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宋清梦近乎一夜没睡。
第二日晨,她收到了宁瑾妤派人送来的信。
这些日子来各种事接踵而至,她同宁婕妤都未曾有时间见面。
宋清梦想了想,出去走走也好。
等两人见面,对视半晌,不仅都笑出声,只是那笑却有些苦涩。
都是一样的憔悴。
她们本约在春香楼,等坐在这燃着熏香暖意的房里,宁婕妤嫌闷,想去外郊走一走。
宋清梦想起之前给宁婕妤准备的院子,正好带她去看看,免得后面又不在自己手中了。
两人便又坐上马车往外走。
看宁婕妤憔悴的样子,宋清梦微微拧眉。
“那杨公子很不堪?”
她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个原因。
宁婕妤前两日定了亲,也算京都的大事一件,同那杨公子,比起先前从他人口中听说的,如今接触肯定更多一些。
传的是一表人才为人正直,但说不定私下是个什么人。
“不是。”宁婕妤摇头,她深吸口气,“阿行要回来了。”
宋清梦一愣。
“他带了女子回来?”
宁徐两家关系不错,两人也是从小到大的情意,若徐且行只是回京都,宁婕妤也不用如此失魂落魄。
“不是。”宁婕妤笑得有些讽刺,“他此次回京都后,应不会走了。”
“他写信给你的?”
宋清梦不知为何,心跳停了一瞬。
“兄长同我说的。”宁婕妤摇头,“朝中在处理调令。”
宋清梦眉间微拧,原本猜测徐且行难道是听闻定亲后后悔的心,也冷下来。
之前徐且行宁愿在边疆吃沙子,说是为了功勋,可如今宁婕妤定亲了,便回了京都,这叫什么事。
宁婕妤一直当她是在等候,一厢情愿也碍不着谁。
却没想到她是逼得对方走这么远的原因,如何能不心伤?
“别想这么多,说不准只是恰巧。”宋清梦握着宁婕妤的手,“也很有可能是家中要求,毕竟他也该——”
宋清梦说到这顿住。
徐且行这些年也没说有什么意中人,要是宁婕妤前脚成亲他后脚随意娶了个女子,这对宁婕妤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不必设法宽慰我。”宁婕妤眨了眨干涩的眼,“若是没缘,再怎么强求也不行。”
她本不欲说这些事惹宋清梦烦心,只是她这状态也是在掩藏不住。
“还未来得及恭喜你。”宁婕妤眼中少见地带了点笑,“你真的做到了,后面再不用提心吊胆,可以好好休息了。”
她说完,见着宋清梦那强撑的笑,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说季初弦洗脱罪名,不用流放,也可以和离了,应该笑得合不拢嘴才对,怎会这幅样子。
“怎么了?”
事情太多,宋清梦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当初我同季大哥成亲,是因为爹爹遇到了难事。”
宁婕妤点头。
当初听闻这个消息时她惊得合不拢嘴。
在因为不愿成亲跟家中闹僵而被关禁闭前,她还在等宋清梦跟牧归里的好消息,怎料再得知竟是她与季初弦成亲的消息。
此时一切都已经敲定,好在只是权宜之计。
“但其实并不是。”
宁婕妤一愣,什么叫并不是?
宋清梦将季初弦所说的,又重新说给了宁婕妤听,说到最后都有点想笑,可那笑却比哭还难看。
“这么会这样……”
宁婕妤神色震惊。
若是换做她,父亲做出这样的事不奇怪,甚至杀了牧归里都有可能,但在她的印象中,宋家夫妇不像是做出这种事的人。
那牧归里的死也会跟这有关系吗?
“你如何知道的?”
“通过许大人的话有了猜测,问了季大哥。”
“许大人,许长诀?”
宁婕妤更迷糊了。
她先前还在好奇宋清梦是如何说动许长诀的,如今又听到了这许长诀竟跟旧事连在一起。
“嗯。”宋清梦点头,扔下了一记惊雷,“许长诀就是当初的牧归里。”
宁婕妤半晌没说话。
若不是宋清梦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她都会以为是为了逗她玩。
“确定吗?”宁
婕妤问出声,又觉得是废话。
“那你们,那如今——他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何同你提起?”
宁婕妤的脑子乱极了。
如果许长诀是有心去查了,同宋清梦说起又是和何意思?
“我向他提起过当年的事。”宋清梦将两人的接触同宁婕妤说了,末了叹口气,“他很讨厌被骗,我却这样一而再再而三。”
“可你也不知道啊。”宁婕妤安慰她,又小心地道:“他是不是对你还——”
虽然两人身份如今已经天差地别,但许长诀还愿意去查那些事,也许心中还有情意。
宋清梦摇了摇头。
她见宁婕妤的模样,擡手解开了围领。
白皙的脖颈上还能清晰看见痕迹。
在宁婕妤震惊的目光中,宋清梦重新扣上,“再见面,他应该不会留手了。”
宁婕妤鼻尖一酸。
她昨天以为这辈子的泪都流光了,可此刻又泪眼朦胧。
曾经那样好的两个人,却到了今天这步。
“不必为我伤心。”宋清梦倒是笑了笑,“就像你说的,可能也是差点缘分。”
许长诀现在还能对她有两分心软,是因为曾经的喜欢是真的。
时过境迁,两人都变了太多,他也未必不会遇到其他令他心动的女子。
喜欢他的人,从来都不会少。
“也好。”宁婕妤想过神,“以他如今的地位,少些牵扯也好。”
连自家爹爹也要忌惮三分的人,若是纠缠下去,受委屈的只会是宋清梦。
宋清梦点头。
“如今还是先和离吧。”
宁婕妤犹豫片刻,还是问,带着隐晦地劝。
“不再等等吗?”
虽然可恨,但季初弦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何况如今宋清梦连银钱也大都给出去了,和离后日子可怎么过。
“这些问题不是拖一拖能解决的。”宋清梦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何况娇娇孩子也要出生了,早些和离,他们还来得及登名册。”
“你何必还考虑他们?”宁婕妤气不过,“打着为你好的旗帜,他还不是受益者,如今也是应得的。”
她说着又想起什么,“那游玉锦给你的信你看了吗,都写到我这了。”
宋清梦一愣。
她这些日子忙着,住的院子都没回去,哪有时间看。
“他原先同你说在三月就会返回京都,但家中有事,要四月底归。”宁婕妤算了算,“到时不论同家中长辈还是外面的言语,都要好过得多。”
“八字没一撇呢。”宋清梦摇头,“不必把他扯进这些事情来。”
说到底,主要还是攒的钱没了。
原先想的就算瞒不住双亲,只要她过得好,他们便能少了担心,必要的话,养一个人在身旁做样子也不是不可以。
昨夜宋清梦盘了半晌,她手中就留下了给谢云娇的院子还有一个偏院,这一点那一点的算起来有是有,但不多。
一些小生意离了季初弦夫人的身份,恐怕也没那么好做下去。
想到这,宋清梦眼中带了些恍惚。
“如果我要拿回那些东西的话——”
她住了嘴。
宁婕妤目光逼问。
她明白说的是给到许长诀的地契之类的物件,担心她冲动犯傻。
虽然许长诀这是受贿之罪,但谁敢告他?
宋清梦在这目光下只能开口。
“若我想要回的话……去许府,当三个月的下人。”
宁婕妤差点跳起来,怒气瞬间染红了脸。
“这也太侮辱人了……我也攒了不少银两,都给你。”
她从小吃穿用度不愁,也都是用的上等品,房中价值不菲的物件多,真金白银倒是真的不多。
宋清梦弯了弯眼睛,“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安安,你不会——”
宁婕妤听她不正面回答,眉依旧皱着。
宋清梦耸了耸肩,“也没有这么想受虐。”
她只是不富馀,但也不会饿死。
但去当许长诀的下人,心脏可能受不了。
金钱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她们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地方。
如今正月刚出,还未到十五,虽是四季海棠,但院中开的花并不算多,只是看到那一大片,宁婕妤还是瞬间红了眼眶。
她房中也放了几盆海棠。
还有的是地方上供而来,辗转到她手里,此刻在宁婕妤心中却不及眼前这零星瘦小的花朵。
宁婕妤将宋清梦塞给她的钥匙又给了宋清梦一把。
目光对上,两人都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们在这待了近一个时辰才往回走,好像只要远离那高墙,心就会平静很多。
出发没一会,宋清梦突然叫停了马车。
“我记得这里有一家馆子的茶饼非常好吃,特别是刚出锅,酥脆清香,必须带你尝尝。”
她也是在这边闲逛时发现的,不在正街,要穿过小巷往后走。
宁婕妤对吃食也很感兴趣,两人下了马车,相携往里走。
巷子窄胡同又多,店铺后面都是住宅,来来往往人也不少。
宋清梦一时间有点记不清具体位置,正在努力回忆,突然被宁婕妤往旁拽了下。
两人掩在一个摊铺后面。
“怎么了?”
“看那边。”
宋清梦顺着宁婕妤指的方向看过去。
比较惹眼的一男一女,从茶馆中出来往前,男子看上去温柔俊朗,女子怀着孕小家碧玉。
“那人好像是季初弦。”
此刻两人已经出了茶馆往前走,只能看见背影,但刚才的那两眼已经够宁婕妤认出人。
宁婕妤还记得方才两人说起季初弦时,宋清梦说季初弦去赴同友人的会面了。
此刻却在这个地方,身边怀着孕的陌生女子。
宁婕妤急忙侧头,想去拉住宋清梦。
她重感情又仗义,如今谢云娇怀着孕,看见季初弦这般她怕人直接冲上去。
但这一侧头,才发现宋清梦只是愣愣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宋清梦此刻脑中轰鸣一片。
不仅是因为出现在这里的季初弦,还有他身边那位看上去格外温柔娇媚的女子。
那不是她查到的,杜有礼的外室吗?
这两个人为何会在一起?
“大人怎么了?”
杨柳看着突然停下来往后看的季初弦,有些不解。
“无事。”
眼前的街道人来人往并无可疑之处,季初弦收回眼神,可能是他感觉错了。
“记住我同你说的话。”
“是。”
杨柳弯身,见季初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动身往回走。
她想着季初弦今日的交代,眉头带了些狠厉的快意。
快了,就要快了。
只要勾得杜有礼休妻,就可以——
杨柳握了握拳,她深吸口气,一擡眸,面前却站了两个女子。
两人容貌出众,不像是出现在这地的贵人,她心中升起不安。
“这位夫人可方便借一步说话,”其中一个女子冲她笑了笑,“哦,我是刚刚陪在您身边那位男子的夫人。”
“您看错了。”
杨柳一哆嗦,就想走。
可是刚想走,就见另一女子招了招手,便围上来两个家丁。
“杨夫人是自己走,还是我们请你走。”
宋清梦脸上那点笑也淡了。
杨柳最终还是跟着她们进了旁边的小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