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章
云凌眼神微颤, “阿离，我们之间一定要如此生疏吗？”
洛离擡眸凝视云凌，少顷, 说道：“你应该知道，你和百里归卿只能存在一个。”
云凌：“为什么？”
洛离：“因为你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 既然你选择占有他的生命，就应该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
云凌：“若真如你所说，两个只能活一个，你选谁？”
洛离诧异地看着他,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
云凌神情微沉，缓道：“为什么你连真正的我都还不认识，就选了他？你喜欢的每一样东西丶你在他心里的模样丶你和他经历的所有事, 我都知道，也记得，为什么不是我？”
洛离缄默良久, 反问他道：“你穿着他喜欢的颜色, 做着他该做的事情, 还要保护他喜欢的人，不觉得累吗？你不想去过一下自己的人生吗？”
云凌：“你以为我是因为有他的记忆才接你回来的？”
洛离：“难道不是吗？如果没有云凌这个名字，我甚至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你我之间又哪来情意？”
云凌一怔, 称呼…名字, 他突然发现他连属于自己的名字都没有。
少顷, 云凌开口道：“你…你可以给我一个名字。”
洛离眉头紧皱，她一向觉得自己有识人之能, 可现在她对着这个云凌，根本看不懂他在想什么。
她忍不住问：“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云凌拿起一壶酒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淡淡道：“听说过很多个版本，又被一次次否定了，不过猜也猜到了，只是我不甘心。”
洛离：“我不明白。”
云凌饮下一口酒，平静地道：“自我记事起，便一直在练功，除了师父，几乎没有人能接近我。”
洛离：“为什么？”
云凌苦涩地笑了笑，又道：“师父经常说我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可是每次我记起来后不久，就又忘记了。”
洛离：“他说过原因吗？”
云凌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我唯一没忘记的就是你，在我的心里，我一直都是云凌。”
洛离有些意外，从前她一直以为他是东林帝君弄出来的傀儡，可现在看来，他并不是什么替身，他是真真切切的人，有自己思想的人。
云凌握住洛离的手，轻声问道：“所以，你能答应不要离开吗？”
洛离骤然回神，抽出了自己的手，答道：“无论你是谁，当年都是你杀了我的母亲，尧山和青城山…也是被你的命令毁灭。只要我活着，就一定会找你复仇，你若是怕，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云凌：“当时祁乱天和你只能保一个，即便当日是百里归卿，他难道就不会和我做一样的决定吗？尧山和青城山更加不是我下的令，当年他们率先支持天帝归位，我为何要自毁根基？”
洛离眼神一变，“你说什么？诛灭尧山不是你下的令？神历上记载天帝天后大婚那日，是天帝以谋反罪下令诛灭尧山！”
云凌解释道：“那日我去追混沌天珠，回到天池时你已经跳下了诛仙台，东林帝君散了众仙，我没有下过任何旨意。且我当日打开了九转往生阵，以为时间会回到从前，又何须下令？”
云凌的话虽听起来像是狡辩，但仔细想来却十分在理，他没有忌惮尧山和青城山的理由。
见洛离不应，云凌急切道：“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真的伤害你。”
洛离：“你的意思是，有人假借天帝之名铲除了尧山和青城山？如果是这样，整个三界除了你恐怕只有东林帝君一人能做到。如果真的是他，他怎么可能容得下你的存在？”
云凌：“只要你答应我不离开，这些事我一定会查清楚。阿离，你刚才说从未真正认识我，我可以…”
洛离：“天帝陛下！如果你真的是云凌，你就应该知道我这个人宁死不从！这个天界，多待一刻我都觉得恶心！我今日是法力不敌所以与你回来，既然来了，许多话也好当面和你讲清楚。我的母亲是祁乱天，我和天帝此生注定是仇人，你选择了云凌的人生，你我之间注定不死不休！”
云凌紧握着酒瓶，缓缓擡眸凝视洛离，“我这般言辞卑微，你还是不肯原谅？”
“你是不是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手？”
“还是你觉得这样说可以逼我为了你放弃天帝之位？”
“洛离，孤说过了，你是孤的天后。无论你愿不愿意，你和天帝之位，孤都要定了！”
云凌扔了酒瓶，冷漠地站起身离开了。
洛离盯着云凌的背影，心情异常的平静。云凌方才说这些话的神情，还真是与千年前出事那日一模一样。
当年对她痛下杀手的，果然不是百里归卿。
静坐了片刻，洛离开始盘算起出路。这里是百花宫，天界深处，外面有层层守卫把守，她的处境实在不妙。
她身上有梅厌天的龙鳞，万不得已时，她可以滴血在龙鳞上求助，可是…她欠梅厌天的已经太多太多了，梅厌天带着龙族避世千年，如果现在跑来天界救她，岂非会闹出更大的乱子？
洛离眉头越来越紧，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反复地，百里归卿会不会来救她？
如果他来了，他的身份，他和云凌的秘密定然不保，那也意味着他将真正和天界为敌，或许还会引发天魔再次大战。
他瞒着她那么多的事，就是不想让这一天到来吧？
洛离很想知道答案，又怕自己无法承受，她突然间惊觉自己失控了，原来她已经这样在乎着百里归卿。
她很想见他，无论结局是好是坏。
***
魔道。
魔渊城内正是仲春，一年中只有这个季节才会长出来些有颜色的花草，侍女们起早摘了些开的正盛的装在篮中，叽叽喳喳地边聊着边结伴往王宫里去。
身形高挑的侍女兰英拨弄着花，浅笑t道：“这些花开的这样好，尊上一定喜欢。”
圆脸上略有几颗雀斑的侍女孟晓也笑，“尊上这次走了这么久，终于回来了，应该不会再走了吧？”
兰英摇头，“我不知道，你弟弟不是在神策将军麾下吗，怎么不让他问一问？”
孟晓：“神策将军你还不知道？尊上的事谁能从他嘴里问出什么？”
兰英：“按说也是奇了，尊上一向最喜欢吃煎豆腐，从前三两日就会传，这次回来也不叫上膳呢？”
孟晓：“这个我知道，尊上受伤了，现在应该吃不得这些。”
兰英：“尊上受伤了？！你是不是没睡醒呀？尊上怎么可能受伤呢？！”
孟晓：“千真万确！尊上昨日夜里回来的时候，我正在殿里值夜，是一个脸生的男子扶着他回来的，脸色也不好，肯定是受伤了。”
兰英：“真的呀？！那我们快些走，尊上喜欢屋子里布置的精致些，这些花开的正好，都给尊上送去。”
然而兰英和孟晓赶到魔界王宫偏殿，却被人拦了下来。
兰英：“你是什么人？不认识我们？我们是侍奉尊上左右的侍女，让看！”
白泽叹了叹气，“二位姐姐，是你们尊上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
孟晓：“我们知道尊上受伤了，你放心好了，我们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况且尊上需要我们照顾呀！”
白泽摇头，“你们真的照顾不了，你们不要进去添乱就行了。”
兰英：“你并非我们魔族的人，无端拦在这里不让我们见尊上，再不走开我们就叫神策将军了！神策将军他…”
“哐啷——”
殿里忽然传来一声东西落地的声响，白泽顾不上两个女侍，进殿一看，正在调息中的百里归卿脸色苍白，呕了一大口鲜血，看样子险些走火入魔了。
兰英和孟晓惊呼着扔掉了手里的花篮，跑向百里归卿，手忙脚乱地与白泽一起将他重新扶回了床上，孟晓急道：“尊上这是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尊上怎么会伤的这么严重！”
“别吵！”
白泽用法力去探百里归卿的脉细，眉头紧锁。
百里归卿数百年前为了让洛离碎落在人界的胎光重聚，用了违背天道的古老法咒，这法咒的反噬不止会让他长出疤痕，还会让他每个月圆之夜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像被打断一样的剧痛。
之前他身上有镇魂钉压制，尚且能够忍受，现在他取下了三颗镇魂钉，只有回魔渊，吸收大量魔气调息才能减轻疼痛。
然而调息不应该会走火入魔的，他为何突然呕血？难道是…
遭了，白泽心头一凉，定然是与百里归卿有双生咒的洛离受了重伤，他是受双生咒波及呕血。
百里归卿很快醒了过来，额上脸颊上遍布密汗，他忍着剧痛坐起来，起身便走。
兰英忙追上去拦住他，“尊上，您受了伤，还是请魔医来看看吧！”
孟晓也道：“您的脸色很不好，尊上，有什么事您吩咐神策将军去做吧，您身体要紧！”
百里归卿擡手一挥拂开二人，白泽却又拦住了他。
白泽：“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留在这儿调息一下，我去找她。”
百里归卿神情焦急，“她有危险，你救不了她！”
白泽：“只是呕血，可能是这些天研究妖毒累到了，云梦城里有韩诗意，有眉茗娇，还有她师父清玄，不会让她有事的。”
百里归卿捂着胸口，忍着痛一把推开白泽，“滚开！”
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他不信任何人说她还好她没事，双生咒的法力极强，他感觉得到她在痛，他知道她在拼命的抵抗，她一点法力也没有了，她快撑不住了！
他已经失去了她一次，绝不可能允许再有第二次！
***
云梦城。
晚饭后，众人齐聚宁府议事。
今日事发太过突然，整个厅上气氛阴沉沉的，从宁辰丶宁为，到万氏姐妹丶云不良，几乎所有人都心不在焉。
半晌，宁辰率先开口道：“入夜还请各位来议事，实在是眼下情况刻不容缓，我与清玄仙尊商议过了，明日便由他将云梦的情形上报天庭。”
宁愿别扭道：“爹和清玄仙尊也不用白跑一趟了，天后在咱们云梦住了这么久，还有比她了解情况的人吗？她都不关心，不急着上报，我们跑什么？”
万缥缈看向宁辰，“宁宗主，清玄仙尊可有跟您解释过天后娘娘的事？”
宁辰眉头微皱，宁为回道：“昆仑掌门只说不知情，别的什么也没说。”
宁毅：“她在昆仑待了那么多年，清玄仙尊是她师父，他说不知情可能吗？”
云不良：“无论知不知情，这些都是天界的事，我等…恐怕不便过问。”
万笑然：“云不良说的对，宁叔叔，我们几家这次带人来是协助您解决妖毒一事的，至于百里归卿…至于天帝和天后的事，那不是凡间之人管得了的，我们还是先商议正事吧！”
宁愿气恼道：“有什么好议的？清玄仙尊丶碧山仙君丶睿王，甚至眉茗娇那个妖女，他们一个都没来，我们还议什么？”
云不良：“宁愿姑娘，此事本就是我人族之事，昆仑和碧山二位仙上若愿意施以援手自然是好，他们不管，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
宁毅：“云不良，我姐姐又没说不管，只是现在解毒的方法在那个司离手里，我们与其坐在这儿跟没头蚊蝇一样乱转，不如等她回来解决此事！”
万笑然：“可是她刚才救了一个小莹就折损了大半法力，恐怕救不了这么多人。再说她去了天庭，万一不回来了怎么办呢？”
百里归卿突然闯进屋中，环视四周，不见洛离的身影，急问道：“她人呢？”
众人一愣，连忙跪下叩首，“拜见陛下。”
随后而来的白泽双眼瞪的溜圆，“你们在干什么？！”
宁辰擡头道：“白泽神君不必再着我们了，今日陛下带着天兵接走天后娘娘，我们都知道了。”
白泽：“什么天兵…陛下，陛下？！”
话还未问出口，百里归卿已经飞往天界去了。
***
百花宫。
一日没有吃东西，洛离胃里空落落的，随手拿起桌上的点心垫了垫，宫门突然打开了一条缝，一只白猫蹑手蹑脚地钻了进来。
洛离：“陆吾，你怎么也在这儿？”
陆吾静悄悄关上宫门，转身变成人形说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不是有百里归卿吗，怎么会来天庭？”
洛离：“你看看我的样子，我是被绑来的。”
陆吾：“听见宫娥们议论云凌从人间带回来个女子，我就猜到是你。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你？”
洛离：“你能放我出去吗？”
陆吾摇头，“我也想，但我打不过南天门那么多天兵，你若是需要我给谁传个话倒不难。”
洛离：“我先问你，你知不知道云凌是谁？”
陆吾不解，“云凌不就是云凌吗？”
洛离：“他不是你当初的主人，如果不信，你可以去试试看你们之间有没有主仆契。”
陆吾眼神一震，问道：“他不是云凌？可他明明是天帝，难道这也能作假吗？”
洛离：“我不知道他和百里归卿之间究竟有什么渊源，但百里归卿才是从前的云凌，现在的这个云凌…他只是一个有云凌记忆的敌人。”
陆吾瞪大了眼珠，歪着脑袋，努力地理解洛离的话，可还是十分迷糊。
见状，洛离不由得叹了叹气，“罢了，若非亲口承认，估计你也不会相信。不说他了，我有另外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陆吾：“你现在被关在这儿出不去，还有心思管别人的事，你先说我再决定要不要帮。”
洛离：“我想托你去云梦城找眉茗娇，让她秘密跟踪一下宁氏少主宁毅，看看他平日里与谁私交较好。”
陆吾：“听起来怪怪的，人家和谁私交好你也要管，我不去。”
洛离只得边哄边解释道：“好陆吾，云梦这次妖毒爆发的太奇怪了，前几日我一直忙着各种事情，也没有静下心来仔细想，方才我从头至尾想了一遍，宁毅他大有可疑。若不是他违背昆仑指令让弟子之间互渡法力，云梦的妖毒不会传播如此迅速。但他是宁氏少主，心智尚不成熟，也没有动机，只有一个可能，他被人t利用了。”
陆吾：“被人利用…可是云梦城爆发妖毒能有什么好处啊？利用他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洛离摇摇头，眉头轻蹙，“我不敢确定，但我想…或许和龙族有关，妖毒的前身不死毒，千年前就是龙族研制出来的，又或者…是冲我来的。”
陆吾张了张口，用一副“你未免也想太多了”的表情看着洛离。
洛离叹气：“我知道你不信，等抓到了真凶你自然就明白了，现在请你先帮我把话带给眉茗娇，好不好？”
陆吾迟疑地走出去，又回身问道：“你确定不用我带信给百里归卿让他来救你？”
洛离抓紧了衣角，摇了摇头。
然而陆吾刚去不久，殿外便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双生咒让洛离感受到急切的心跳，她知道，来人定是百里归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