻的一下触碰，像皮肤上的绒毛互相扫过，但是顾言的心尖还是跟着震颤了一下。
路泽没有把灯扭到最大，灯丝刚刚点着他就收回了手。俩人在昏黄的光线里又沈默了一阵。
片刻，路泽说：“以后你想去和大家热闹就去，你不需要管我，也不用管我。”
顾言转头看向他，微弱的灯光把他的睫毛拉出一道很长的影子，无措地擡起又翩然落下。
他垂着眼眸反覆思考路泽那句话，因为思考的过于认真，也没注意到路泽一直放在他身上的视线。
不需要管我，也不用管我。
顾言能体会出路泽话里示明的，不需要因为顾及他而委屈自己不去聚会的语义。但是这更像是一种划分，一张纸裁两半，你是你我是我，没必要也不需要混为一谈。
时间良久，顾言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停滞了挺长时间。
直到路泽沈声问他。
“你在想什么？”
顾言倏尔回过神，勾起嘴角笑了声，听上去却像一声长长的叹息。
“没什么。”顾言说。
他回了自己床上躺下，侧身朝向有窗户的那一面。
路泽床头微弱灯光照不到那边去，他就隔着暗影望了对面许久。
一夜无梦。
集训结束的那天，老葛给路泽打来视频电话。
老头像是鼓捣了很久，视频都已经接通，屏幕上他还一脸疑惑，眼神不知道该看哪里，镜头晃悠了半天。
顾言凑过去，喊了他一声。
“葛叔！”
老葛这才一下松开了眉头，眼睛也看向了镜头，随即笨拙地朝在屏幕那边朝他们摆了摆手。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呀？”
“今下午的车，到岭南得晚上了。”路泽说。
他说完，顾言又把脑袋挤进框里，重覆了一遍。
“葛叔，我们今天晚上到岭南。”
老葛看着顾言就高兴，屏幕里路泽的脸上也终于不再硬邦邦，老葛更高兴。
“我今天买了一冰箱的菜，明天中午你们放学来我这儿，我给你们做吃的。”
顾言嗖的一下把脑袋收回来，原本屏幕上的两人，只剩下路泽自己笑而不语。
老葛疑惑地问：“哎？小顾同学呢？”
顾言躲在镜头外，用口型跟路泽说：说我去厕所了。
路泽淡笑着瞥他一眼。
“他在这儿。”
顾言咬牙切齿地攥拳往他腰上捣了一拳，然后抹上笑把脸重新放进了屏幕里。
“小顾同学这是一听我做饭，就跑了。”老葛哈哈笑了两声。
顾言笑着不承认。
“没有葛叔，哪有的事～”
“就怪路泽这小子，从来也不跟我说。我年纪大了，尝不出个咸淡来，要不是一提我做饭，小顾同学撒腿就跑，我还真以为我做的挺不错的呢！”
老葛一直都是在笑着说的，倒是把顾言整的有点不好意思。
“葛叔，真的不难吃······”
说着就想起那条油泡的鱼来，顾言嘿嘿笑了两声。
“其实，只有一点点难吃······”
他一说完，老葛就又笑了，胡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你放心！这次可不一样喽！我啊，专门跟咱街上餐馆学了两招，不信等你们回来，看我露两手就知道了！”
“那葛叔我可从现在起就不吃饭啦，留着肚子去你那儿吃，到时葛叔你可别嫌我吃的多。”
顾言这小孩本来就长得乖，嘴再甜起来就哄的老人家怎么也停不了地笑。
“哈哈哈，好好好，葛叔等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