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61
谭芝茉捂着脸笑:“这还差不多……”
“谭芝茉, ”简岩多少不理解,“就算你看男人的眼光不行, 你被人表白的次数也不是个小数目。”
“你和别人能一样吗?你换个角度想想,我说喜欢你,和别人说喜欢你,在你心里的分量能一样吗?”
“区别不大。”
谭芝茉急眼:“简岩,你这不是幽默!你这就是讨人厌。”
“我没跟你幽默,”简岩倾身过去,只撑住上半身三成的重量,其馀七成压在谭芝茉身上,“别人说喜欢我, 我不在乎,你说喜欢我, 在我这里也只是个加分项。”
他被信号“作弄”的表白,不包含喜欢这个字眼,不是他忸怩丶吝啬, 更不是他拿腔拿调,是他觉得结果比原因更重要。
喜欢是原因。
不离婚是结果。
他觉得有了结果,原因不言而喻。
他要得到谭芝茉肯定的答覆, 也是要一个结果:不离婚。
但谭芝茉想听原因, 他说就是了,她想听多少遍, 他说多少遍就是了。
“加分项?”谭芝茉被简岩压得一点点胸闷, 但更多的是软与硬的差别带来的悸动, “那什么才是关键?”
“你站在墙边上说的那句就是关键, ”简岩故意改口,“好像不能说‘站’, 你两只脚都没沾地。”
故意让谭芝茉想想当时是怎样一番情景。
谭芝茉无济于事地推简岩一把:“说你讨厌,你还越来越来劲!”
简岩埋头:“你把那句再说一遍。”
他致力于在谭芝茉的脖颈上留下更多的痕迹。早上,他只留了一处就心满意足。这会儿他贪得无厌。
谭芝茉被亲得汗意和鸡皮疙瘩矛盾又统一,并驾齐驱。
但粘人的汗意和让人想躲开的鸡皮疙瘩,都不妨碍她想起自己被简岩一下下顶撞在墙上时说了什么话。
当时她说:我也不想离婚。
这是简岩要的“关键”。
然而,这不是她的心里话……
她当时思考不了太多,只是顺着聊天记录中简岩的最后一句“我不离婚”,说了这一句。
简岩没能发给她的聊天记录,她虽然只挂在他身上看了两遍,但没漏掉任何一个字。
他的开篇,是说操场上,他几小时前还在和学生们踢藤球,几小时后全是烧焦的味道,但问他后不后悔来,他不后悔来。
他还说,以后他还是会去他想去的地方,做他想做的事。
他还是他,除了在心里腾出一块地方给她,他还是停不下脚步的他。
谭芝茉即便是在被简岩逼到失声叫出来的那一刻,也不曾混淆他的坚持和表白,不曾被冲昏头脑。
他坚持他的人生。
她喜欢他和他的表白,却不喜欢他的人生。
“不说吗?”简岩对谭芝茉此时此刻的冷静一无所知,只当她嘴硬,吻密密麻麻落在她更软的地方。
谭芝茉不想骗简岩,不想在简岩骗她的时候严以律人,却宽以待己。她只能用弓身回应他的吻,擡膝轻轻蹭着他:“想要……”
这是简岩最色令智昏的一次。
当初,他图她好看,想抱她丶想亲她,就和她步入了婚姻,虽然不可理喻,但他能做到张弛有度。
今晚,他被热情似火的谭芝茉迷得团团转,忽略了她的避而不谈,将来有一天,他难免为这一次色令智昏付出代价。
谭芝茉的热情似火建立在冷静之上,觉得愧对简岩,想补偿他——给不了他想要的承诺,至少在力所能及的地方补偿他。
她也谈不上“牺牲”。
她只要撕掉自己在这件事上最后一层收敛和羞涩,只要忘我地享受,足够他心满意足。
以往,她面皮薄得不肯表达自己的感受,更不可能提要求,即便是匮乏且出尔反尔的慢点丶快点丶慢点……也仅限于迫不得已的时候。
今晚她在哪一处如饥似渴时,甚至不用口头提要求,她会拖着他的手,想怎样,就怎样。
几度,简岩觉得他的手只是她的工具罢了,被她摆布丶利用,给她所求,在黑暗的房间里,服务她虚虚实实地绽放出斑斓。
她的嘴也没闲着。
曾习惯于把音节锁在牙关里,以至于她不小心哼唧两声,就会对简岩火上浇油。
她一反常态地想叫就叫,想说就说,几乎要了简岩一条“大病未愈”的小命。
尤其是她先下手为强地说她不行了,说她要死了……
简岩只觉得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起调起这么高,哪来的脸说不行?胡言乱语。
不行也得行。
要死抱着死。
后来,二人睡着的时间段是错开的。先是谭芝茉撒手人寰一样睡着了,把“烂摊子”留给简岩。简岩清理床和自己都还好说,清理谭芝茉又会让他从头到脚都发胀,要不是她被榨尽了,他甚至不在乎她是不是睡着的……
等简岩睡着,谭芝茉醒了。
她从他手臂上擡头,转而把自己的手臂垫入他颈下。
在他身边被衬托得只有小小一只的她,也能把他拥在怀里……
后半夜,她被对与错困住。
这一段婚姻,原本只是一场合作,原本就是要在双赢后好聚好散。这样说来,她何错之有?
然而,她喜欢上他,却做不到照单全收,喜欢上他的脸和身体,却不喜欢破开在上面的任何一道疤,喜欢上他的真诚和讨厌,却讨厌他真诚地说:谭芝茉,我会走,我会安然无恙地回来。
空话!
从三月到十二月,他和她交集的一头一尾,是美国雷尼尔山的雪崩和缅甸仰光的武装袭击。安然无恙在他这里只是一句空话。
喜欢上他,却不能喜欢他的全部,这是她的错。
转天。
抛开谭芝茉的对与错不谈,二人俨然新婚夜的第二天。
卫生间里,谭芝茉站在镜子前控诉:“简岩!你是个马蜂窝吗?我丑死了……”
她脖子上的红痕也太多了。
简岩凑上来:“我帮你试试以毒攻毒。”
“你这么说,”她躲他,“就是你也觉得丑呗?”
“不丑。”
“不丑?就是不好看呗?”
“好看。”
“是我逼你说的呗?”
简岩警告谭芝茉:“你是在逼我另一件事。”
“什么?”
“带你回房间。”
谭芝茉这才正色地清了清喉咙:“让我们开启元气满满的一天!”
九点整。
谭芝茉和简岩来到八号楼,按响辛喜的门铃。辛喜来开门,那才是真的元气满满:“你们来了!”和辛喜相比,谭芝茉说是苦大仇深都不为过。
同一个小区,房子有同样的年代感。
谭芝茉那边是别有洞天的精致。
辛喜这里是表里如一的陈旧。
装潢和家具一看就都是房东留下的,能住人就行。
谭芝茉和简岩坐在用一条毛巾被遮盖污渍斑斑的沙发上,看辛喜一左一右领着两个孩子的小手,站在他们面前,要进行一场汇报演出。
妹妹还不会说话,哥哥挑大梁。
哥哥不知道练习过多少遍:“新妈妈,新爸爸,你们好!我叫简单,今年六岁。这是我的妹妹,今年一岁,她叫简双,好事成双的双!”
谭芝茉本来久而久之都麻木了。
没料到辛喜今天又出新招。简单?简双?辛喜把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改了,跟了简岩的姓……
有两下子。
谭芝茉看向简岩。两个人就是比一个人好。有简岩在,她还能幸灾乐祸:简岩隐隐一副要骂街的样子,要不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辛喜就要见识见识她嗑的cp有多么不文明了。
简岩对谭芝茉悄声:“你还跟我留一手?”
改名字的事,他以为是谭芝茉没跟他说。
“我没有,”谭芝茉悄声,“你别跟我内讧……”
辛喜替哥哥补充:“一儿一女,凑个好字,好事成双的好!”
“让他们回房间等。”简岩对辛喜用了不容置喙的口吻。
辛喜脸上的笑容雷打不动,让哥哥带妹妹回房间去搭积木。
简岩的态度是好是坏,碍不着辛喜。
一来,谭芝茉对她哪一次不是不容置喙?她要能听进去,早听进去了。二来,她从上中学,到结婚至今七个年头,对她恶语相加,甚至拳打脚踢的人多了去了,谭芝茉和简岩这样的态度在她的认知里好到名列前茅。
房间门关上,谭芝茉给辛喜播放了她手机中只有声音的视频。
辛喜在听到她婆婆的声音后,走神,手里忙忙叨叨地做着小动作。
谭芝茉和简岩都能看出来,她的走神,是一种下意识的逃避,在听到胡威的声音后,甚至后退了一步。
谭芝茉环视一圈,看到在两个孩子够不到的冰箱顶上,放着辛喜的药——她被确诊为焦虑症和思维障碍。程度……暂时不影响她让两个孩子平平安安,衣食无忧。尤其是她的焦虑症表现为逃避,从某种程度上好过暴力。
至于她的思维障碍,首当其冲表现在她认为“简单”和“简双”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另外,谭芝茉看到在关上的房间门上,有一道突兀的插销。
只能是用来把人反锁在房间里。
视频播放到胡威说要把谭芝茉带走“拍照片”,说谭芝茉教唆辛喜做不要脸的事,辛喜能做,谭芝茉也能做……谭芝茉关掉了视频。
“你的房租和养两个孩子的生活费,”谭芝茉问辛喜,“哪来的?”
没有了胡威母子的声音,辛喜恢覆了笑容,不以为然:“陪人聊聊天,就赚到了。”
这个答案在谭芝茉和简岩的意料之中。
胡威当时说的话,足以让他们做出猜测。今天来到辛喜的住处,满屋子的生活必需品之中,有一支并不必需的手机支架,立式,功能算得上强大。
辛喜说陪人聊天就能赚钱?那要看怎么聊。
看穿什么聊。
或者取决于穿不穿。
那一道突兀的插销,只能是她陪人聊天的时候,用来把两个孩子反锁在房间里。
对辛喜而言,做这件事并不难。积蓄用光后,她上网找到这份“工作”,连心理斗争都不用做,说干就干。早在上中学时,她就被同学拍过照片。结婚后,胡威让她受了太多皮肉之苦,如今,网上的人再坏,也不可能把拳脚从手机屏幕中伸出来。
“胡威知道你在网上做什么了,”谭芝茉说的是事实,“距离他找到你,不远了。”
事实就是胡威至今没找到辛喜,全凭灯下黑。
黑不了多久了。
辛喜两眼直放光:“我就说,我们要加快动作了……”
“加快什么动作?”简岩对辛喜挑明,“你把两个孩子丢给我们,一走了之?你要和我们有难同当,那就是贩卖人口,你卖,我们买,你一旦推脱,那就是我们拐骗儿童,无论如何,三到五年有期徒刑是跑不了了。”
辛喜忍俊不禁:“你们是收养……”
“不是,”简岩按捺,“从法律的角度上,我们只有贩卖人口和拐骗儿童这两种结局。”
道理,他给辛喜未必讲得通。
只能先给她灌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唯一的筹码是辛喜身为“简直了”最铁杆的cp粉,祝福他和谭芝茉过得好,不可能亲手送他们去坐牢。
总算,辛喜笑不出来了:“那……那怎么办?”
简岩没能在第一时间开口。
他和谭芝茉心知肚明,辛喜的前路只有一条:离婚丶治病,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待定。
这条路,不好走。
至少比辛喜思维障碍中的路难走得多。
“三到五年……”辛喜脑子转得倒是快,拉住谭芝茉的手,“茉茉,我要怎么偿还你们的三到五年?我可以赚钱!我赚钱给你们。”
可惜,这脑子越转越歪。
谭芝茉抽出手,指了冰箱顶:“你的药,有按时吃吗?”
“有有有,”辛喜把药拿来给谭芝茉看,“你看,这个是一天一片,这个是早晚各一粒……茉茉,你带我去看医生,我知道你为我好,我有努力,努力吃药,努力赚钱,努力好起来,但如果我好不起来……”
“没有如果,”谭芝茉找到这道题唯一的解法,“辛喜,你只能靠你自己,别人没有一个靠得住,包括我和简岩。你要给你的孩子找一个充满爱的家,完整丶幸福,我和简岩……做不到。”
在谭芝茉看来,这才是皆大欢喜。
辛喜要认清的不是法律,也不是道德和人情,她只要认清她的两个孩子除了她,无依无靠。
简岩看向谭芝茉,谭芝茉大胆地迎上去,给了他一个“怎么样?我聪不聪明,厉不厉害”的眼神。
她做不到给简岩承诺。
只能把真心话藏进对辛喜的权宜之计中,说给简岩听。
她知道,他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