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
“哗啦”一声巨响,瓷瓶被丢到地上,砸得稀碎,碎瓷渣飞溅而起,吓得香云忙用袖掩面。
这是她家小姐砸碎的第八件摆件儿了。
砸了东西后,刘天娇一言不发,起鼓鼓地坐在罗汉床上,带着精致宝石项链儿的胸口上下剧烈起伏。
真真儿是气死她了!
二十几天前,她精心打扮,胸有成竹地去参加魏王的选妃仪式,本以为,一向对她亲近有加的表哥一定会选她做魏王妃,毕竟她们是青梅竹马,若是联姻,定能亲上加亲。
可,一切都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仪式开始前,姨母懿贵妃对她关怀备至,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然而,仪式开始之后,她和秀女们站在一起,等着表哥将金如意递到她手中,可没想到,向她走来的表哥,竟将如意递到了身旁的董柔嘉手上!
董柔嘉是董太师的嫡长女,是董太后的亲侄女儿,虽然身份尊贵,可面向丑陋,身材肥胖,刘天娇多看她一眼都会觉得恶心。这种女人,怎么能入得了她那英俊潇洒的表哥的眼!
落选本就失意,然而,仪式结束之后,表哥竟派人偷偷将她拦下,秘密邀请她到姑母寝宫中,亲口告诉她,太后准备将她赐婚靖王萧凌深,她不日就会啓程前往北疆成亲。
北疆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吃沙子的苦寒之地啊!听人说,女子到了那种地方,不出几年,皮肤就会变得粗糙无比,很快就会成为满脸褶子的老太婆!
她才不愿去呢!
然表哥却说,她这次去北疆成亲,名义上是朝廷恩典为靖王赐婚,实际上是太后怀疑靖王有谋逆之心,派人前去盯着靖王的举动,并将他所有的行止飞鸽传书回朝廷,好让朝廷拿捏他的动向。
好好的大小姐不做,去北疆做什么细作,她养尊处优惯了,哪儿做得了这种艰险的任务。
刘天娇哭哭啼啼,希望表哥看在两人多年情分上,去找太后收回成命。
然而,表哥却告诉她,太子被废无疑,董家定会扶持他为天子,而这唯一的不确定因素,便是靖王手中的十万大军,只要靖王安份守己,天下将不再出现反对的声音,届时他登记为帝,便封刘天娇为贵妃,位同副后。
听到如此条件,她才勉强答应,带着圣旨来了北疆。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堂堂一个户部尚书的嫡出大小姐,虽算不上京都第一美女,但好歹算是惊才绝艳,多少男人都围在她屁股后面献殷勤。
而这个靖王萧凌深,一个年过三十还未娶亲的老男人,竟将她在驿站晾了三日之久。
这表明什么?
这表明那老男人看不起她!
一个无人愿嫁的老□□,能吃上她这块天鹅肉,还不得千恩万谢地来接旨?竟然对她如此冷淡,他凭什么!
失去了魏王妃之位,还被一个瞧不起的老男人冷落,刘天娇越来越生气,站起来在房中踱步一会儿,实在坐不住了,想开门喊人去给萧凌深传话,若他再不来接旨,她立刻回京复命,说靖王抗旨不遵,意图谋反,让这可恶的老男人死无葬身之地!
气呼呼地一把将门拽开,刘天娇刚想跨出门去,却差点儿栽倒在某人胸口。
因差点儿被撞,刘天娇十分愤怒,想要质问对方为何这般大胆,敢偷窥她的房间,然而一擡头,就被眼前人的样貌惊艳地无话可说。
似是没想到门会被打开,男子还保持着擡手欲敲门的姿势,见到刘天娇的一瞬,他面色微讶,可那微讶转瞬即逝,掩藏在他疏淡高冷的眉目之下。
男人鼻高唇薄,目如寒星,鬓发乌黑如漆,只是那脸上带了一种略显倦意的疲惫。他穿着一身月白色薄袍,长发未束,用银簪拢在脑后,有零星未束紧的柔软发丝垂在脸侧,将他刀刻般的脸部棱角修饰地略微柔和,精致地恰到好处。
这男人,有一种阅尽风华后的冷静沉稳,如高山白雪,高岭之花。
许是刚刚沐浴过的缘故,他身上带着一种清冷好闻的皂香,随着他清浅的呼吸,萦绕在她的鼻尖。
刘天娇看得发愣,男子却主动退开两步,肃然地看着她,微微颔首道:“近日因疫症生病卧床,怕过了病气给刘小姐,故而耽误了接旨,还望小姐见谅。”
接旨……?
这男人……是靖王萧凌深!?
本来失落到谷底的心重新飞上天去,刘天娇开心地要飘上云端了。
这般俊美的男人,竟是她未来的夫君啊!
虽然错失了魏王妃之位很可惜,可这靖王比魏王要俊美好几倍,嫁给靖王绝对不亏!
一改三日的怨妇模样,刘天娇主动跨出门去,向萧凌深走近两步,娇滴滴地行礼道:“臣女刘天娇,见过靖王殿下。”
然而,萧凌深却又向后退了两步,依旧满脸肃然道:“听闻刘小姐带了旨意来,如今本王既到,刘小姐宣旨吧。”
刘天娇颔首垂眸,满脸娇羞,唤了香云将圣旨从锦盒中取出,展袖念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将户部尚书之女刘氏,赐婚于靖王萧凌深,钦此。”
念道‘赐婚’二字时,刘天娇心中激动,还偷偷侧眸,去瞄萧凌深的反应,然而他跪在地上,脸对着地面,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虽然看不到,但她自认为貌美才佳,萧凌深当是喜欢的,对于这份赐婚旨意,他也定会欢喜。
然而,当刘天娇偷偷得意时,萧凌深却陷入了极致的冷静。
李玉前来传递消息,说颁旨的是户部尚书的嫡长女时,萧凌深便隐隐猜测到,她带来的很有可能是赐婚旨意。如今亲耳听到旨意的内容,萧凌深反而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可赐婚对象为何是刘天娇呢?
从身世看,刘天娇是户部尚书嫡女,懿贵妃的亲侄女儿,也是魏王萧齐盛的表妹,若她成了他的枕边人,便能监察他的一举动一动,并随时上报魏王。
魏王登基,势在必得,都是董太后在背后支持,也就是说,这件婚事,实际上是董太后所赐。
她明目张胆地将刘天娇赐给他,是在点明了他,皇权更叠,他老老实实做北方守将,不要妄想干涉新皇登基之事。
对这份赐婚旨意,他必须毫不犹豫地接受,打消董太后对他的疑心,让她放松警惕。
刚刚念完了旨,刘天娇见萧凌深毫不犹豫地起身接旨,动作行云流水,好不拖泥带水,再加上对方接旨后,便将她安置住入了王府,刘天娇愈发得意,认为是萧凌深看重她的表现。
因此,是夜,刘天娇写了一份密信,上面写明了萧凌深对于赐婚旨意十分重视,绑在飞鸽的脚上发了出去。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飞鸽还未飞出王府,便被守夜的姚安给打了下来。检查完信件的内容之后,飞鸽才被再次放飞出去。
***
北疆比京都凉爽干燥。
在京都时,盛夏时分晚上闷热,睡觉时需开一夜的窗,可北疆温差太大,开着窗睡了一夜,第二天晨起后,陆知夏便觉得浑身不舒服。
打了两个喷嚏,她揉揉鼻子,披衣下床关上窗户,嘀咕着‘不会是感染风寒了吧。’
流烟摸了摸陆知夏的额头,撇撇嘴,嗔怪陆知夏晚上睡觉不老实,窗户不关也就算了,还不好好盖被子,这下好了,生病了吧。
埋怨几句,她便心疼地出门去找药房,打算借些驱寒的药材来。
从王府的药房要了几包药材,又去厨下借了煮药的炉子和砂锅,流烟两手拎得满满当当回来,念叨着:“小姐,外面怎么张灯结彩的,好像是有喜事啊!”
揉揉沉重的脑袋,陆知夏随口道:“是么?或许哪家娶亲吧……”
她将被子向下巴处拉了拉,当看到那被沿儿上陌生的花纹时,才蓦的想起来,她现在已不是在京都的铺子里了,而是在北疆的靖王府。
王府里张灯结彩,那就是说,娶亲的是靖王!
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陆知夏盯着流烟,诧异地问道:“你说王府里张灯结彩!?”
“是啊……”一边打开药包往砂锅倒,流烟一便道,“到处都在挂大红绸子……”
萧凌深要成亲么?可从未听说他有什么未婚妻啊……成的哪门子婚?
可陆知夏又想了想,人家即使有未婚妻,也不会跟她讲嘛……
身上本就发烫,精神萎靡,陆知夏懒洋洋的,如今一听到萧凌深要成婚的消息,不知为什么,她更加不舒服了,浑身也冷得厉害,不由直往被子里缩,蜷成一个可怜的肉团子。
喝了药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听到耳边有人讲话,陆知夏睁开眼睛,竟看到床边坐着的萧凌深。
他正伸手去摸自己的额头,那冰凉指尖搭在她黏腻的额头上,竟让她觉得倍感舒适。
可忽然想起他要成婚的事儿,陆知夏觉得心里难受,鬼使神差地偏了偏脑袋,避开了萧凌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