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127
他在万米的高空, 她却时不时打开和他的聊天界面,洗漱时, 手机也要放在一旁,像在考试中作弊一样瞟了又瞟。
二十分钟后,谭芝茉收到简岩的回覆。
他跳过了她对他“小偷”的指控。
简岩:「睡得好吗?」
并不过分的问候,谭芝茉却咣当一声把手机撂下了。她不是馋猫,也不是懒猫。她只是一只炸毛的猫:要你管!
简岩:「飞机上信号不好。」
简岩:「回得慢。」
简岩:「不是故意。」
某只猫的毛一下子顺溜溜了。
谭芝茉:「你休息吧,我没什么事。」
谭芝茉:「本来也没觉得你能在飞机上回我……」
这会儿的信号倒是好。
简岩:「是吗?」
又是咣当一声,谭芝茉又把手机撂下了。感觉他有千里眼。感觉他把什么都看到了——看到她睡了个好觉,看到她粘人精一样时时刻刻在等他的回覆。
谭芝茉:「你休息吧!」
她计算他凌晨过后才离开她,六点的飞机, 顶多睡了三个多小时。
简岩:「我转机时打给你。」
谭芝茉:「有事?」
简岩迟迟没有回覆。
这让谭芝茉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或者是,信号又不好了。他们不是第一次被信号“捉弄”了。距离最大的问题, 是科技还没有发达到消灭距离。
谭芝茉要出门时,才收到简岩的回覆:「没事。」
简岩:「没事可以打给你吗?」
谭芝茉:「可以……」
她笑着出门,但在砰地一声后, 笑不出来了。
只顾着和简岩腻腻歪歪,没带钥匙。
这个红颜祸水!
谭芝茉去店里的途中,致电宋晓舒。
宋晓舒有她的备用钥匙。
挂电话前, 宋晓舒叫住她:“我给你下单了一个遥控的。这种一般是男的给女的用, 你自己用也没关系,也挺刺激的……”
“停停停!”谭芝茉让宋晓舒住口, “你别为我费心了, 我……我挺好的!”
“你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好意思!我只是还没到喜新厌旧的时候, 挂了!”
过了一会儿, 宋晓舒把电话打回来:“你说没到喜新厌旧的时候,是说玩具, 还是说人?”
“都有。”
京市的下午四点。
谭芝茉接到简岩拨来的语音通话。
他在迪拜转机。
谭芝茉在吃当天的第一顿饭,嘴里吸溜着米粉,一口气跟简岩说她早上去金荟抢货车车位,今天要到一批野餐桌,夏天好卖,说她中午约了个剧组的人,对方要借她的店拍摄,本来是对方上赶着她,她把时间都协调好了,对方又不要了,还放她鸽子,气得她中午也没吃饭。
简岩听她绘声绘色,也听她呛了一口:“慢点说,慢点吃。”
谭芝茉咕哝:“慢不了。”
她紧张。
都老夫老妻丶前夫前妻了,她却在因为和简岩通话而紧张到话多。
“我时间很多。”简岩这趟航班要在迪拜停留十几个小时。
谭芝茉还是边吃边说:“很多是多少?都用来等我吗?一直等我吗?”
简岩楞了一下。
他们又在鸡同鸭讲了。她又想多了。
“啊!转机,你说转机啊……”谭芝茉也意识到自己又想多了,以后说话真的要打草稿了!
简岩却道:“一直等你。”
她想的,总是比他说的好。他何不顺着她的话说?
谭芝茉半天没出声。
简岩以为她在偷偷笑。
实际上她笑了三秒钟,就在默默掉眼泪了。
直到她鼻涕要流下来了,吸了吸。
“哭了?”简岩意外。
谭芝茉哽咽:“没想哭的。”
简岩不确定谭芝茉为什么哭。
他说野餐桌卖得不好也没关系,他很多朋友都用得到,能买很多。
他又问她是哪个剧组的人放她鸽子,他给她报仇。
但他越说,谭芝茉越抽搭:“你别说了,你一句都说……说不对,旁边的人都看我,我妆又……又要花了。”
简岩噤声。
如今他也有他的悲观。
或许他和她依然不是可以随时随地通话的关系?
或许他给她带来了压力……
“好想你呀。”谭芝茉小声道。
迪拜的机场像这座城市一样奢华,遍布真真假假的棕榈树,镶金的装饰都不要钱似的。简岩在这个“土豪”的世界里,只有一个淳朴的念头:他遇到了全世界最可爱的女人。
“什么?”他装作信号不好。
谭芝茉大气:“我在外面吃饭,不能大声,只能多说几遍……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呀。”
简岩太受用了。
但全世界最可爱的女人还在哭。
他不能不哄她:“谭芝茉,你不是‘志不在此’吗?”
顿时,谭芝茉一声不吭。
她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她说过人各有志,她志不在此,并不热衷于身体上的满足。但前几天她还对他“爱答不理”,经过了昨晚,今天就眼泪汪汪地对他诉衷肠……
他在暗示:志不在此?谭芝茉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明明沈迷于此!
“我要回店里了。”谭芝茉结束了通话。
操……
没哄好。
非但没哄好,简岩能感觉到谭芝茉的情绪更差了。
他说的话不是他本意。他知道她哭,是因为他再一次离开。无论有没有昨晚,她今天都免不了掉眼泪。
区别只在于会不会跟他讲。
有了昨晚,她还没过去那个软塌塌丶赖唧唧的劲儿,才会跟他讲,不然他恐怕连一条“一路顺风”的微信都收不到。
简岩把戛然而止的语音通话拨回去,谭芝茉过了一会儿才接通,还在抽搭。
“我开玩笑的。”简岩认错。
谭芝茉并不强硬:“好笑吗?”
“我不想你哭。”
“我告诉你简岩,我以后……想哭就哭,想怎么哭就……就怎么哭。你少教我做……做事。”
简岩能从谭芝茉小声丶不连贯,却不容置疑的语气中脑补出她的脸。
他后知后觉他犯了个大错。
在他和谭芝茉恋爱的开始——不是婚姻的开始,是恋爱的开始,谭芝茉对分隔两地充满了悲观,甚至在他们最热恋的时候动过离婚的念头。是他给她“洗脑”,让她不要把自己武断地摆在一个等他回来的位置上。
他说她会有她自己的精彩,比如数钱数到手抽筋……
总之,他说分隔两地没什么大不了。
他以为他开导了她。
却在不知不觉间剥夺了她悲观和掉眼泪的权力。
本质上,在他离开的每一天,她免不了要等他回来。
他希望她艳阳高照地想他,但这仅代表他的希望。她有权力阴雨绵绵地想他。她今天说得直截了当:以后,她想哭就哭。
“行。”简岩百分之百让步后,多少还是有顾虑,“你只要别哭瞎了,行吗?”
谭芝茉破涕为笑了一下,但眼泪一时半会儿还是止不住。
她心乱如麻。
简岩说的整片沙滩丶整座森林,她似乎是无福消受了。从鲍旭阳,到爹系和小奶狗,再到宠物帅哥,她不给他们机会,她也一次次失去了机会。
眼泪才不是为简岩而掉的。
是为她自己。
她似乎只有他这一条崎岖不平的路可走。
简岩听到谭芝茉的哭声时而小,时而更小,快要停了时,又变大。他不能插话。他一开口就会安慰,安慰就是不让她哭……
太久了,他才插话:“有水吗?先喝口水,再哭。”
听到她喝了也就一小口。
终于要收尾。
简岩松下一口气:“水做的啊?”
“你别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了!”
操……
又哭了。
昨晚,简岩是对谭芝茉说过这句话。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哪还敢开玩笑?他只针对于她的眼泪。
二十分钟的通话,谭芝茉哭了十八分钟。
即便是简岩带着伤丶发着烧,从缅甸仰光回到她面前的那次,他都半死不活了,她也没哭这么久。
简岩难免产生了侥幸心理,觉得今天是一次偶然。
却并非如此。
在他抵达乌干达之后,他和谭芝茉保持了联络,谭芝茉也保持了三天一小哭,七天一大哭的频率。
她的野餐桌卖得不好,她怪简岩乌鸦嘴,小哭一次。
许铃右半边肢体的行为能力有了显着的进步,她大哭一次。
庄烨和简岩的项目在仅有百分之十的留存率下获得了下一阶段的政策扶持,她小哭一次。
简岩在拍摄蚂蚁山时被咬伤了左腿,肿胀丶溃烂,她大哭一次。
总之,好事坏事丶大事小事,甚至有事没事,她都能给他哭一场。
别的都好说,简岩是真怕她有一天哭瞎了。
她哭时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的命好苦啊!”
次数多了,简岩真的很想笑——他知道他这种想法很欠揍,但谭芝茉撒泼(娇)的样子真的太好笑了。
谭芝茉不让简岩再买她的“镇店之宝”。
每次,她店里有“审美小众”的顾客,她都忍不住刺探,要识别对方是不是奉简岩之名。
简岩常常送花给谭芝茉,送到店里。
有一次,谭芝茉才收到花,翻开卡片,一个声音替她读了出来:“多喝水……”
谭芝茉吓了一跳,不知道邓诗卉怎么就距离她只有十公分了。
邓诗卉是来逛街的,逛到谭芝茉这里,看到她收到一束花,笑得人比花娇,便悄悄来一探究竟。
卡片上的落款是连名带姓的两个字:简岩。
重名的概率微乎其微。所以是儿子给前儿媳送花?让前儿媳多喝水?
“多喝水是什么意思?”邓诗卉不懂就问。
谭芝茉结舌:“就……就是怕我缺水的意思。”毕竟她从上到下都是水做的。
邓诗卉撇撇嘴,走了。
为此,谭芝茉又跟简岩哭了一次:“她还没有原谅我!”
实际上,邓诗卉只是阴差阳错地觉得她不懂年轻人了,她头一次觉得她不再年轻了。
谭芝茉哭得最凶的一次,是许铃终于发出了两个不再像鬼哭狼嚎,而是有意义的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