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章 76
许铃陷入了沈思。
是在考虑谭芝茉给她提供的两种方案了。
谭芝茉有话直说:“您不再争取争取?”
“怎么争取?”
“指责我不讲手足之情, 或者求我。”
许铃的嘴唇一颤,又缓缓闭合。
还是算了。
站在理智的角度, 她知道简岩拉洪志一把的可能性不大,谭芝茉说的“指责”和“求”都是无用功。
站在感情的角度,她对谭芝茉说不出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话,好的丶坏的,都包括。
“明天我就不送你们了。”谭芝茉站累了,“一路顺风。”
茶座是半开放的。谭芝茉看过去,远远对上简岩的目光——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在看她。坐在他对面的许锦口沫横飞。
她对他招招手,他向她走来。
回家的途中,谭芝茉问简岩:“我小姨跟你说什么了?”
“好的和坏的, 先听哪个?”
“还有好的?”
“嗯。”
“先听坏的。”
简岩概括:“家人和亲戚,你在她心里只是一个亲戚, 算不上家人。”
“这还用你说?”谭芝茉别开脸,“我自己心里没数吗?”
简岩直接接下文:“好消息是,她真心把姐姐当家人。她说, 我拉洪志一把的话,洪志发达了,将来他大姨跟着他有肉吃, 不然, 他再孝顺也只能带着他大姨喝粥。”
在许锦的逻辑中,许铃的晚年是要靠洪志的。
不管洪志有多差劲, 在孝顺这件事上, 他对许锦和许铃是一碗水端平。他要有一百块, 给自己花八十, 剩下二十块,他妈和他大姨一人十块。
许铃曾对谭芝茉说, 许锦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洪志。
并非如此。
许锦也放心不下许铃。
她觉得好在,许铃和洪志情同母子。
总之,这里头没谭芝茉什么事儿……
“哈,”谭芝茉干笑了一声,“所以母亲这个角色是总量守恒的吗?只要我没有,洪志就能有两个?”
她再一转念:“这算什么好消息?”
简岩目不斜视:“姐姐对妹妹的付出,至少不白费。”
他在开车,但看一眼谭芝茉还是没问题的。一眼都不看,是他知道她会流露出“心慈手软”的一面。她未必想让他看到她这一面。
果然,谭芝茉这一次不是别开脸,是将整个身子都转向了车窗,背对了他。
要问她怨不怨许铃,自然是怨的。
但她不想许铃自作自受,不想许锦离开后,许铃再没有了寄托和依靠。哪怕是洪志这样托不住丶靠不住的寄托和依靠,有,也好过没有。
在母女二人的恩怨上,谭芝茉不敢说自己是有“大智慧”的人,她但求有一天,她能像许铃不在意她一样,不在意许铃。
虽然不在意,但祝你过得好。
既然爱恨都不轻松,这样才轻松。
所以,简岩是有多懂她?才会把许锦和洪志对许铃的“回报”算作好消息。一不留神,她被这个男人看得透透的。
谭芝茉转回身:“让我妈跟着他喝粥就行了。”
换言之,洪志烂泥扶不上墙,你扶都别扶。
“好。”简岩让谭芝茉做主。
过去六天,“得益于”许铃和许锦的到来,分散了谭芝茉对和简岩离别的注意力。如今,许铃和许锦要打道回府了,她要面对,简岩的假期只剩三天。
等跨了年,他将于一月二日返回缅甸仰光。
良久,谭芝茉开口:“我们今天晚上别睡了。”
“去哪?”简岩以为谭芝茉有什么事。
谭芝茉字字铿锵:“回家,但别睡了。”
简岩连续看了谭芝茉两眼:“你知道‘睡’字,是多义词吗?”
他拿不准谭芝茉说的是今晚别睡觉了,还是今晚别做了……
“啧,”谭芝茉嫌弃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有多懂我!我说别睡觉了,懂了吗?回去从九点开始,做到明天早上七点,懂了吗?”
懂了。
“谭芝茉,你记得你上次计时吗?”
“记得。我让你速战速决,给你半小时。”
简岩不能不抗议:“上次半小时,今晚十个小时,你一定要走极端?”
“做不到?”谭芝茉用激将法。
简岩不上当:“在你看过的……文字和影像中,有人做十个小时?”
“有。”谭芝茉信口开河。
简岩认了:“行。”
“确定行?”
“不确定,只能说试试。”
谭芝茉对简岩一握拳:“我看好你。”
这一次,简岩不觉得谭芝茉幽默或好笑。他懂了她的一个“睡”字,也懂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要逃避和他的离别。
一进家门。
谭芝茉连鞋都没脱,搂着简岩亲。
简岩两只手攥住她的大臂,和她分开:“还不到九点,差十分钟。”
“这么严谨?”谭芝茉好说话,“我准你提前十分钟结束行不行?”
“不行,”简岩蹲下身,给谭芝茉换鞋,“我们先聊十分钟。”
谭芝茉一连串道:“我不聊,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你不是会说话的人,你也说我狗嘴吐不出象牙。我们别聊,聊崩了……”
“聊不崩。”简岩把谭芝茉推坐在沙发床上,他蹲在她面前。
谭芝茉跑不了,看向墙上的挂钟:“你还有九分钟。”
“我还有三天就走了。”简岩开门见山。
谭芝茉要站起来:“我知道!”
被简岩攥着手,压着大腿,站不起来。
简岩把每一句话都摊开说:“两个月,中间就算再回来,顶多只有一两天的时间。”
“春节呢?”
“我这次请假之前,问问你就好了。”简岩的言外之意是他没有多馀的假期了。
谭芝茉心烦意乱:“你放这种马后炮有什么用?”
“两个月很快过去。”
谭芝茉再一次看向墙上的挂钟:“这么半天,一分钟都没过去,你跟我说两个月很快过去?”
“就算很慢,也会过去。”
“过去以后呢?”
简岩做好了有话直说的准备,却一时间语塞了。
谭芝茉挑衅:“两个月过去,你回来了,就不走了吗?”
“走。”简岩想过为谭芝茉放弃他的生活和工作,在谭芝茉提出离婚的可能性后,他想过八百遍要不要放弃自己。
行不通。
他会有缺憾。假如他的缺憾,能换来谭芝茉的圆满,倒也值得。但他不认为谭芝茉能把她的圆满建立在他的缺憾之上。
这是一条死路。
谭芝茉又连珠炮:“又要去哪?又要走多久?又要跟我说,你不是冒险主义,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跟我说不管多久,都很快过去?”
“对。”简岩承认。
尽管谭芝茉的措辞太直白,但本质上是这样。
“对?”谭芝茉急眼,“你还有脸说对?”
简岩摩挲谭芝茉的手:“你舍得我吗?”
“我舍不得你,才不让你走!”
“我是问,你舍得跟我离婚吗?”
谭芝茉脱口而出:“舍得!”
简岩不意外。他知道谭芝茉说离婚,不是说说而已。他想八百遍不离婚的时候,她大概比他“高瞻远瞩”,想了八百遍离婚以后的场景。
所以他要问的是:“不怕再也见不到我吗?”
谭芝茉的指尖不由得握住简岩的手:“离婚,就再也见不到了?”
“对。”
“你威胁我?”
“对。既然你舍得,我只能问你怕不怕。好好想想,别说气话。”简岩赌一把,在谭芝茉想的八百遍离婚以后的场景中,都有他。
或许她做好了爱恨绵绵的准备?
或许她以为还能做朋友?
终归,她觉得他会一直在。
谭芝茉被简岩反将一军,闭着的嘴,和瞠着的眼眶都在抖。
简岩坐到谭芝茉身边,拥她入怀:“谭芝茉,你跟我试试,不离婚,让我走,然后,别武断地把自己摆在一个等我回来的位置。在我们分开的时间里,你偶尔去找我,偶尔等我回来,其馀大部分时间,你会忙着数钱,忙到把我抛到脑后。”
“你说得好听。”
“你觉得好听,就代表你听进去了。”
谭芝茉在简岩怀里,背对墙上的挂钟:“还有几分钟?”
“三分钟。”
“你说我真的可以数钱数到不对你望穿秋水吗?”
“你要我说实话吗?”
“说实话。”
简岩在谭芝茉的后颈上攥了一把:“我觉得你做得出来。”
两个人谁也没顾上脱外套。简岩今天穿的是大衣和衬衫。“你太狡猾了,”谭芝茉的手从前面钻进他的大衣,绕到后腰,把他的衬衫往外抻,钻进下摆,贴上他的背,“你把我要用十个小时不去面对的事,用十分钟强加于我。”
“你可以说我争分夺秒,”简岩脱下大衣,“狡猾是什么?”
“我既然面对了,十个小时也就没必要了。”
“谭芝茉,你要赖账?”
噌地,谭芝茉退出简岩的怀抱:“我赖账?明明是你做不到,才用这最后十分钟搏一搏,让我放你一马。”
简岩脱了谭芝茉的大衣,连同自己的,去挂好:“我不敢说一定做得到,但我说了试试,就不会赖账。”
挂钟指向九点整,他举手投足虽然不算风风火火,但也没耗着。
九点五分。
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谭芝茉在淋浴下攀上今晚第一座高峰。她和简岩面对面站着,十指锁在他颈后,一条腿挂在他的肘弯,另一只站在地上的脚几乎立着脚尖,即便如此,简岩还是要微微曲腿丶弓背。总之,高度的差距让两个人都吃着力,幅度和角度都受限。在简岩看来,倒是符合“持久战”的开始……
没想到谭芝茉来得这么快。
突如其来,绞住他。
他心里有数,“持久战”他怎么也得先快一次,后面再慢慢坚持,要是从第一次坚持,事倍功半,但再快……也不能这么快。这才九点五分,后面的九个小时五十五分钟,要他怎么分配?
以至于他要找到一个平衡点。
一边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谭芝茉绞得几乎不能动,动,只想往前动,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但只敢爽这一下……
一边又不能撤得太急,还得顾着让谭芝茉多爽一会儿是一会儿。
太难把握的分寸,令他火大,放下谭芝茉的腿。上一秒,谭芝茉才找回两只脚站立的安心。下一秒,简岩腾出手,两只手都摁在她后腰往下的位置:“你是真能给我出难题。”用力到十指打滑时,会在白皙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谭芝茉上半身后仰到墙上,两只脚全不着地了似的,所有的感官只剩下中间的贴合。
过了这股劲,谭芝茉找回思考的能力。
说真的,她也没想到今晚会这么快丢盔弃甲。
非让她说出个所以然的话,她只能归结于简岩和她进行了十分钟的谈话——不离婚的“定论”,让她全身心投入于此。
“你悠着点儿……”简岩把谭芝茉的上半身搂回来,“你自己定的时间,就算打脸,也别打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