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两人今日本约在春香楼，也都做了收拾打扮，此刻挑开门口遮风的帘，就吸引了大部分目光。
小街上的客栈，店面小，也无雅座，小二给她们收拾了个靠里的位置。
在靠窗的里边，简单的用两块帘隔出的地方，隐隐绰绰也遮不住个什么，只能说聊胜于无。
不一会的功夫，宁婕妤身边的人已经铺上了自带的矮桌软毯，在看不出作用的垂帘后又叠了层轻纱。
宋清梦见过多次已经习以为常，她唤了声有些呆住的杨柳，“夫人这边请。”
杨柳抿紧了唇。
她再度扫了眼衣着华贵的两人，心中发紧。
宋清梦并未想过为难眼前之人，哪怕她查出来杨柳的存在后，也只是想用其警告杜家的人。
但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会看见季初弦同她在一起。
“夫人为何同我夫君在一起？”
宋清梦给她倒了杯茶，发白的指尖昭示着她并不如面上的那般平静。
杨柳不知如何开口。
她是在大半年前，被人从青楼赎出来的，却是为了让她完成一个任务——去勾引杜有礼。
杨柳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那人说只要杜有礼能为她休妻，就可以废了她的奴籍以及送她远走，得到自由。
此事也不得向外说。
眼前这位姓宋的夫人，杨柳认识。
那位大人曾给她看过画像，让她避着些，若是哪日撞见了，也要及时告诉他。
“我同大人并无那男女之事。”杨柳定了定神，“夫人可以去问。”
“我去问？”宋清梦像是真的抓奸的人，“然后你抓紧时间好藏起来？”
杨柳沉默。
“不说？”宋清梦笑了笑，“行，那便同我去官府吧。”
眼看着宋清梦要起身，杨柳急了，“等等。”
不能报官。
若是报官，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杨柳在青楼待过不段的日子，看过不少逢场作戏和栽赃陷害的戏码，知道她是杜有礼的可以被有心之人利用的把柄。
杨柳拽紧了掌心。
除了季初弦许诺的废她奴籍送她离开京都外，她答应这件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一直护着她的姐姐，被杜有礼玩死在了床上，死不瞑目。
正当她揣着匕首，想着如何去杀了杜有礼之时，有人拦下了她。
那位大人承诺，他会让杜有礼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如今听那大人之意，这时节就快要到了，要是出了差错……
“我是同大人做了交易，去勾引杜有礼。”杨柳压着声音，“其中内情，恕我不能详说。”
她是怕季初弦的。
尽管对方温润和善，但杨柳却很是忌惮，不想说太多出去。
“你说他是让你去勾引那杜有礼？”
宋清梦咬着牙重复。
杨柳不清楚杜有礼的夫人同宋清梦之间的关系，所以更加看不懂为何她比之前‘抓奸’看起来更震惊和难过。
“是的，夫人，我所言句句属实。”
杨柳不知为何，心中有些发慌，她正想再说两句，对面的两人擡眸望向她身后。
杨柳不明所以地回头。
透过轻纱，她看见门口进来了个男子，看那身形——竟是去而复返的季初弦。
她蹭地站起身。
季初弦停顿片刻，迈步往这边来。
他停在垂帘外，目光垂了三分，“宁姑娘。”
宁婕妤看着这季初弦，到这个时候他还记得里面有一个未婚的姑娘，礼数周到的事先询问。
在宋清梦坚定要和离前，她还问过宋清梦会不会对季初弦动心，毕竟面对这样一个男子，也很容易心动。
所以更不明白季初弦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两人之间就算没有男女感情，但如亲兄妹的情意做不得假。
宁婕妤看了眼宋清梦咬紧的唇。
“大人请入座。”
在外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什么也不可能直接闹起来。
“我先前还以为看错了。”
宋清梦同宁婕妤坐一边，杨柳此刻还站在对面，季初弦便坐在了宋清梦旁侧。
“外面看见了马车才敢肯定真的是你们。”
宋清梦不说话，宁婕妤也只是应付了声，“嗯，来这边走走。”
季初弦看向杨柳，“与夫人解释清了吗？”
杨柳垂下头，嗫嚅道：“说了一些。”
“回去后同你细说，让她先回去？”季初弦同宋清梦说。
宋清梦擡眸。
季初弦眸光里的视线格外坦然，好像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
“好。”
*
同宁婕妤告别，看着她的马车离去后，宋清梦才转身。
夜色四合。
季初弦站在自家马车旁等她，身长玉立，看不清神色。
宋清梦缓步过去。
在这不短的时间，她也想了很多。
从这桩桩件件中推出的，正如宁婕妤所说——季初弦好像一直设法不想和她和离。
但这没有理由。
感情上他与谢云娇相爱，事业上宋家也帮不上忙，杜有礼也在他之下太多，不可能産生威胁。
而且季初弦大可以给她说明，而不是用这种手段。
虽然杜有礼本身就是个混账，没有杨柳可能也会有张柳丶陈柳，但这人是季初弦安排的就让人难以接受。
宋清梦禁不住想，当初她同季初弦谈起宋清荷的事，让他去敲打杜有礼时，他内心在想什么。
可笑？
“上车回家吧？”
季初弦开口，神色一如既往的温柔。
他看着宋清梦的眼睛，里面不复以往的亲昵，带着浓浓地忌惮和猜疑。
“你今天以为我就在春香楼，才去那边的是吗？”
季初弦看了她两眼，没回答，反而轻叹了声。
“明日就是元宵节了。”
宋清梦微微皱眉，忽然瞥见季初弦擡起的手。
她心中一惊，身体刚动，枕后传来了剧痛，随即身子一软，往前倒去。
季初弦张臂接住倒向怀里的人。
女子闭着眼，睫毛卷翘在瓷白的脸上洒下阴影，乖巧地伏在他怀中。
季初弦收回目光，看了眼夜色，他弯腰将宋清梦抱起来，坐上了马车。
宋清梦方才心中想着事情，没注意熟悉的知春丶唐答都已不在身侧。
*
比意识先一步传来的是疼。
宋清梦还未睁开眼，先无意识动了动脖子，传出细微的呻吟。
不仅疼，脑子还晕，想吐。
一片混沌的脑海画面终于清晰，她同宁婕妤分开，走到马车前，同季初弦说话，他擡起手——
宋清梦猛地睁开眼。
不自觉擡手揉了揉后颈。
她缓过急促地呼吸，眼中的景象却让她有些发愣。
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床顶床帷，床脚的木头上还有她用刀刻出的花纹——但那已经是她未出嫁前的。
可我昨日不是……宋清梦猛地坐起身，又差点摔回去，头跟针扎似的疼又晕得想吐。
吱呀。
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
声音很小，宋清梦并未听见。
她垂着头缓了片刻，压住心中的慌乱，告诉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她快速扫了眼房间。
很像，不管是物件还是位置的摆放都有些像，但也只是像。
房间布置都大同小异，这没什么的，宋清梦告诉自己，下一刻又目光凝住。
梳妆桌上的耳坠，窗边的摇扇，方盒中的手帕——很多都已经被她忘了，如今看见才想起来，这些都是不知道何时丢的。
有的是她很喜欢却忽然找不到的物件，还有的是不喜欢的，赏给下人或扔了的，或多或少在这屋里。
“你醒了，可有不舒服？”
宋清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季初弦见她不说话，自顾走了进来，声音温柔，“喝了这个药，再躺会，应是会想吐的。”
宋清梦皱着眉，她伸手拧了下手背。
嘶，疼。
“不是做梦。”季初弦笑了声，他握住宋清梦的手轻柔地碰了碰，“可以掐我。”
宋清梦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这是哪……这些又是什么？”
她示意屋中的东西。
“先喝药。”季初弦将放在旁边小桌上的药端过来，“抱歉力道重了些，我怕你晕不过去。”
他将这种行为说得如此明白，好像断定宋清梦拒绝不了。
宋清梦垂眸看着那碗药。
恨不得此刻在做梦。
但连做梦，也不会这样的荒唐。
“能让我死个明白吗？”
事已至此，宋清梦剧烈跳动的心又平静下来。
眼前的人让她陌生，她不知道是季初弦变了，还是自己从未看透过。
其实她隐隐有察觉。
近两年能感觉到季初弦的一些怪异，不过宋清梦当时并未多想，只当自己还是有些碍眼。
现在想来，许长诀的出现也是在近两年。
宋清梦混沌的大脑想起那晚许长诀的话。
那时她被扔在地，剧烈咳嗽中听不真切，大致意思好像是季初弦手上并不清白，让她好自为之。
而且此次季初弦入狱……
难道他是想用自己威胁许长诀？
想到这个可能，宋清梦觉得有点冤。
“如果你想用我来威胁许长诀，这真的——”
“你说什么？”
季初弦捏紧了勺子。
他在宋清梦这荒唐的话里明白，宋清梦能想到他是在利用她和许长诀之间的感情，都一点看不见他心意。
季初弦神色数变，他站起身，将手中的碗搁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宋清梦浑身一噤，她擡眸。
季初弦露出的笑有些扭曲。
“我为何要用你威胁许长诀？”
他手指覆上宋清梦裸露在外的脖颈，暧昧而侵略极强地摩挲那还未褪色的掐痕。
“我只是要你一直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