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洛离紧盯着江水临质问道：“你是疼爱妹妹的哥哥, 可你也是心中装着苍生的水临君！你明知我身上有危害苍生的隐患，却还同意我嫁给云凌做天后，是因为他们提出的别的条件你没法接受是不是！”
“是！”
江水临：“莫说是我, 就算是云凌，他又何曾逼过你做任何事？可这次不同, 即便他为了你震塌了昊天塔，东林帝君也绝不肯让步！你身上有祁乱天的残魄，一旦压制不住，便会让整个三界生灵涂炭！那些帝君, 他们可以尊云凌为天帝，但是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求将你生剥魂魄，割肉再生, 我怎么可能答应！”
洛离一怔：“你说什么？”
江水临：“生剥魂魄，便是将你的三魂七魄从体内抽离出来，将祁乱天的留下。割肉再生, 便是将你现在的躯体杀死, 为你重新寻找灵体, 将魂魄安放进去。可此术只是古籍中记载的方法，太过危险，稍有不慎你便会魂飞魄散, 我们断然不会答应。然而他们是手下能将如云的帝君, 我们不答应, 难保他们不会暗中动手！”
洛离：“所以…”
江水临上前抓住洛离的肩膀道：“所以你嫁给云凌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洛离摇头：“他们连我活着都不能容忍, 会容忍我当这个天后？”
江水临：“重明神力可以让一切妖邪灰飞烟灭，你嫁给他, 是最简单最轻松让祁乱天消失的办法！”
洛离擡眸看着江水临，目光微闪, “你…你说的是…”
江水临松开了抓着她肩膀的手，转身背对着她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大婚那夜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洛离缓缓靠在地上倒了下去，思绪骤乱。她从来没有想过她这样一个人会给别人带来这么多麻烦，她看着江水临，忽然发现他那么潇洒俊逸的一个人，鬓边竟然冒出了几根白发。可想而知，她的事有多么让他为难。
她静静坐了许久，江水临一直在旁边陪着，直到天色几乎全暗，他才再一次说道：“或许，你并不想让那个人消失，或许这样做对你来说太过残忍，可是阿离你要明白，无论如何她都是不能再复生的了。现在她与你共占一具身体，如果她的能量越来越强，你便会逐渐衰弱直到被她彻底占据。等真到了那一天，不止是我，整个青城山都是她首要消灭的。至于尧山丶碧山乃至整个仙族，恐怕到时候都不复存在了。”
洛离紧紧阖上了眼。
江水临轻轻叹了叹气，站起身，走了出去。
其实江水临知道，以洛离的才智，他不需要跟她分析利害，她什么都明白。可是这个世上再聪明的人，都很难闯得过情关，尤其这还是母女之情。
江水临擅听心之术，他一早知道洛离那个从没有说出口过的秘密，她决绝地从月洲那样灵气馥郁的地方来到地洲，并不全是为了逃命，而是为了见一见她的亲生母亲。
可惜造化竟如此弄人，她一直想见一见的母亲，原来自她出生起便一直与她在一起，从未离开过。
***
深海。
龙族大规模迁徙至深海，又经战火，百废待兴。
梅七得了洛离的消息，急忙来寻梅厌天，他正亲自给陆上带回来的那只妖宠梳毛。
梅七忍不住问道：“殿下，这么个丑兮兮的东西有什么好的，你竟然亲自给他梳毛？让侍女做就是了。”
梅厌天淡淡道：“它有名字，叫元宝。”
梅七皱起眉头道：“我不明白，殿下，你为什么要像如今这样？”
梅厌天认真梳理着元宝的毛发，似乎没有听见。
梅七又道：“以我们龙族的实力，以殿下你的实力，我实在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放手？那个位置人人都想要，难道殿下就不想要吗？”
梅厌天站起身，淡淡道：“我不想再打仗了而已。”
梅七：“这是真正的原因吗？真正的原因是你舍不得一个女人！”
梅厌天的龙角倏尔亮了起来，然后又缓缓暗了下去。
梅七：“只要当时龙族肯施以援手，西洲必不会败，那殿下既可以帮龙主他报仇，又可以顺理成章地得到您应得的东西，这有什么不好？可是你为了她，全都放弃了！”
梅厌天：“住口。”
梅七：“我不住口！当初夷西之战，你怕他们因为你的缘故伤害她，又怕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做出傻事，所以您不顾一切地回到龙族拦住了龙主，可是她是怎么对你的？！殿下，做人不能太善良了！”
梅厌天擡眸面对梅七的审视，缓道：“我只要她平安，哪怕她怪我丶恨我，我只在乎她的平安。”
梅七将才收到的传讯珠扔到梅厌天面前，问道：“她要嫁给别人了，你也不在乎吗？！”
梅厌天身体一滞。
传讯珠上写着昆仑云凌原系重明神鸟之身，现重明神力觉醒，于一月后天帝登位大典上，迎娶尧山和阳长老洛离。另则东林帝君为贺天帝归位，广邀天下仙族赴宴。
梅七：“当初我提醒过你，龙族的逆鳞只有一块，一旦割下来送出去就永远都没有办法收回来。可是你偏偏给了她，现在她要带着你的龙鳞成亲了，要嫁的人还不是你，那你怎么办？龙族寿命冗长，你往后数十万年的生命就要永远一个人孤独地熬下去吗？！”
梅厌天握着传讯珠，“啪”地一声，珠子碎了。
梅七急道：“从前你带领着兄弟们四处征战时是多么的勇猛，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瞻前顾后了？这一切明明都是你让出去的，原本就该是你的东西，难道你就不想夺回来吗？！”
“梅七！”
梅厌天呵住了他，侧眸看向一旁的银羽乾坤枪，冷冷下令道：
“点兵。”
*
寂静天池外，云凌一个人望着远处，手里摩挲的是神器雪满天。
他在等一个人，只是一整夜过去，那个人始终没来。
他和师父筹谋多年的计划，眼下只差一步，他就能稳稳走到那个位置上，可是这代价是要他永失所爱，他犹豫了。
他从来不是个喜怒形于色的人，然而这几天，几乎所有的人都能看出他郁郁寡欢。
眉茗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问他：“如果她最终还是不愿意留下来，你可有想过以后？”
云凌握紧了手中之物，眉茗娇又道：“无论祁乱天造了多少杀孽，她终究是阿离的母亲，她当初来地洲就是为了寻她的母亲，如今她怎么可能接受你们这样的安排？”
云凌侧过头道：“你不了解她。”
眉茗娇叹气：“云凌，我只是提醒你不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云凌：“你很在意她。”
眉茗娇：“大师兄走了，我不能再失去她。”
云凌：“她不会再回尧山了。”
眉茗娇：“你应该知道东林帝君为了这个天帝之位不惜发动两洲大战，现在你横空夺位，他是不可能接受这一切的！你不如放手，安稳登上帝君之位，以后她待在我尧山，我保证没有人能伤害她！”
云凌：“时辰不早了，王女自便。”
眉茗娇笑容一僵，转身说道：“贺礼已经送到，那便祝天帝天后馀生顺遂！”
依照天规，天帝迎娶天后，在正礼之前三日要在瑶池设宴，受邀者须携带刻着本族族徽的玉列宴，此为纳福礼。
宴席上，云凌独自高坐在上，旁边的席位一直空着。
天界的宴席皆有规矩章程，吉时一到哪怕人不到也要开宴，然而云凌执拗，久不下令。
底下人不免窃窃私语，议论道：“不是说已经醒了吗？难道身体还未好全，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还迟到？”
“人家马上就是天后了，自然要给那些仙家一点下马威。”
“不过听夷西之战时一起争战的将军说，天后不是那么倨傲的性子啊？”
“她现在可还是祁乱天！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疯？”
“就是命好罢了，要不是早早和天帝相识于微，没天帝护着，就凭她自己她有什么呀？她在这调得动一兵一卒吗？”
齐整的步伐声由远及近，众人向外看去，梅厌天提着枪走进来，环视众人，冰冷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是谁在质疑我们阿离坐后位？”
方才那仙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嗤笑道：“你什么人啊？t话是本仙说的，你要怎么样？”
南天门报信的天兵这才闯进来报信：“禀天帝丶帝君，龙族发生兵变，龙主梅厌天带领龙族龙卫军已至天门关外，梅厌天…”
天兵倏尔发现身边的人，惊道：“他…他…”
梅厌天的长枪重重砸在地上，淡漠道：“本王就是梅厌天。”
语惊四座。
那仙人愣了愣神，忙起身行礼道：“小仙揽华道人，不知龙主尊驾驾临，说话有口无心，还请龙主海涵。”
实在不是他胆小懦弱，而是世人皆知龙族善战，天兵要十馀人才能敌得过一个龙卫军，这也是为什么龙族从前一再违背东林帝君旨意却一再被宽宥。
梅厌天用枪头擡起揽华道人的下巴，道：“你应该听说过本王脾气一向不好吧。”
揽华仙人见云凌稳坐在上不开口，便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是是，啊不是不是，小仙不是说龙主脾气不好，是小仙一向胡言乱语，以后再不敢了。”
梅厌天垂眸睨着他，叹道：“看来众仙家认为本王是不速之客啊，瑶池这么多人，竟没有本王的席位。”
东林帝君坐不住了，起身问道：“天儿，你带着乾坤枪来赴宴，难道是来抢亲的吗？我与你父亲…”
众仙面面相觑，眼神在新天帝云凌和梅厌天之间来回转动。
梅厌天冷道：“家父多年前已与阁下割袍断义，又已手刃八位造反兄长，本王已无伯父，阁下慎言。”
南洲帝君鳞海试图缓和气氛：“来者皆是客，来人，快在天帝之下加个席位。”
梅厌天擡手道：“不必了，本王与天帝没有那么亲近，若是这宴上本来没有本王的位子，本王看这场纳福礼就提前结束吧。”
场面一片哗然，在座之人哪有听不出他话外之意的，若是让他不满，他就要开战！
众人皆看向云凌，但他只是神色自若地饮着酒。
揽华仙人无法，只得起身道：“小仙吃多了几口酒，误坐了龙主的位置，小仙自行下去领罚。”
梅厌天待他走出去，到他席位上坐下，擡眉问东林帝君道：“东林，怎么还不继续？”
瑶池死一般的寂静。
东林帝君起手倒了杯酒，笑回道：“龙主今日若是来抢亲的，只怕是要失望了。”
梅厌天拿着琉璃酒壶一饮而尽，反问道：“你是不是心太急了些？盼着这场亲不成，云凌没了昆仑丶尧山丶青城山的扶持，有些人就可以浑水摸鱼篡位夺权了。”
战神飘渺拍案而起：“梅厌天！你太无法无天了！这里是天界，不准对帝君不敬！”
梅厌天笑了：“小战神，你应该庆幸本王的枪从来不杀女人。不过天界有你这样一向对东林忠诚的战神，还当真是让人感动呢。”
战神飘渺：“你！”
洛离的声音在外响起打断了她，问道：“那你今日来做什么？”
云凌蓦地站起身，先是惊喜，很快又变为苦涩。
梅厌天嘴角的笑戛然而止，眼神里满是压不住的慌乱。
她一步步走进来，又问：“龙主，梅厌天，你今日来…为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