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终篇）一
东林帝君怒道：“住口！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洛离道：“我是不懂东林对梅山的执拗, 可是上古白龙他懂。也因为他懂，所以才会纵着你走到今日这般无法挽回的地步！”
东林帝君眼神一震，冷道：“你什么意思？”
洛离：“白龙是神女和龙主之子, 本该有无比尊贵的身份。可惜因时局原因，彼时仙族与龙族还是死敌, 他尴尬的身世让他注定无法被两族接纳。所以尽管他选择隐居避世，也难逃被两族舍弃的命运。他一生太过孤苦，没有得到过亲人关怀，又被最信任的朋友背叛, 甚至他做了一生的善事，危难之际却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他成了怨灵，他死不瞑目。”
“偏偏那么巧, 许多年后，他又遇上了一个和他一样的人。”
“天界的东林仙上，人人皆知他是仙族, 可无人说得出他的身世来历。其实天界神官对仙君身世审查如此严格,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但若是知道, 又为什么不说？唯有一个理由，他的身世见不得光。”
“因为同病相怜，白龙怨灵从此便附在东林仙上的身上, 善良的白龙想保护他, 不让他受自己当年那些苦。直到有一天, 白龙和东林遇到了龙族的太子, 梅山。”
“梅山的身世和白龙很像，他的母亲也出自仙宗世家, 可这时两族已经交好，所以梅山就算什么都不做, 在仙族还是龙族都是众星捧月一样的骄子。这对于白龙来说是多么讽刺啊！自己终其一生得不到的东西，父母的关爱丶朋友的信任丶爱人的包容，所有这一切梅山都唾手可得，白龙怎么能不恨他？”
“他想要看到梅山被放弃，他想看梅山这样的天之骄子走向毁灭，他想向世人证明，梅山不配！”
“可他与东林同在一个身体里。梅山于他而言是诛心一样的存在，可对东林而言，他是仗义的兄长丶是热忱的朋友丶是和睦的家人，是东林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尊神明。所以你们回忆中的那个自己才如此矛盾。”
“白龙厌恶他，又想成为他，更想知道如果他面对和自己一样的处境，他能否走得出来？而你，东林帝君，你对他又爱又恨。你根本不在意他与梅玉之事是否让你难堪，也不在意梅玉爱不爱你，你在意的是你如此信任他丶保护他，为了他和体内的白龙怨灵对抗，他却瞒着你他的心意，你觉得他不相信你。”
“白龙将梅山和梅玉的事在众仙家面前捅了出来，你为了补救，所以答应龙主娶梅玉，答应做梅玉孩子的父亲。可是你没想到白龙对梅山的执念那么深，他害死了梅玉和孩子，你怕梅山自尽，所以你和江水流一起骗梅山过来，你绑着他是为了他好，可是他却说宁愿从来不认识你，他讨厌你，你从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其实你可以接受任何人对你虚情假意丶侮辱谩骂丶猜忌算计，唯独梅山不行。可是他最终亲口对你说出了那些话，所以从那一刻开始，你与白龙真正融为一体，成了同一个人。”
洛离徐徐说完这一番话，顿了顿，淡淡道：“自然，最擅长听心之术的江水临已经死了，这世上再无人能听到你的心声，也永远不能知道真相究竟如何。你当然可以说这些只是我的猜想，不过，前提是你永远能守住自己的心。”
东林帝君站在船头，远远凝视着洛离，目光幽深，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良久，方缓缓开口道：
“我真庆幸，当初心慈，留了你一命。”
洛离迎上他的目光，复问道：“帝君如此说，不怕被我看出更多么？”
东林帝君垂眸一笑，道：“你人已在此，又何须此问？”
洛离微微怅然，心头涌起许多情绪。
无论前因后果为何，这一刻，她在东林帝君身上看到的，是孤独。
他将这些回忆放在玄冰玉山中，便是不惧让人知晓。或者说，他想让人知晓。三界之中人人都知道他是位尊权高的东林帝君，人人敬他丶尊他，可这些于他而言又是什么呢？
良久，洛离复道：“那么，你吸纳伊祁的怨灵，是因为他和你们有同样的出身，还是因为你要除掉江水流，他能助你一臂之力？”
东林帝君面色微转，道：“我以为让你知道了这些真相，你会选择站在我们这一边。”
洛离：“你们这一边，你们哪一边？自己不幸，就可以把别人拖下水？”
东林帝君：“小阿离，我之所以今天会亲自过来，就是因为你与我是一样的人。你何尝不是因为出身而被两族不容？或许你不知道，你父亲当年是能继承族长之位的少主，可是因为你母亲是地洲妖族，你月洲那些族人可有善待过你一日？”
“甚至在地洲，难道你忘了当年那些仙族发现你是祁乱天之女后是怎么对你的了么？你明明在夷西之战时已经证明了自己对仙族的忠诚，立下赫赫战功，可他们还是因你的出身就逼你去死！”
“他们用仁义道德丶仙门规矩丶苍生安危来压你，可是真当地火危及三界苍生时他们在哪？他们嘴上说着你是妖神之女，污秽卑劣，可他们贪图你起死回生之效的真身时，可是争先恐后的很啊！这难道不讽刺吗？”
“都说我们是孽种丶是败类，可是当我们被发现浑身是宝，他们怎么突然就不嫌弃我们了？这不可笑吗？小阿离，就这样的人，怎么配与你为伍啊？你应该到我们的身边来，我们一起做至高无上的王，我们一起看着三界在我们脚下臣服，我们一起享受这世上所有美好的荣光！”
“小阿离，过来吧，你注定会是我们。你已经经历过很多很多苦难了，别再执拗了，快到我们身边来吧。”
东林帝君看着她，言笑晏晏，温柔地向她伸出了手。
仿佛站在船尾的洛离只要上前一步，走到他的身边，握住他的手，便可以永远高贵丶永远神圣丶永远幸福。
然而洛离却一挥手甩开他，怒道：“我在问你吸纳了伊祁，是不是因为要用他除掉青城山，除掉江水流！青城山的惨剧，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你一手策划的，是不是！”
东林帝君厉声回道：“是！伊祁早在修罗地宫破灭时就应该死了，是我保了他一条命，是我让他鼓动江水流攻打天庭，是我让江水流两兄弟自相残杀，是我让整个青城山一夜之间血流成河，是我亲眼看着江水临从青城山最高的山巅上跳了下去，尸骨无存，那又怎么样！”
洛离双目赤红，疯了一样的冲上去攻击东林帝君，大喊道t：“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对青城山！为什么要逼死江水临！”
东林帝君抓着洛离的手腕，盯着她，少顷，猛地将她整个人提起，按进了水里，道：“难道他们当初不是这样逼我的吗？！若是没有他江水流多管闲事，我和梅山大哥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凭什么如今我再无回头之路，他却可以和他弟弟常聚兄弟之情？！江水流他该死，他最该死！该死！该死！”
这毕竟是东林帝君的幻境，洛离有法力也用不出，她被水接连呛了几次，眼冒金星，但还是不肯向东林帝君求饶，甚至更加疯狂的喊道：“该死的是你！你这个没人爱没人信没人在乎的可怜虫！你无人可依丶你无路可走丶你无家可归，你！最！该！死！！！”
洛离知道她不该激怒他，但是他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还想从自己这里找到认同，怎么可能？！
东林帝君气得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抓着洛离的脖子，反反复复的把她提起来又按到水里，恶狠狠地道：
“你以为你活得到今天靠的是什么？我告诉你，你靠的是我的仁慈！若不是我让人告诉云凌月洲凤凰草能医他眼疾，他怎么可能会去月洲，怎么可能把你从那活死人地里救出来？若不是我让人把修行秘籍交给毕涉杔带到东洲，你又怎么能在一池静水的东洲仙族里名声大噪丶当上长老？若不是我让人将不死毒送给龙族方士，引起夷西之战，你又怎么会立下战功？若不是我逼死青鸾，让你体内妖神之力失控，云凌又怎么会觉醒重明之力救你？你们又怎么可能当上天帝天后？你所有的荣光，都是我给的！”
洛离：“你明知云凌他们是双生子，却故意藏着一人做自己的奴隶，更是用他夺走我三魂六魄，逼我跳下诛仙台，这叫给我荣光？！你在我最卑微时将我拉出来，又在我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推我摔到深渊里，这不叫给我荣光！你从前这般对梅山，如今这般对我，你把我们都当作你手里的棋子，任你利用丶任你舍弃，你只是在下棋！你只是想像掌控棋子一样操纵我们！”
东林帝君冷笑道：“我就是要让你们都看我的脸色行事丶按我的规矩活着，怎么了？我可是万人之上的帝君，我有权力丶我很尊贵，我就是天道，天道就是我。你们注定打败不了我，没有人可以打败我丶打败天道！”
洛离道：“可惜，我这个人，最讨厌的便是被人掌控人生！”
东林帝君听了这话再次发怒，抓起洛离的脖子，疯狂地将她按进水里，怒吼道：“没有人可以忤逆我！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们没你不行吗？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和我们站在一起？！”
洛离先是眼冒金星，接着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但她绝不可能向东林帝君低头求饶。
她奋力地挣扎着，疯狂地拍打着水面，头露出水面时立刻愤怒地大喊：“不要！你这样有娘生没娘养的死/爹东西，我死也不会和你站在一起！死也不会！！！！！”
这话犯了白龙的忌讳，无疑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可洛离就是要挑他最痛的地方说，她就是要激怒他。
果然，东林帝君听到这话勃然大怒，终于起了杀意，用幻形刀狠狠向洛离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