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落满嘴汤汁，呛咳不止，视线刚清晰，便见死对头趴在床前，满脸假惺惺的关心自己，心一哽，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
温州任府。
夕阳西斜，微风轻拂。
苏清棠回来后没多久，江贺言也被任老爷子叫去了正堂。
足足一个时辰没出来。
苏清棠等在院子里，时不时探头去望，在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前，总算见到人回来了。
“外祖父没说什么吧。”她道。
“说是说了，但我与他定下了一个承诺，他不会为难我们。”
“什么承诺？”
江贺言故作神秘一笑。“秘密。”
“你身上全是秘密。”
苏清棠不满，剜了他一眼，闷闷转身欲走。
江贺言没有阻止，只在她身后道：“清棠，事到如今，关于身份的事，我也没必要瞒你了。”
苏清棠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你上次进宫，见到了的那副画像，是先皇后吧。”江贺言幽幽道。
苏清棠转头，“是。”
“你说那女子与我气质相像，只是因为，她是我的母后，而我是晟朝唯一的嫡皇子。”江贺言吐露出真相。
一时，空气凝滞。
院子杏树下，二人隔了几步距离站着。
风旋着几片银杏叶片而落，苏清棠在此间回身，没有震惊，亦无疑惑，只露出一个释怀的笑，“是这样啊。”
此情此景让江贺言愣在原地。
他忽然明了，妻子从一早起便料到了此事，自己不语，她不戳破，二人僵持，无形间有了隔阂。
而今他坦诚，这道隔阂便在慢慢消散。
苏清棠在朝他走近，缓着步子，一步，两步……直至走到他面前，仰起头看他。
“夫君，你总算愿意说了。”
江贺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温柔又带了点讨好意味道：“清棠，这下我把老底都揭给你看了。”
“我先前隐瞒你，是不想你顾虑太多……”
“算你识趣。”苏清棠弯了弯眸子，食指按住男子的唇，“不必多说，我明白。”
对于此事，她早早有了猜测。
夫君极受皇上赏识，皇上甚至直接赐下一座大宅子给他。
皇上单独召见自己，提起江贺言时，那老父亲的目光……
以及说到先皇后画像，夫君微微屈起的指尖。
种种古怪在前，夫君故意瞒着真实身份不报。
她一早也生气，心底藏了根刺。
可这刺，经过平日点滴相处，到底是渐渐软化了。
一度让她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如今夫君愿意主动袒露，化了这根刺，她最是高兴不过。
苏清棠踮起脚尖，奖励似的碰了下男子的唇，想的是一触即分。
江贺言却没放过她，稍稍俯身，按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
淮安王府。
苏清落开始常常做噩梦。
梦里，她走在幽暗树林里，面前是一个岔路口。
两条路，一条金石铺路，光线明亮，通向华宇宫殿，另一条是幽静小道，碎石遍地，尽头处的房屋破败不堪，一派惨淡景象。
她自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光明的那一条。
随后欣喜若狂地疯跑，却在途中一脚踩空，落入深渊。
失重感拖着她下沉。
眼前漆黑一片。
她大声呼救，努力伸出双手，却无人来救，只有一双藏匿在黑暗中的双眼，狞笑着注视她。
等她入腹。
“啊！”
苏清落猛地从床上惊起，牙关打颤，全身冷汗涔涔。
她下意识抚上肚子。
却陡然发觉，孩子已经没了。
是啊，谢景派人送来的那碗毒汤，没一把将她毒死，反而让她的孩子胎死腹中。
而自己的身子每况愈下，不知还能活几年。
不对，也许一月都活不到。
苏清落凄凉地扯了扯嘴角。
“姐姐，你醒了啊。”
门开声响起，柳氏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坐到床边。
苏清落怒视来人。
随即一把打翻药碗，嘶声怒吼，“滚！都给我滚！”
药汁溅了柳氏一身，柳氏没表露出一丝气恼，慢条斯理抽出帕子，一点点擦拭，缓声开口，“姐姐，你可知晓，你没几天好活了。”
苏清落眼神痕厉，咬牙切齿，“我当然知道，不用你说！”她怒目盯着女子，一字一顿，“你不过是想来看我笑话罢了！”
“对，姐姐说的没错，我是来看你笑话。”柳氏大方承认，上下扫了她一眼话锋一转，“不过，如今来看，你也怪可怜的。”
“我不需要你怜悯！”
苏清落抓起被褥，朝女子扔去。
奈何被褥沉重，女子灵巧便躲过去了，啧啧道：“姐姐脾气真大。”
“你究竟想怎样？！”苏清落气喘吁吁，强撑着力气道。
“没怎样，我可怜你，愿意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柳氏平静道。
“假好心！”苏清落恨恨吐出三个字。
柳氏没理她的话，再度近前，将一把匕首塞进她手里。
苏清落一惊，匕首没拿稳，掉落于地。
柳氏趁机湊到她耳边，低声道：“你知晓害你的人是谁，自己的仇，自己去报。”
“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
苏清落阴狠望着她。
“姐姐，你不会真疯了吧，认不清事实。”柳氏丝毫不惧，语气不紧不慢，“你忘了，是谁送来那碗毒汤，强逼你喝下，害你没了孩子，险些丢了性命，落得如今这个半死不活的模样？”
“你若真蠢得可怜，混淆是非，我也没办法，总之，决定权在你手上。”
“你迁怒于我也好，孤苦死去也罢，现在都已经与我无关了。”
“我承认，先前我的确陷害过你，但如今我又救了你一命，愿意给你一个报仇机会。
“功过相抵，往日恩怨，一笔勾销。”
“东西我送来了，你想如何，都由你。”
苏清落听着她的话，怔怔不语。
柳氏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整整衣摆，感叹，“我们这些出身低的女子，一旦嫁入高门，便身不由己啊。”
她走至门前，回头道：“哦，对了，姐姐还不知道吧，王妃打算将你贬为妾室，过几日宴会，再为世子相看新的妻子。日后，你我平级，就不必姐妹相称了。”
“你说是吧，苏氏。”
“你！”
苏清落抬眼，眼神如毒蛇吐信般阴冷。
柳氏摇头，“罢了，我也不在乎这些了，届时，你我还能一起看看世子的新妻。”
她说完，便推开门出去，再没看苏清落一眼。
苏清落呆呆望着门打开，关上，浑身力气卸去，向后跌坐在床上。
良久，她缓缓俯下身，捡起落在地上的匕首，紧紧护在怀里，紧张到指尖颤抖。
“谢景，你我夫妻三载，我虽给你下慢性毒药，但从未想过害你性命，而你，直接将我往死路推，既然如此，也别怪我不留情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