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
小镇街道。
一只奇怪的鸟在路上飞。
后面跟着一台少有人骑的脚踏车，轮子咕噜咕噜地滚动，骑车的女生好像没睡醒，鼻子红红的，眼皮耷拉，睡眼惺忪。有一下没一下地踩下踏板，速度规律而缓慢。
燕禾摸摸鼻子，想打喷嚏。
脚踏车费力气，共享自行车越来越少，燕禾脚下这辆，大概是小镇为数不多几台剩下的没处理的。燕禾也不想花力气骑车，但是不花钱，有一个代步总比没有的强。
远远地，巨大的投影屏上写着几个大字。
【《全民脱口秀》半决赛录制现场】
燕禾将单车停在路边。有点儿担心被路过的回收车拉走，正将车推进停车场，猛听见一道车胎与地面磨擦的尖锐声。
停车场入口窜出一架晃眼的明蓝色跑车，刹住车。
车窗缓缓降下，打招呼的男生嘴角挂着笑，灿烂得仿佛热播晨间剧男主角，一开口却有一种不正经的气质。
“嗨！需要帮忙吗，sharpshooter（神投手）？”
“不用捡球的操心。”
燕禾上下扫了陈盛一眼，懒洋洋说道。
“你的声音不对劲？”
陈盛问。
燕禾本以为是个小感冒，睡一觉就好了，没想到拖了几天还没好，有点沙哑的嗓音被陈盛听出来了。
陈盛的脑袋探出车窗，往后张望，大惊小怪道：“美人鱼小姐没有陪你一起来？我想请她帮忙写个我和小梦官宣的稿子……”
燕禾呵呵两声。
陈盛没有被打击到，碎碎念道：“美人鱼小姐处理公关的方式相当食人鱼！——超猛。对了，小梦说请你们下次打完球一起吃饭……”
出色的公关能力啊……金枝很善于借势，出手时机刚刚好，干净利落又面面俱到，文字简洁又充满情感。上一次的退团风波经过几套组合拳下来，粉丝态度肉眼可见的变好。
燕禾心想，这话要是金枝听到，嘚瑟的嘴角要翘到天上去。
不过她立刻又联想到金枝饿到在客厅的小沙发上打滚的模样。
“别这么冷淡嘛！”
陈盛单手托腮。超跑配合自行车的速度龟速向前挪动，察觉到燕禾在分神，陈盛坚持不懈道，“给点反应！”
“说什么……”
燕禾敷衍地拍拍手，声音比平常低哑些。
“好，停！就到这里！果然是感冒。”
陈盛啧了句，连忙打住，估计燕禾剩下的话也不是什么好话。
“病人要多休息。”
陈盛摸摸下巴，体贴道：“这样吧！如果赛制还能1对1，我选你！唉，倪老大转成指导太可惜了，我还没有同台比过呢！你和他比过，我赢你，相当于赢了倪老大。你呢，早点回去休息养病。”
陈盛分析得头头是道，眼里的光芒愈盛。
燕禾的反应是随意找到一个停车位，转过身拍拍陈盛架在车窗的胳膊，语气平静且轻松：“别再回锅了，海王。”
“啊？…啊！”
陈盛愣住，直到燕禾人影都不见了。才抓了抓头发，想起来自己还没停车。
她刚才，是在嘲讽没错吧！
陈盛的战意燃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去排练，跑车却在此时熄火。
等陈盛好不容易找到个停车位停车。
燕禾已经从停车场走到后台，发现今天的人比之前多，有一些不认识的面孔。
她来得不算迟，不过此时，大部分选手都已经化好妆，换好服装，背稿或排练。
燕禾在这里看见倪闵行，他正在帮一个选手对稿。
倪闵行看到燕禾，向她招招手，笑容一如既往的平和。
燕禾简单打了一声招呼，没打扰他们。转而去化妆间。除了坐在软椅上看视频的化妆师，似乎没什么人了。
不，还有一个。
女人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穿着绒黄色的高领毛衣，丝绸般的黑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腰背挺直，腿上放着一副老旧的机械键盘。
秦婉纤细的十指搭在键盘上，面对投影屏上的文字，神情认真却不严肃。
她的馀光注意到燕禾，微微颔首，矜持而礼貌。
然后女人的注意力又放在稿子上，乌黑的眼眸盯着屏幕，秀美的眉微蹙，恍如萦绕不去的烟雾徘徊在山间。女人安静独坐，只有偶尔敲击键盘的咔哒声。
节目的化妆师暂停视频，界面停留在上一期节目的播放画面。她看见燕禾，先是眼前一亮，仔细看又连忙拉开靠近暖气的椅子，把暖气风调到最大，然后一把将燕禾按在椅子上。
“唉哟，燕小姐，看你脸上红的，还以为你化了妆过来……刚来被风吹的吧！！”
燕禾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燕禾一手捂住嘴，一手从自己加绒加厚卫衣口袋里掏纸巾。
她只是被房间里的化妆品味道呛了一下。
旁边伸出一只白皙干净的手，手心中间叠放一张刚拆出的整洁的面巾纸，燕禾闻到纸巾散发出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味。
“谢谢。”燕禾向秦婉道一声谢。
“你感冒了，声音有些哑。”秦婉平静道，“会影响你今天在台上的状态。”
燕禾无所谓地挥挥手。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她过来也只是混一个通告费。今天赶完脱口秀半决赛，过两天还要参加《无限制偶像》，她已经相当踊跃地参与情绪值的收集过程，难道还不够吗？
燕禾在后台见着几个熟悉的人。
自从倪闵行主动退居二线，成为倪指导后，节目现在的看头又多了一项谁能夺冠，每个留下来的选手都有压箱宝的本事。票数咬得很紧，每次相隔的票数就是看谁发挥得更好，内容更吸引观众。
每次结果都很悬。
到了半决赛，观众们已经有了相对固定支持的选手。也了解每位选手的脱口秀风格，按照节目组刚才的说法，这次半决赛是小组赛形式。
两两一组，组合的票数会直接计入最终赛的总分，从而关系到最终比赛。
组合赛的形式，虽然提前知道主题。但选手之间从来没有合作过，而且现场抽签搭档，现场组队，现场彩排，很考验选手的心脏。
至于这里的“1”+“1”是大于2，小于2，全看两两搭档摩擦出的配合与默契了。
“我希望抽到的不是陈盛。”
袁周的声音从燕禾身后响起。
“他的个人风格太强了，如果和他一组，就算赢了，最后也会被遗忘。”迎着燕禾的视线，袁周解释说。
燕禾想，观众的注意力是有限的，陈盛过于突出的台风，自然夺走了看客们绝大部分的注意力。这样一来，即使组合赛的小组赢，观众们记住的脸也是他。
燕禾张开手，手心里一张“1”号码。
按照大屏幕上滚动的号码牌，“11”与“1”号就像两个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的好基友，亲亲热热地同时亮在滚动屏上。
又是打头阵。
在抓阄这方面，燕禾的手气说不上好。
“啊啊啊啊啊！”
金发青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叫，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金发青年，也就是陈盛，大力摇晃手里“11”的号码纸条，问到：“谁是我的1号？”
话音刚落，他已经看到燕禾手上的“1”号码。于是又发出一声大叫。并且伴随着叫声，整个人飞速窜到燕禾面前。
“你是1号？”陈盛震惊。
不等燕禾的回答，陈盛捂额直叹气：“你是1号还让别人怎么活？！你是1号我怎么打倒你！”
“看来你不是0号，你有点失望。”
欣赏一下很受打击的陈盛，燕禾慢悠悠说道。
“节目的赛制岂止让我有点失望，简直失望透顶。”陈盛叹完一口气，语气一转道，“不过既然来了，又是第一个出场，我们就把场子‘炸’起来！让后面出场的都看看我们的实力！”
陈盛兴致冲冲道：“这次的主题是音乐的力量，每个人都会玩一把自己擅长的乐器，我帮你选了首歌，没问题？”
燕禾瞅了一眼陈盛：“什么歌？”
陈盛划拉电子芯片在半空中的透明屏幕，音调擡高道：“投票最高的是这首……复仇女神归来的感觉，燃爆了！”
燕禾看到歌名，心里顿时明镜似的。用这首歌打头阵确实是搞热场子的好主意。
“怎么分工？”燕禾问。
“你唱我弹。”陈盛说，“或者你弹你唱，我在路边默默鼓掌。”
燕禾在路边默默翻个白眼。
这是她之前直播时唱的歌，即使过去这么久，依然充满话题度。
评委席里，钟陵，高望重自不用说，台柱子一般的人物。钦芷晴由于其他通告原因没办法赶上节目录制。唐梦由于团体解散，在粉丝眼里“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今天空出的第三位评委是谁，颇让人在意。
随着一阵音乐响起，个子挺高，长相端正的青年男人踩着节拍进来，自我介绍道：“我是晁席，多多指教。”
原来是最近正当红的“硬科幻”代表人物。其发表的小说如今无人不晓，小说还没有写完，已经被一家影视公司预定了小说的影视化版权。
本来也没藏着掖着，随着小说的名声鹊起，晁席逐渐活跃在各种慈善晚会，典礼活动以及像这种的节目中。
不过燕禾想，既然知道她和晁席的关系，节目组让两人同台多少存了看热闹的心态。
看热闹是人类的天性。
只是会不会引火上身就看各自本事了。
燕禾手里捏着一张显眼的“1”号码牌，旁边是“11”号的陈盛，两人对了一下稿子，时间一到便一前一后走到台上。
燕禾手里抱着一个黑色电吉他，陈盛抱的纯白贝斯。
燕禾随意拨弄两下弦，确认音准无误，便轻轻地哼唱起来：
“虚伪掀起正义的盾牌做屏障，
事情只要没轮在自己头上，
就可以为虎作伥，任意叫嚷，
叫嚷……”
唱到重复的地方，贝斯的声音正好加进来，然后重重地往下一按，比原版本更加激烈，更加震撼。
观众坐直了身子。台上的三个评委也是。尤其是晁席，脸色有些发青。
“你知道，我们现在像什么吗？”
一曲毕，陈盛问。不等燕禾回答，先憋不住大笑说：“黑白双煞！”
“阴间奏乐。”燕禾补道。
“奏给活人听还是死人听？”陈盛问。
“奏给半死不活的听。”燕禾答。
“听了我们的奏乐，鬼门关的游魂都得拉进来。禾总，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写出这个曲谱？”陈盛不耻下问。
燕禾没直接回答，反问道：“听过一个词语叫‘乌合之众’不？当一群人的眼睛被蒙蔽时，他们就是一群蒙住眼睛的乌鸦，才不管方向对哪，呼啦着翅膀，猛冲去各种地方。”
陈盛连连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样子：“为什么是乌鸦？”
“因为天下乌鸦一般黑。”燕禾慢慢扫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有人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燕禾又缓缓收回视线，淡淡道：“就算披着一身人皮，乌鸦也是黑的。”
“台上有乌鸦吗？”
“你不是个正儿八经的活生生的人吗？说自己是乌鸦？”燕禾轻描淡写地把话头踢回去。
“才不是，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
陈盛哼着调子，张大嘴巴和双手做出一个捕食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