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性有很多表达方式,不一定采用最原始那种,才算完成一次灵魂升华。
这方面极其考验一个人的才华和想象力,接下来几天,陆溢阳亲眼见识到霍承光玩得有多花。
或许成熟男人在这方面也特别谙熟,霍承光就有本事说着放荡的话,做着轻佻的事,让他在不累着的前提下每天遭受心灵暴击,每天觉得昨天的自己比今天纯情。
重病之人本该困于无力身躯,对外界事物失去一探究竟的心。陆溢阳确实如此,只是架不住霍承光在门外编织的世界太精彩,连他这种耽于沉疴的人都禁不住推门出去看一眼。
去时安之若命,归来性情中人,玩得这位病人不知不觉忽略身体不适,被霍承光牵着鼻子走,每天总有一时半刻,枯木逢春,忘了自己刚动过手术。
性/爱的极致是归属问题。无论哪种玩法,霍承光都在用语言和行动告诉他,你是我的,你的一切受我主宰,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放弃。
陆溢阳冷静下来会控诉他:“你pua我。”
下次热血偾张时又会求他:“怎么不说那些话了?”
当一个人求着被占有丶被归属时是不可能消极的。对陆溢阳来说,那种时候爽得堪比所有算法被参透。由此带来的状态提升,连周围的人,林叔丶陈医生丶bob丶小马哥……都感到惊奇。因为按照常识,一个动了大手术的人,状态不至于好转得那么快。
面对他们,陆溢阳开始还心虚。尤其小马哥按摩时,他总想遮掩身上痕迹。后来被霍承光弄得没羞没臊,根本遮不住,也就随便了。
陆溢阳觉得霍承光一个社会关系比他复杂得多的大少爷都不在乎,他孑然一身,还在乎什么呢?
那日正值午时,两人在餐厅你侬我侬吃饭,就听外厅门铃响。
林叔去开门,应对两句,霍承光听着声音,一掌按在陆溢阳肩上:“我妈来了,你要愿意就见见,没做好准备就下次。”
陆溢阳顿了顿,问他:“你觉得我做好准备了吗?”
霍承光:“我觉得你可以。”
陆溢阳笑:“那就见。”
霍承光反倒不急着出去,带他先去漱口,笃定地抱了抱,才牵着人去客厅。
陆溢阳走进去,就见林叔已将大厅水晶灯都打开,光色璀璨下,沙发上坐着一位“年轻”女性。
霍承光的母亲吕梁毅五十多岁了,不能再用“年轻”去形容,但陆溢阳一眼看去,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字。
保养的也太好了!完全看不出是一位中年丧夫丶已到知命之年的贵妇。
吕梁毅齐肩短发,脸庞柔美,戴着一串珍珠项链,穿着米色休闲西服和裁剪得体的驼色西裤。身材高挑,腰线修长,身边放着一只白色手包。见他们出来就起身。陆溢阳终于知道霍承光大长腿源自哪里。
吕梁毅从他们穿的情侣居家服看向两人牵着的手,始终微笑。
“妈,这是陆溢阳,我爱人。”
霍承光牵着人的手往前一拨,是介绍心上人时因自豪带出的动作。
吕梁毅打量陆溢阳。
年轻人五官俊逸,带着秀气,只是瘦削,脸上唇上缺乏血色,神情倒是淡定。虽在病中,一双黑邃的眼还是带着光,被人宠着爱着时带出来的那种看万物皆美的柔光。
“你好,我是阿光妈妈,吕梁毅。”她对陆溢阳点点头,笑容和煦:“终于见到你了。”
“阿姨您好。”这个笑容和这句话让陆溢阳多多少少放下心,至少她看起来不是来拆散他们的。
重新落座,吕梁毅从手包里取出一个红包:“初次见面一点心意,小陆别介意。”
陆溢阳不太应付得来这场面,看向身边。霍承光替他做主,笑着接了塞他手里,对吕梁毅说:“叫他阳阳吧。”
陆溢阳谢过,吕梁毅看他半晌,说:“六年前阿光就和我说起过你,那时我以为你们有缘无分,没想到最后还在一起,真得挺好的。”
六年前?
陆溢阳疑惑地用眼神询问霍承光,后者咳一声,凑近轻声说:“在伊朗尔城,我…稍微说了一下。”
那时还分着手呢,他就和他妈坦白了?
陆溢阳觉得好笑,对吕梁毅说:“那时候,估计他没说我几句好话吧。”
吕梁毅略微诧异,很快笑道:“他说你照顾小动物很有爱心,烧饭特别好吃,爱学习爱钻研,是个很可爱的小朋友。”
陆溢阳只想头疼地按额角,瞪身边人一眼。
霍承光掌嘴闷笑,和陆溢阳对视间,想说的话就说完了。
林叔奉茶,吕梁毅端起杯子喝一口,看着向来稳重的二儿子用一个笑和一个眼神在她面前秀了场恩爱,心里还挺安慰。
世上能有个一对视就知心语的人,真幸福啊。
“但是阿光……”吕梁毅把杯子放回去,柔和地说:“我想任何一段真挚的感情都渴望家人祝福,你和爷爷搞那么僵,我觉得会对不起阳阳。”
搞那么僵?
多僵?
吕梁毅见陆溢阳面上带出疑问,就知道自己傻儿子很多事没跟他说。
“上周四阿光对他爷爷扔狠话,说再也不见。我们姑且当他意气用事,可之后爷爷再给他打电话发消息他都不回。我和阿光电话沟通,他仍然态度强硬,我觉得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霍承光说:“你们要的是解决问题,我要的是表明态度,不是一码事。”
“当然,每个人都有表明态度的权利。”吕梁毅笑了笑:“但是一种不带妥协的态度,必然带来很多问题。你说的不见是什么意思呢?你爷爷有生之年都不见他了?还是你这辈子不踏进主宅一步了?还是你要抛弃家族,连我和你兄弟都不见了?”
她看向陆溢阳:“阳阳,你觉得呢?”
霍承光伸手不经意地护了下身边人,对吕梁毅说:“不用给他施加压力,也不用从他这里下手。从世俗角度看,我任性,我挑起矛盾,对抗长辈,蛮不讲理,但这世上总有一些重要的事,不表明态度是不行的。”
“你说得对,我们当然可以接受你的态度。”吕梁毅仍然温和:“我飞来沈海,不是为了给你爷爷当说客,我只是觉得你爸走后,这个家缺少很多温暖,我不想再看到任何裂痕。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和命运抢人的时候总是抢不过,活着的时候,能不能别再人为制造矛盾?就算你爷爷有错,毕竟是把你从小疼到大的,他的初衷并不是要害你。”
霍承光垂目片刻,问陆溢阳:“不介意我和我妈单独聊一下吧?”
陆溢阳捏捏他手就要起身,霍承光却问吕梁毅:“这次来沈海待几天?住哪儿?”
“旁边喜来登。”
“我送你过去。”霍承光带起陆溢阳,让两人告别,牵人去衣帽间,自个儿换了外出衣服,说去去就回。
临走前陆溢阳拉住他,眼含祈求。霍承光摸摸他脸:“我有分寸。”
走进喜来登套房,霍承光往沙发一坐,脸上没了在家里的轻松和笑容。
吕梁毅在侧边坐下:“说吧,什么话一定要拉我出来讲?”
霍承光十指交握,沉默片刻,接下去的话似乎不怎么容易说出口。
可他必须让母亲明白一些事情。
“这事我知道的时间不长,确凿证据还在查。”
他看向吕梁毅:“六年前爸爸飞机失事,航司公布原因是山间大雾,飞行员能见度误判造成的空难。当时我们都以为这是一起天灾,没有深入调查,可最近我发现,事情可能不是这样。”
吕梁毅瞳孔一缩,坐正了,认真听。
“爸爸是2017年6月15日那天走的,我也是那天在沈海和陆溢阳吵了一架。”
霍承光说:“之后他被朋友带去安全屋参加割首行动。因为那天凌晨开始,我国各大航信院内网陆续受到海外黑客攻击。爸爸乘坐的那架飞机,飞行员之所以産生能见度误判,很有可能是因为飞行高度和天气数据被恶意替换。”
“这种事航司不可能不知道,但我猜想,他们在事故陈述报告里隐瞒了事实,一口咬定是航司传输给飞行员失实的信息。事实可能不是这样,而是航信院给到航司的信息就是错误的。如果是前者,这起空难会被定性为独立事件,由航司负全责。若是后者,就是……”
——就是更高层面必须承认,是因为海外攻击造成数据恶意篡改导致空难。
这将对我国航空运输业造成重大打击。
这种层面的丑闻一旦曝光,摧毁的是民众对飞机出行的信心,届时掀起的负面舆论和后续效应不可估量。
这一点,霍承光相信不明讲,母亲也能想明白。
话音未落,果然吕梁毅双手掩面,轻呼一句my god。
给她几分钟时间缓了缓,霍承光才道:“网络安全一向是阳阳强项,他就是在那年第一次参加抵御海外攻击的行动,一举成名。”
“我查过了,当天是他率先在防御中发现那次海外攻击的真实目标是航信院,也是他持续追踪,抓出幕后黑手,海外黑客red devil。”
“我们不知道red devil是否主导了这起攻击,我只是了解到这人是国际知名大黑客,很多起国际大型攻击背后的组织者。很有可能他就是这件事的主谋,或者,主谋之一。”
“空难的事我会一查到底,给爸爸一个交代。”
霍承光声音沉,眼神凛厉。
“今天透露这事是希望将心比心,如果你知道red devil就是这起事件的主谋,就是造成爸爸英年早逝的元凶,你会原谅他吗?你会找理由说,red devil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或者明明航司也有问题,然后说服自己放弃心中恨意?”
“如果当年爷爷不编抑郁轻生的理由去骗陆溢阳,现在事情会怎样?陆溢阳会收到我写的分手信,他会来质问我,我们会把误会澄清……再不济不过是个分手结局,无论哪种,都不至于要陆溢阳的命。”
“爷爷是把我们从小疼到大,所以我更加无法接受。屠刀拿在亲人手里,比拿在陌生人手里更让人痛。陆溢阳的病,手术治愈率百分之十都不到。不能说他现在活着,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去原谅,我就不可能原谅!”
“所以不用来劝我。”霍承光说:“你什么时候原谅red devil,我就什么时候原谅爷爷。”
吕梁毅无语良久,像在斟酌措辞,可最后她只是说:“如果小陆命不长久,你难道要为他恨一辈子?什么爱情可以持续一辈子?”
她是过来人,过来人有发言权。
“我不是为爱去恨,是为良知。”霍承光起身:“这东西,总是跟我一辈子的吧?”
临走前回头,虽然无甚表情,语气终究流露出逼人的迫意: “这事常易也有份,现在我不动他,是我对爷爷最后的忍让。以后这公道我一定讨回来。”
房门打开又关上,吕梁毅明白这个“以后”,是指霍赢离世后。她愣着,像在消化这些让人猝不及防的信息,也或竭力想象儿子的心情。房中久久静默,最终,按在沙发上的手用力蜷起。
回天都,就见陆溢阳睁眼躺床上,一动不动对着天花板出神。
最怕他窗帘拉紧丶闷声不响躺着,要么心里难受,要么身体难受,无论哪种,都看得霍承光很难受。
听到开门声,陆溢阳擡头看来:“那么快就回来了?”
霍承光应一声,去洗手换睡衣,上床撩起陆溢阳额发:“长了,要剪了。”
陆溢阳后仰,下巴翘高瞅他:“不用麻烦,后面会掉的。”
再养一周,就要回医院化疗了。
他仰头看来,引颈就戮似的。霍承光眼中荡出笑意,亲吻他拉长的前颈,牙尖叼起皮肤撕磨:“你短发样子很俊俏,长发样子很清冷,光头样子……”
没说完呢,陆溢阳就抱着霍承光开始笑,直觉他会说出什么好笑的话来。
很性感?很年轻?很禁欲?
“……很零。”
陆溢阳:“……”
想掐他!
果然枕头不砸别人就砸他是有道理的!
霍承光抓住陆溢阳杀气腾腾的手,比划他头型:“好圆啊,怎么长的?光头一定很好看。”
我是你玩具吗?天天玩,天天玩,没完没了。陆溢阳甩手翻身不理人。
烫人气息追在耳后,还有忍不住的低频笑声,霍承光顶顶他,追问:“是不是零?”
“请滚。”但凡拿别的顶,陆溢阳都不至于这么凶他。
“哪有零这么好滚?”身体贴上来,霍承光拱着他。
陆溢阳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直着手拿远,气呼呼开始拍视频:“录一个!这是我短发的样子,某人说我没头发像0。哼,好像你就很1一样。有什么了不起?要让1变大还是变小,不得靠0?”
霍承光也入镜,一副笑脸:“没有零,1只是1。有了零,1才能成为无穷大或者无穷小。1和0的世界,就是比特的世界,就是陆溢阳的世界。”
“这就是我承哥。”陆溢阳手掌一横,对向霍承光:“我开的黄腔,他都能掰成哲学。他一本正经,他为人正派,他是真理的化身,他是正道的曙光。”
霍承光对镜头从善如流:“知道小陆同学和我在一起是什么吗?”
“什么?”
霍承光挑眉:“θ。”
θ(theta),第八个希腊字母。陆溢阳领会,差点在床上笑到打滚。
霍承光也笑,接过手机,把笑得肚子痛的人拍下来。
最后笑到没力气,陆溢阳趴床上 ,边擦眼角边叫承哥,过了会儿又恨恨掐他大腿。
霍承光靠着床头,两条长腿交叠,存心离人远点。
碰上陆溢阳他就忍不了,还下半身思考呢,他思考都省了,魔障一样。
欲望上来没法纾解的难受倒不怕,就怕自己随时随地动情的样子给人带来困扰。
不过掐还是给掐的。
但凡陆溢阳想碰,哪里都行,哪里都归他。
最后陆溢阳把手放到霍承光紧实的大腿上,拇指有一下没一下抚他肌理。
大笑过后,心里空落落的。
如果上帝让他上天堂,没有逗他笑的承哥,天堂不也成了地狱?这样一来,无论天上地下,对他来说竟然都是地狱了。
他的承哥就该待在阳光灿烂丶花团锦簇的世界里,所以他也得拼命留在有霍承光的世界才行。
笑过这阵,进门见人独自躺着的凄清感扫荡一空,手机还在拍,霍承光问:“刚才想什么呢?想我妈?”
陆溢阳嗯。
“丑媳妇总要见婆婆。”
没接这个腔,陆溢阳收了点笑:“你妈妈很漂亮,保养得很好,一看就觉得……”
他咬唇绷了会儿:“我和她不是一个阶层的。”
霍承光问:“第一次见我,也有这种感觉吗?”
“没。”陆溢阳回想,很肯定地说:“你很帅很好看,也有贵气,但对着你,我没有强烈的阶层分明感。”
“明白了吗?”霍承光理所当然地说:“这就是你得嫁给我的原因,我们注定一个圈里的。”
陆溢阳呵:“我第一次见andrew,比见你还亲切。”
霍承光:“你爱我,再见我弟弟,当然亲切。”
陆溢阳瞪他:“对对对,什么都你最好。”
霍承光给他拍个特写镜头:“所以我俩是绝配。”
抢回手机关视频,塞枕头底下。陆溢阳消停片刻,语气回归正常:“我不想你为了我,和你爷爷闹不开心。”
霍承光一点没犹豫:“我也不想你和你继父闹不开心。”
“不是一回事。”陆溢阳翻身朝上,有点烦躁:“我继父对我不好,我不想和他们为伍。”
“我爷爷对你不好,我也不想和他为伍。”霍承光问:“有什么问题?”
陆溢阳语塞。
霍承光总要解他心结:“今天你继父操起拖鞋打我,你会怎样?”
陆溢阳:“他打不过你。”
霍承光:“我说如果。”
陆溢阳:“冲上去和他拼命。”
霍承光:“我就是你,你为我冲,我自然也会为你冲。”
陆溢阳默了一瞬。
霍承光无论说什么都能逻辑自恰,可为什么他就是不舒服?陆溢阳兀自琢磨。
没琢磨明白呢,就听霍承光说:“以前跟你说过,心安理得去享受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记得吗?”
当然记得,去磐龙山路上说的。
“亮出态度,不怕决裂,也是。”
霍承光手掌覆上陆溢阳肚皮,是让人安心的架势。
“别觉得我和家里闹不愉快,你就是罪魁祸首,就要过意不去。”
“你凭什么痛苦六年?凭什么被病痛折磨?就因为他是我爷爷,就要看在我的面子上粉饰太平一笔勾销?”
“没这种事!我欠了你爱情,不能再欠你公平。”
陆溢阳气势减弱,嘀咕道:“事情已经发生,你恨他,对现状没有任何帮助。”
“很多示威游行,静坐抗议的,对时局也没帮助,为什么要做?”
霍承光说:“如果我们明明很愤怒,却不去向加害者表达愤怒,他永远意识不到自己错。”
“我爷爷不是普通人,他从家主位置下来,仍然一言九鼎,一念之差能改变诸多命运。我不希望我哥丶andrew丶小意,或者其他人,再成为他个人意志下的牺牲品。”
“人和人之间,原本就态度决定一切。”见陆溢阳若有所思,霍承光语气平静下来:“我爱你,是态度,所以我俩一个圈里的。我厌恶的,我不接触,所以我才是今天的我。如果对心里厌恶的丶无法接受的,我模棱两可丶得过且过丶审时度势,我就不是我。我都不是我,你又凭什么爱我?”
“好了承哥!”陆溢阳差点吐血三升:“生命有限,我们不讨论这个问题了,再也不讨论了。你说得对,谁当活菩萨啊?谁爱当谁去!我们就得态度鲜明地活着。爱就是爱,恨就是恨,所以我俩才是一个圈里的。”
“对。”霍承光欺唇上来,给他一个热烈的1对钟情的0应有的法式热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