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52
此后数日。
谭芝茉再没有和简岩视频通话。死活抹不开面子。语音好说, 视频想都别想。
简岩一天比一天觉得不划算：就为了爽几分钟，面都见不到了, 得不偿失。
他对谭芝茉软硬兼施。
软的：“我就看一眼，条件你随便开。”
谭芝茉不答应：“你死了这条心。”
硬的：“谭芝茉，我图你什么？我不就图你好看吗？”
谭芝茉更不答应：“你爱图不图！”
除了见不到面之外，相谈甚欢。谭芝茉习惯了把每天大大小小的事说给简岩，说生意好不好，说她给辛喜约了个心理医生，说她妈和她小姨元旦要来京市玩几天。
简岩不习惯说他的日常。
但只要谭芝茉问，他有问必答。班里有没有捣蛋鬼？有。当地的食物能不能吃得惯？难以下咽。有没有交到新朋友，男的女的？男的。
有一次, 谭芝茉随口一说：“粉丝们说我直播的时候，太爱提你了。那是我爱提你吗？那不是他们都在问吗？他们还说, 你就不一样了，你从来不秀恩爱。”
第二天，简岩把谭芝茉要的游客照发在了社交账号上。
虽然达不到谭芝茉的要求——人站在中间, 比耶，但好歹远远地露了个侧脸。
他艾特了谭芝茉。
简岩的粉丝都知道，他一向只发风景照和游记, 这是他第一次露脸。
他问谭芝茉：「这样算秀恩爱吗？」
谭芝茉：「哥哥太秀了！」
二人也有聊到宋晓舒和沈睿徳。
一般来说, 只要谭芝茉找宋晓舒八卦，宋晓舒就会透露一句：还行, 一般般, 不怎么样……诸如此类。但这一次, 宋晓舒只有一句：“你别问了。”
宋晓舒怕自己打开话匣子, 收不住。
怕崩了谭芝茉的三观，毕竟, 谭芝茉在这方面level太低了。
但宋晓舒越回避，谭芝茉心里越打鼓。
她让简岩去探探沈睿徳的口风：“准是沈睿徳欺负宋晓舒了，你去帮我问问。”
“我跟他不聊这种事。”
“我没让你聊，我让你伸张正义。”
简岩借机：“那你开视频。”
谭芝茉呵呵一笑：“那你别伸张正义了。”
表面上一拍两散，背地里，简岩还是问了沈睿徳：“你欺负宋晓舒了？”
男人跟男人就没必要旁敲侧击了，直接问。
沈睿徳的连珠炮到了嘴边：她说的？她说我欺负她？她把“物种”都给我改了，我拿什么欺负她？
再一转念，嗨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嗨。
宋晓舒也是不虚此行。
所以她说的“欺负”，十有八九是夸他。
于是，沈睿徳对简岩故弄玄虚：“咳咳，你不懂。”
论弯道超车，简岩虽然在恋爱丶结婚这方面把他弯道超车了，但在跨越“物种”的赛道上，他沈睿徳可是遥遥领先！
简岩无功而返，更没法跟谭芝茉提视频通话的要求了。
“你看我直播不就好了？”谭芝* 茉给他出谋划策。
她以为他没看吗？
他没少看。
但能一样吗？
她面对网友，和面对他，能一样吗？
胡威来京市小半个月，守株待兔未果，也找不到其他的线索，这一晚，去了谭芝茉的店。
胡威的目的很简单：看谭芝茉认不认识他。只要谭芝茉看他的眼神不像看一个普通的客人，他老婆的离家出走就和谭芝茉脱不了干系。
谭芝茉的对策也很简单：装不认识就完事儿了。
晚上八点，两个店员都在，还有其他的客人，谭芝茉看到胡威进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他个子不高，三角眼，下巴留着一撮小胡子，穿着还算是得体。据简岩说，在萍市街坊四邻的眼中，他是个养家糊口的好男人，还有不少人羡慕他老婆命好，不用工作，有老公养着。
更甚者说夫妻间偶尔磕磕碰碰，他老婆就闹翻天，太不懂事了。
两个店员都在忙，谭芝茉亲自接待胡威。
胡威装模作样地逛了逛，基本上就是问价，问了这个问那个，问了那个再问下一个，别的也问不出来。
反倒是谭芝茉热情地跟他说说产地丶设计师，让他知道一分钱一分货。
一不小心，胡威碰倒了一只花瓶。
千钧一发接住了。
吓出他一身冷汗，结结巴巴说了一句没锁车，脚底抹油。没锁车？他在京市哪来的车？小黄车，还是小蓝车？
谭芝茉回家后，跟简岩语音：“被你说中了，在家打老婆的男人，出了门都是怂货。他也只敢堵我猫眼了，面对面连看我一眼都不敢。”
“谭芝茉，你在轻敌吗？”
谭芝茉一楞。
还真是……
幸亏简岩给她敲一记警钟。
“轻敌乃兵家大忌。”谭芝茉嘴硬，“我才不会犯。”
“你最好给我说到做到，怂货更有丧心病狂的时候。”
谭芝茉不在这种事上说笑：“我知道了。”
简岩例行一问：“在我回京市之前，你是不打算跟我见面了是吗？”
谭芝茉不跟简岩硬碰硬，假惺惺地一声叹息：“你不觉得吗？见了面，够不着，心里更猫抓似的。”
“你少给我来这套，”简岩拆穿谭芝茉，“要抓也是抓我，有你什么事？”
简岩这话可就说错了。
至今，谭芝茉不视频的理由要一分为二了，难为情占大半，另外一小半如她所言：见了就会想摸摸，不如不见。
到了十二月中旬。
谭芝茉陪同辛喜去见心理医生。
更准确地说，是辛喜去见心理医生，谭芝茉陪同辛喜的两个孩子。那一刻，谭芝茉恍然大悟：怪不得辛喜痛快地答应她看医生，因为她痛快地答应辛喜看孩子。辛喜对两个孩子是这么说的：“哥哥和妹妹比赛好不好？看新妈妈会更喜欢谁？”
谭芝茉不是医生，也看得出辛喜的讨好型人格和过剩的危机意识是两个毒瘤。
“我两个都喜欢，”谭芝茉只能这样对孩子说，“一样喜欢。”
要一碗水端平，又不能说你们两个小东西都跟我没关系……
辛喜看医生的时候，谭芝茉带两个孩子在一家儿童餐厅里连吃带玩儿，消费三百多。
事后，谭芝茉找辛喜报销。
不是因为她视财如命。
这事儿得一码归一码。亲兄弟，尚且明算帐。更何况她和辛喜是两家人，以前不是一家，以后也不是一家。
辛喜不在乎三百多块钱，只要谭芝茉和两个孩子增进了感情就好。
“你积蓄不多了吧？”谭芝茉问辛喜。据说辛喜结婚后，一直没工作，全靠胡威给她生活费。照胡威的德性，勉勉强强够日常的开销就不错。
辛喜一笔带过：“够用。”
谭芝茉没多问。
她自认为是善良又冷漠的人。善良让她帮辛喜一把。冷漠让她不可能帮人帮到底，最后谁都得靠自己。
谭芝茉确定于二十号入驻金荟。
接下来的圣诞节和跨年，足够她开门红。
十九号晚上，她最后一次在旧店面里直播，无非是谢谢大家的支持，也希望大家继续支持。旧店面基本上搬空了，一直以来都嫌太小的地方，有了回声。
本来和粉丝们聊得好好的，直到有人提到简岩前两天上市的新书，问谭芝茉看没看。
没看……
谭芝茉只知道个书名，叫《等高》，收录的是简岩过去几年攀登过的山。
“他不准我看，”谭芝茉脑子嗖嗖转，“我能理解，他在我面前要‘藏拙’的嘛……”
一群人接着问：但茉茉你有私下偷看，对不对？
谭芝茉给了大家一个看破不说破的wink：“他在看我直播，你们不要乱说嘛！”
大家：懂了懂了！
但关于简岩的新书的话题，并没有就此打住。
有人提到了美国雷尼尔山的雪崩和有人因此而丧生，谭芝茉才知道她和简岩领证的第二天，简岩就从京市去了西雅图，经历了一场生与死的告别。
大概是旧店面里太空空荡荡，以至于谭芝茉心里也无边无际。她看过简岩小腿上的疤，看过简岩“满不在乎”的嘴脸。他说他不爱冒险，他说雪崩是天灾而已。而已？总之，他说是小事一桩。
就这样，谭芝茉又面临了表情管理的考验。
她真的笑不出来好吗？
想吵架。
想跟简岩吵架。
在嘴角掉下来之前，她问了大家：要不要看她和简岩连线？
cp粉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这一天！
京市的晚上九点，是仰光的七点半。
谭芝茉以为简岩百分之百在看她直播，给他发微信：「准备好了吗？」
简岩回覆：「什么？」
谭芝茉在直播中绷住嘴角，手指头愤愤地输入：「你没看我直播？」
简岩给她发来一张照片，几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在踢藤球。
显然，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要不是他下来喝口水，他连她的微信都看不到……
谭芝茉回覆：「没事了。」
她不是骄纵的人。就算她上一秒觉得简岩天天“哭天抢地”地要看她，都是放屁，下一秒她接受简岩有他自己的生活。
她在直播间里双手合十地给大家道歉，说简岩在忙，连线要等下次了。
这时，简岩又发来一条消息：「来。」
谭芝茉问简岩有没有看她直播的下一秒，简岩就进了她的直播间，看到了cp粉的呼声，也看到了她道歉的样子——双手合十是她的礼貌，但撅嘴？她知道自己撅嘴了吗？满脸写着不高兴。
他没理由让她不高兴。
谭芝茉看着简岩的一个“来”字，从撅嘴到笑眯眯抿作一条线的过程，浑然不觉。
来。
这一刻，她觉得比形影不离更难得的，是随叫随到。
时隔多日的“见面”，一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二来，谭芝茉难免想到为什么会时隔多日，想到自己对着卫生间的墙角化作一滩烂泥的样子，不脸红才怪。
半天没说话。
简岩在户外一身臭汗，倒也符合cp粉们的预期。大家嗑的就是谭芝茉像一朵娇花，他是一片广袤的天地。但并非如此。
谭芝茉不是娇花。
他也有想回家，想在某一处留下来的时候。
“老婆？”简岩平日里不在网络上抛头露面，不可能在直播间里挑大梁，得让谭芝茉醒一醒。
却不料，谭芝茉脸更红了：“哎呀，你别乱叫……”
乱叫？
简岩被谭芝茉气笑了。
这一声老婆，早在他和谭芝茉领证前，谭芝茉就让他好好练。
她说免得将来在人前叫不习惯，露馅儿。
今天这不是在人前吗？直播间里千万双眼睛都在看。
他没露馅儿，她反倒扭扭捏捏上了。
顿时，直播间里炸锅了，一个个说甜到昏厥……
大家都太会嗑了，有人说谭芝茉的娇嗔太甜了，有人说简岩宠溺的笑更甜。
娇嗔？宠溺的笑？谭芝茉和简岩想到一块儿去了——别人的直播间，都是主播给粉丝洗脑，到了他们这儿，只有他们被粉丝洗脑的份。粉丝说甜，保甜。
后来，简岩就是个摆设，看谭芝茉和大家有说有笑。
也算三全其美。
他自己想摆在这儿，谭芝茉想看他摆在这儿，粉丝也想“过年”。对，粉丝纷纷说今天“过年”了。
话题终于又兜兜转转回到简岩的新书上。
不然，谭芝茉都忘了，她是憋了一肚子火才要找简岩连线。
“大家看了你的书，觉得你的职业跟高危职业都差不多了，”谭芝茉不喜不悲地把问题抛给简岩，“你怎么说？”
简岩审视谭芝茉，一时间，拿不准她要他怎么说。
他们有言在先，他在缅甸的这段时间，是他们感情破裂和离婚的导火索。但明明……他们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越离开，越离不开了似的。
简岩用粉丝看不懂的眼神询问了谭芝茉：我怎么说？你要我怎么说？
他打赌谭芝茉看懂了。
他等她给他一个暗示，比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热爱”，比如“是我重要，还是你的热爱重要”，无论她给他什么暗示，他都会配合。
他不在乎网络上的声音，无所谓在人前说的是不是肺腑之言。她不一样，她要靠粉丝经济的力量。他要把这个决定权交给她。
然而，谭芝茉只是笑盈盈且中立地催促他：“你说嘛！”
简岩觉得两种答案是一半对一半的概率，不如把学生们踢到胶着的这一场藤球比赛当作掷硬币。这一球过网，他说真话，不过网，他说假话。
一记倒钩球，被网带弹了回来。
假话。
“谭芝茉，”他没叫老婆，“你最重要。”
换言之，你不让我做的事，我不做就是了。
粉丝们相信了。不能怪他们。谭芝茉和简岩之间没影儿的事，他们都能嗑得有鼻子有眼，更何况是他简岩的字字铿锵。
谭芝茉也相信了。也不能怪谭芝茉。假如简岩叫一声老婆，她会知道他是在逢场作戏。但他连名带姓说的是：谭芝茉，你最重要……
谭芝茉当真了。
以至于两小时后，谭芝茉回到家，跟简岩视频通话，一边美滋滋地敷面膜，一边多此一举地替他发愁：“以后，我不让你去的地方，你不去。那万一是我不讲理呢？万一你要去的地方没有我以为的那么有去无回呢？就像缅甸。那万一你说不服我呢？你可就去不了了！”
说着说着，谭芝茉从简岩的脸上看出了不对劲。
说到最后，她看懂了：“简岩，你个大骗子！”
同一时间，简岩窗外不远处传来爆炸声，火光熊熊。
简岩在第一时间做出判断，相较于武装袭击，他老婆……被他惹恼了的他老婆，更能要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