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眨眼之间, 周遭场景再次大改。
只是洛离本以为她会看到江水流和东林帝君赶去救梅玉，不料画面却并非是她想的那样。
东林帝君未着外袍，只穿着简单的里衣, 跪在冰冷的内室中，向卧榻上的人缓声求道：“是我错了, 你要怎样惩罚我都可以，但你不要虐待自己好不好？”
卧榻上的人背对着他，冷冷道：“放我出去。”
东林跪着向前爬了一步，道：“大哥, 我真的没有想到玉儿会因孩子的事想t不开，如果我早知道这样，我绝对不可能做一点伤害她的事情。”
梅山微微动了动手腕, 限制他行动的锁链叮当作响，于是他又道：“放我出去。”
东林继续说道：“大哥，你相信我好不好？玉儿孩子的事当真是龙主授意的, 他说绝不能让这个孩子生下来, 否则将是龙族的奇耻大辱。这一切真的不是我的错, 我不想玉儿死的。”
梅山蓦地坐了起来，厉声道：“我说放我出去！”
东林摇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若是现在放开你，你立刻就会自断灵脉, 随玉儿一起死！”
梅山：“所以你就连同三弟一起骗我？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孩子没生下来, 却独独瞒着我, 你们瞒我瞒得好啊！她人都走了, 你们还继续骗我，说她们母子平安, 让我避开所有人独自到这儿来是秘密看一眼孩子。你们瞒我瞒的真好啊！！”
东林急道：“大哥！当初婚事是我存了私心，你不信任我, 所以我想报复你，可是我很快就后悔了，我真的没有想玉儿死！我知道事到如今我怎么说你都不信，那我就跪在这儿，跪到你肯原谅我为止。”
梅山冷笑道：“堂堂的帝君殿下给我下跪认错，我何德何能？滚吧，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
东林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煞白，缓问道：“大哥，你说什么？”
梅山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东林道：“怎么，这句话你觉得很熟悉么？不错，我就是故意说的！你，让我觉得很恶心！”
不知怎的，东林听了这句话突然便像被触了逆鳞一样，厉声咆哮梅山道：“收回去！你把这句话收回去！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这样说我，唯独你不可以！我让你把这句话收回去！”
梅山盯着他，非但没收，还又重复了一遍：“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到我的世界里来，你让我觉得恶心，恶心，恶心！”
东林拼命捂着耳朵，但梅山的声音却像钉子一样牢牢地扎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疯了一样地大叫让梅山住口，疯了一样地大喊，疯了一样地冲了出去，杀光了随他和梅山前来的所有人。
梅山的叔伯丶龙族的长老丶天界的神官丶医官，一个不剩。
洛离霎时大惊，原来三界传了多年的东林帝君和龙太子梅山因龙公主之死决裂，梅山一气之下杀了在场所有仙君和自己八位叔伯长老一事，竟是假的！
真凶，竟然是被三界称赞了几千年的东林帝君！！！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原本她以为东林帝君对云凌和自己做出这些事，是因为他们挡住了他要成为天帝的路。可眼下看来，东林帝君的目的仿佛并不是那么简单。
洛离忍不住去想，难怪这么多年龙族和梅厌天无论怎样冒犯天庭，东林帝君都不怪罪，原来他和龙主梅山之间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可这是梅山和东林之间的恩怨，与上古年代的小白龙有何关系？与青城山又有何关系？
等等…
洛离猛然惊觉道：青城山江水流丶龙族梅山丶天界东林帝君…
难道他们便是上古时代的小白龙和那两个人族的转世？
若是如此，洛离真觉得算不清他们三人之间究竟是谁欠了谁…
然而就在此时，洛离突然回到了最初来时的那个渡口，撑船送她去游湖的那个渔夫大哥见了她，略惊诧地说道：“垂头丧气的回来，怎么，你没选上？”
洛离擡起眸，凝视着那渔夫道：“你既知道内情，便该知我选不上是很正常的事情。”
渔夫笑笑：“那也罢了，选不上的人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去哪，我再送你一程。”
洛离上了船，道：“船家大哥觉得我该去哪？”
渔夫道：“这个…”
洛离又道：“或者我换个问题，龙主梅山和东林帝君之间的死局，你觉得该如何解？”
渔夫：“姑娘这话奇了，他们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洛离顿了顿，反问道：“是吗？若与你没有关系，你何必处心积虑地引我来玄冰玉山，又将你这几段回忆放给我看？”
渔夫手中的桨板一停，回首冷视洛离道：“你果然好眼力，是我引你来的，但是…我是谁？”
这句话看似问的奇怪，其实不然。
这是局中人的回忆，但局中人不在少数，究竟是谁把这段记忆特地放在玄冰玉山中保存？这段记忆又能证明什么？其中大有玄机。
洛离看着远山，淡然一笑道：“玄冰玉山只会记录记忆，不能修改。这段记忆中，看似最重要的事件是梅山与其妹私通産子，其实不然。”
渔夫眉尾上扬，“哦？”
洛离：“梅山与梅玉二人之间的事，自始至终，若无外力参与，都应该是龙族内部的事。无论是老龙主还是梅山，他们都不会将此事宣之于众。可为何此事偏偏在三界仙族少主出席最多的游湖盛会上被捅了出来呢？”
“东林帝君，您真真是好心思。”
渔夫看着洛离，双眸微弯，少顷，破天荒地笑了起来。
渔夫换回少年东林帝君的模样，道：“你为何不怀疑江水流，为何怀疑我？”
洛离：“这儿是玄冰玉幻界不假，但我从前与江大祭司有数面之缘，加之今日幻境中见到的少年大祭司，我认为他不是心思诡谲之人。如果是他，何须给我看这样多回忆？他会直接问我能不能助他一臂之力。”
东林帝君：“三弟确实待人赤诚，慷慨仗义。”
洛离：“既然记忆不能篡改，那么当年你确实撑船送了一位迟来的女子去游湖，你也知道她是谁，对不对？”
东林帝君：“不错，我很早之前便知道大哥和梅玉的关系。其实当日大哥原本计划在游湖宴上，当众向各大仙族宣布他将退出帝君公选。我派人将此事透露给了梅玉，她担心梅山自毁前程，所以才匆匆赶来。然而那时龙主为防她私逃，封住了她的法力，所以才需由我这个船家大哥渡她上船。”
洛离：“您真坦诚。”
东林帝君：“你心思通透，既然猜到了我是谁，想必个中缘由也早就了然于胸，我又何须遮掩？”
洛离：“不，我有许多事都想不明白。既然梅山已经打算退出帝君公选，他便不再是你的对手，你何须让他和龙公主的私情闹得天下皆知？”
东林帝君笑了笑：“我是在帮他啊。”
洛离：“你这样是帮他？”
东林帝君：“他天资卓绝，是当世数一数二的英豪，怎能为个女子自毁前程？帝君丶天帝，这样的位置，本该有能者居之。我若是可以胜任，那便无需他让。若是他让了我才能坐的稳，那我也不配到这个位置上来。”
洛离：“是吗？可你当众挑明他与妹妹之事，众仙族又怎会再支持他？”
东林帝君：“成神之路是孤独的，他应该看清仙族的嘴脸。”
洛离：“什么意思？”
东林帝君：“顺我者昌丶逆我者亡，仙族一贯如此行事。可是大哥不过是想与所爱之人相伴而已，并不曾伤害他们，为何他们要容不下他？他们凭什么容不下他？即便是天道一贯如此，天道便是对的吗？”
洛离：“你是认为，若梅山当真与梅玉相爱，便该豁出一切去对抗天道？”
东林帝君：“怎么，你认为本君的想法很可笑？”
洛离：“情爱是他们两人的事，喜怒哀乐皆不与别人相干。只是生而有灵，既享了天道规律赋予的荣光，又想推翻天道，这不是很矛盾吗？”
东林帝君：“与其说是荣光，不如说是束缚！”
洛离：“何为束缚？如若他们自来到这世上那一刻起，便从未参与过任何天道自然的发展，那是束缚。但是这可能吗？他们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他们的一言一行也都在影响着别人，又凭什么要求别人不能影响他们？”
“比如说，当初若不是梅山亮明身份护着你，你如何能修炼出三界第一剑道？如何能成为帝君？因为他是龙主之子，世间皆有共识，都认为龙太子的颜面必须要给，所以他说一句话就帮了你。然后他想和自己亲妹妹结成伴侣，又要求世间不要用共识来束缚他，t怎么可能呢？别忘了，他也是组成这些共识的一份子。”
东林帝君猛地一挥手，“巧言善辩！本君还真是小瞧了你！”
洛离：“不是我巧言善辩，是帝君从开始就错了。”
东林帝君：“我错了？不可能！”
洛离：“其实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你既想堂堂正正的坐上帝君之位，又想保全兄弟情义，还想坐拥佳人在怀。权力丶爱人丶挚友，你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想舍弃，所以你找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来说服你自己，也妄图用这一番话来说服别人。可是到头来怎么样？你什么都不留住。你对他们就像流沙，你抓得越紧，失去的就越快。”
东林帝君：“住口！”
洛离：“你明知道梅山最爱的就是梅玉，为了她他愿意放弃帝君之位，可你又不想别人说你是因为他谦让才坐上帝位的，所以你才逼着他不能放弃。既然如此，那你就与他公平竞争好了。可你偏偏不能接受失败，所以你又用梅玉的事败坏他的声誉，让他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已经把他逼到了如此境地，那就放他和梅玉归隐不成吗？你又偏偏说为了他好，要让世人接受他们，那你为何立刻答应龙主娶了梅玉？”
“你当真是为了给她们的孩子一个正常的身份吗？不，你是不能接受梅山离开你！从一开始，你所有的抉择便都围绕着梅山，你妄图掌控他的一切。他和谁在一起你要管，他要走什么样的路你要管，甚至他选择活着还是殉情你也要管。”
“东林帝君，其实你心里最在意的不是帝位丶不是女人丶不是情义，是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