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棠点头，“多谢公公。”
不多时，她随一女官进了正殿，未到门口，便听到一声女子的叹息。
“皇上，这么多年了，您还是忘不了姐姐。”
苏清棠已身在门外，不敢多听，一脚踏入门槛。
殿内两人同时看向她。
男子身着龙袍，年过四十，虽未步入暮年，却已显苍老，鹰钩鼻，三角眼，一身明黄威严毕露。
女子看着三十余岁，身姿修长，穿着一袭素色宽袖宫袍，发间只用简单钗环点缀，浅浅微笑时，透着种宁静通透之感。
只见她笑道：“皇上，您要见的人来了。”
“臣妇参见陛下。”
苏清棠上前一步，合手跪拜。
肃帝却并未急着叫她起来，沉沉目光居高临下打量下去，不发一言。
苏清棠深俯于地，一动不动。
同是初见，安贵妃的眼神是探究的，像在估算一件商品价值，而肃帝的审视，则是间不容发，极具压迫感。
“皇上。”
良久，孙妃在旁善意提醒。
肃帝愣了愣，才如一位老父亲般，长长叹了一口气，沉稳有力道：“起来吧。”
苏清棠起身，暗自活动僵硬的身子。
回神时发觉，肃帝神色慈和了几分，全身帝王之气收敛，更像一位平常老人。
“你是江小……咳……江贺言三年前娶的妻？”
肃帝发问，苏清棠垂头恭敬回，“是。”
她接着补充：“臣妇是礼部侍郎苏蕴之女，三年前依婚约嫁与江贺言为妻，母家是……任家。”
苏清棠稍作犹豫，还是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朕既让你进宫，怎会不知身份？”肃帝笑了声，语气辨不清情绪，“你故意提起母家任家，是还在为十年前的案子不平，要与朕讨个说法？”
确实。
苏清棠想，十年前任家遭人污蔑，肃帝明知真相，却任其妄为，只为引蛇出洞，让当年宫变之案的幕后真凶自投罗网。
她那时太小，没弄清两起事件的复杂牵连。
她只知，肃帝的计划失败了。
任家白白成了牺牲品。
十年前那起案件给任家带来的伤害太大。
虽说最后也清查出一些贪官污吏，但终归是任家败落了，从此无可挽回。
“皇上，江夫人性情直率，初次面圣不懂规矩。”孙妃温声道：“您莫要同她一般计较。”
“直性子？”肃帝面色冷沉，“不分场合，胆大莽撞，换作旁人，早不知死几回了，朕先前以为，苏卿二女是个温婉端庄的，今日一见，倒是个刚烈女子，难怪……”
他话至一半，十分及时地止了声，侧身不言，神情烦闷。
孙妃莞尔一笑，“依臣妾所言，江夫人这直性子，不失为一件好事呢，皇上您看，朝中多少大臣阿谀奉承，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防都防不及。反而江夫人这爽朗率真的性子，臣妾见了就喜欢。”
她语气真诚，不似作假。
一番话下来，肃帝表情也缓和不少，“爱妃所言有理，至少不是个惑人心的……”
苏清棠听此，心下一沉。
皇上这是何意？
是说她蛊惑了江贺言？
不等她想出个想出个所以然，肃帝在此时转头道：“朕不是颠倒黑白之人，十年前任家一案，朕的确心中有愧，这样吧，你转告任太傅，为弥补当年过失，朕愿意许他一个承诺，他随时可以回京兑现，如何？”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了，算是最好的结果。
苏清棠如是想，再度行礼，“多谢皇上。”
“对嘛，和和气气才好。”孙妃打圆场，拉着她的手坐到下首位。
而后，几人在一起寒暄了几句，算是和睦相处，给苏清棠的感觉倒像是……长辈与晚辈间唠家常，轻松融洽，初见时的不愉快伤若错觉，未曾再出现。
肃帝政事繁忙，见时候差不多便起驾离开。
孙妃留她用午膳。
苏清棠先是百般推却，但见孙妃执意挽留，笑容真挚，不似安贵妃那般笑中藏刀，便遂了她的意，留在宫中用膳。
用膳时，孙妃膝下独女，五岁的曦月小公主刚从外玩耍回来，头上出了薄汗，挣脱了宫人牵她的手，自己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爬上桌，甜甜喊“母妃”。
小公主珠圆玉润，白白胖胖，甚是可爱。
“让江夫人见笑了。”
桌上，孙妃一边给小公主夹菜一边朝苏清棠道。
小公主低头扒饭，不时抬头，好奇地望向苏清棠，指着她对孙妃奶声奶气道：“母妃，我要这个姐姐陪我玩。”
“你这孩子。”孙妃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梁，嗔怪道：“玩了一早上了，还玩，好好吃饭，吃完饭，叫莲姐姐教你念诗。”
小公主不满地撅嘴。
一旁女官笑道：“娘娘，小公主可认真了，昨日背下了两首诗。”
“那你背首诗给这位姐姐听听。”孙妃顺势出言。
苏清棠微笑不语。
小公主背起手，有模有样背诗，磕磕绊绊背完了一整首。
背完后一双圆眼睛亮亮的，等待着夸奖。
“小公主真厉害。”苏清棠笑道，心中软乎乎的。
真可爱，她心说。
曦月被人夸了，满脸欢喜，心底更喜欢这位面生的姐姐了。
孙妃看着自家孩子水灵灵的小脸，心中自豪，对一旁吩咐，“莲儿，带曦月出去散步消消食，一会儿她要午睡了，再来叫我。”
“是。”
莲女官牵了曦月的手，带她从椅子上下来。
临走时，小姑娘往苏清棠手里塞了样东西。
苏清棠低头一看，是块糖果。
“曦月见了喜欢的人都是这样，江夫人别见怪，收下吧。”对座处，孙妃盈盈笑道。
苏清棠点头将糖果塞进袖子。
两人用完膳，宫人上前收拾碗筷，端来茶水，又轻悄悄退下。
孙妃捧着茶轻抿一口，脸上是作为母亲的慈和无奈，“曦月自小调皮，我也时常管不住她，由得她去了。”
“小公主聪慧伶俐，日后定会大有作为。”苏清棠真心夸道。
“作为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曦月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往后就在京中寻个夫婿，离……”
孙妃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宫人的一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