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月海不知道洛离究竟是何人, 有何种能量，可是他知道她把自己一半的法力都封印在了那片龙鳞里。当时她将龙鳞给他让他去求救，他甫一握住龙鳞, 就感受到龙鳞里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他身为西洲帝君之子, 天然的会一种法术，他能通过感知这股法力，从而感受到这股法力産生时的情绪变化。
他感知了那些法力，也就明白了她对天官的感情。
月海忍不住想, 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们的或许并非他们自己，而是他这个局外人。
***
凤凰岭外小镇, 凰城。
陆吾不耐烦地撑着下巴盯着洛离，生怕一个错眼没看见，她就离开自己视线失踪了。江水临走之前说过, 如果洛离出了什么意外, 他就把自己的皮剥了做猫皮坎肩儿。
只是陆吾怎么也没想到, 这一盯就是一天一夜！
子时后，陆吾实在是困得眼皮都擡不起来了，浑身上下每一根毛都在吵着睡觉, 无法, 他只得猛猛地扇了自己两耳光。
这下醒了…醒了吗？！
他怎么看见洛离睁着眼傻愣愣地看着屋顶呢？！
陆吾忙问：“你这是醒了还是梦里夜游呢？怎么醒了也一声不吭的？”
洛离安静地睁着眼, 一开口, 声音沙哑：“这是哪？青鸾在哪？”
陆吾道：“这是凤凰岭下的小镇，叫个什么凰城的, 你病了总不能睡荒山野岭吧？”
他不敢告诉洛离他们在哪，若是她知道自己没银子只能带她来青楼找老相好借宿, 那指不定得怎么闹呢…
洛离也不追问自己在哪，只问：“青鸾在哪？”
这事陆吾倒不慌，便道：“说起这事我就来气，十里八村的都传今天是青城山少主江琼与凤凰岭领主的成亲之日，我寻思着他们的婚事你肯定在，那我自然也能进去坐个上席！谁想到喜宴没吃上，竟看见那么多焦尸！可真真是太晦气了！喔你问青鸾，她还在凤凰岭呢，江水临将那里封印了。”
洛离又问：“她死了吗？”
陆吾不解：“你不是第一个发现她尸体的人吗？怎么还问我？”
洛离：“她真的死了？”
陆吾：“她不死江琼怎么会疯呀？江琼不疯，江水临怎么可能放心把你托付给我呀？我知道你的血能起死回生，但那也得是刚咽气的魂没散的，青鸾都已经魂飞魄散了，你把全身的血给她也没用啊！”
洛离傻睁着眼，虚汗浸透了发丝。
陆吾感慨：“你说你傻不傻，平白散去了一半的修为！你就是再厉害，那也不能半身半身的给血呀，你上次救毕涉仛的时候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若不是江水临及时赶到阻止你，这次谁都救不了你了！”
洛离合上眸，藏起泪眼。
陆吾叹着气摇了摇头，站起身，刚想下楼去给她寻些吃的，迎面便撞上了匆匆赶来的云凌和云南。
陆吾心一慌，连忙往云南身后躲。
云南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知道不妥，还选这样的地方安置姑娘！没银子就回昆仑取啊！”
陆吾深觉云凌看自己的眼神像把刀，连忙解释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是…是江水临说她的伤太重了，需要找人气很旺的地方，月魂珠可以吸人气给她保命！这里最近！”
云凌两步走向洛离，俯身伸手摸了她的额头，又摸她的脉息。
云南拉着陆吾走了出去，“你陪的也够累了，换云凌累一累吧。”
房内只剩下云凌与洛离二人，气氛重新归于宁静。
洛离自幼对疼痛的感知便弱于常人，可是她手腕上吓人的伤疤却像沾了盐水的鞭子一样鞭笞着云凌，他看着她的伤口，看着她额上的虚汗，恨不能以身替之。
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她早已明示自己，可他终究是拗不过自己的心。
他站起来，转身，手却蓦地被拉住了。
他回过头，她紧闭着眼，双手止不住地颤栗，眼角还有泪痕。
她说：“别走，别留我一个人。”
天气晴朗，水湍如瀑。
他突然就被打碎了最后的倔强，转回身握紧她的手，和声哄道：“我去寻些药。”
洛离越发抓紧了他的手，闭着眼，无声地流泪，“别走…师兄走了，天官走了，青鸾也走了，如果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了？”
云凌紧了下眉头，缓道：“我永远都不会走，就算你赶我，我也不会走。”
洛离无声的泪流得愈发猛烈了，云凌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着泪，蓦地又被洛离捉住了手。
洛离：“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云凌：“好。”
洛离：“你不问我是什么事？你就不怕我要你…”
云凌：“无论是什么，我很开心你在这个时候信任我。”
洛离呼吸一滞，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原来自己内心深处这么信任他。
洛离缓缓睁开眼，道：“我的身体还不能动，可青鸾她一个人躺在那片焦山上，虽然我哥设了结界，但我仍不放心。你…能不能亲自跑一趟碧山，我在书里看到碧山仙族会打造一种冰棺，可保尸首万年不腐，我想…青鸾永远不要离开我。”
云凌：“青鸾若是为人所害，我定会帮你，你无需支开我。”
洛离：“你过虑了，青鸾…她是自缢，我在她的尸首上没看到任何挣扎的痕迹。”
云凌：“原因呢？”
洛离眼神微颤，她想起白颂拿来的那本案卷，想起王府血案，又想起修罗地宫陷害一事…桩桩件件加在一起，即便她再信任青鸾，也不能不怀疑。
洛离转头凝视着云凌，问道：“你觉得青鸾是良善之人吗？”
云凌避着她的目光，言语迟疑。
洛离自嘲地笑笑：“连你都这样认为，更何况别人？或许一直以来是我错了，青鸾她本就不是良善之人，也未曾对东洲仙族有过什么忠义之心，从始至终是我一叶障目，固执的认为她总有一天可以回归仙族。然而她真正想要的是富裕安稳的生活，为了这些，她做了不能被原谅的事，她早就回不来了。”
云凌：“如果青鸾是夷西之战的细作，你…”
洛离：“我会让她走，云凌，我会让她走。就算她背叛了东洲，就算三界的恶事都是她做的，可她也从来没有对不起我！”
云凌观她气血上涌，忙安抚道：“好，好，我知道了，你不要生气，我答应你。”
云凌深知洛离现在情绪激动，受不得半点刺激，所以事关青鸾的传言，半分也不能让她知道。只是他总有些担忧，他担心若日后洛离知道了真相，能否…
洛离的身体还不能行动自如，云凌略给她输了些法力安神让她睡了过去，自己则守在一旁静静地陪着她。
***
魔界。
魔渊的大殿上空无一人，只有魔尊颜相柳匍匐在一幅巨大的画像上啜泣，远远的听见云凌的脚步声，惨白的脸上方有了一丝笑容。
云凌走近，凝视着他。
颜相柳：“今日怎么有空到我魔界来了？凤凰岭上闹出那么大的事，你不用守着你未来的魔后吗？”
云凌：“她是我的帝后，自然福泽深厚。”
颜相柳嗤笑道：“既然是帝后，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云凌顿了顿，缓道：“我来拿父神留给我的东西。”
颜相柳打量着云凌，讽道：“如果只是丢了些东西，咱们家大业大倒是不要紧，可如果…丢了心，你觉得你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云凌冷笑，反问道：“舅舅既然如此通透，当初为何没能守住自己？”
颜相柳笑容一滞，心里明明很是愤怒，可是对着云凌这张和姐姐如出一辙的容颜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罢了罢了，你六十多年没叫过我了，这东西既然你要我就t给你，只是我不明白，碧山有那么多冰棺，以你在仙界的声誉去要一个也不难，为何非要这副呢？”
云凌沉默不语。
颜相柳：“自然，碧山所有的冰棺加起来也不抵这副好，可那青鸾又不是你的心上人，要寻也应该是江琼来寻吧？还是说…你在乎的根本就不是冰棺的好坏，你…怕那小丫头知道真相？”
云凌眼神一凛，颜相柳登时明白自己猜对了。
“此事牵连甚广，碧山是绝对不会给你冰棺去封青鸾的尸首的，而若你带不回冰棺，以那丫头的才智必定能察觉些什么，到那时青鸾之死的真相就瞒不住了。”
云凌的瞳仁愈发浅了，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
颜相柳却仍道：“可你觉得此事能隐瞒多久？凌儿，我早就与你说过，这世上之事很难两全，你必须得二者择其一，绝不能左右摇摆！”
云凌看着颜相柳，胸口剧烈起伏，良久方压下心里怒气，说道：“魔尊多虑了，我今日只为取父神所遗之物，从未摇摆。”
颜相柳伸出去安抚云凌的手还在半空中，他们之间的关系便再次被云凌的一个称谓降到了冰点，颜相柳沉郁地将手收回，转身吩咐人将冰棺擡来，自己则走了出去。
***
凰城。
洛离休养了几日，身体终于可以起来了，云凌将凤凰岭上的尸首处理好之后，每日都在这儿陪着她。
这日午后，陆吾又以猫身跑进来跳到洛离床上，走到她口鼻处嗅了嗅，方变回人身道：“听你这呼吸声根本就没睡着，别装睡了，起来玩！”
洛离木讷地睁看眼，问：“江琼有消息了吗？”
陆吾感受到云凌的眼神，摇了摇头：“不知道是真疯了还是江大祭司有意隐瞒消息，反正这几日关于江琼的消息是一点都没有，不止他，江水临也没有。”
洛离又不言语了。
陆吾推了推她：“你还在为了青鸾的死伤心呀？唉，我知道你师兄和青鸾的事对你打击很大，可是再怎么样你也不能一直这样自苦呀，你说说你刚来地洲时是多么好玩的一个人啊，现在变得这样少言寡语，无趣死了！”
“哎，对不起，是我的错，你别哭呀！对不起嘛，你知道我说话一向这样颠三倒四的，也没有人教过我怎样做人呀，对不起嘛你别生气啦，以后你走到哪儿，方圆百里的老鼠我都帮你抓了还不行吗？”
陆吾不提老鼠还好，一提老鼠，洛离的泪越发止不住了。
她和青鸾最初结义就是在那间破庙里，青鸾把包子让给了她，自己吃老鼠。
她忍不住想，她还没有让青鸾过上安稳的日子，还没有看到青鸾和爱的人在一起，也没有还青鸾对她的恩情，青鸾怎么就能这样死了呢？
青鸾死了，她该怎么办？江琼该怎么办？
云南见状忙拉住陆吾道：“你呀你呀，教你这么多次总也记不住，做人要走正门，既然已经化形了，为何还要以猫身进来？”
陆吾躲着云凌的眼神，嘟囔道：“这不是以猫身进来能省些银子嘛…”
云凌走过去给洛离输法力，缓道：“等你身体恢复得再好些，我带你去看昆仑云海，可好？”
洛离闭着眼无声流泪，她知道云凌和陆吾是为了她好，她也不愿让别人为自己操心，可是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云南叹了叹气，推搡着陆吾与他出门。
忽然，几日来一直没有人入住的隔壁房间传来了几人的嬉笑声。
那些声音有男有女，言辞谈吐，像是妓.女与嫖客。
一女子娇嗔着怨怪男人：“你都多少日不来了，我以为你都忘了人家了！”
男人道：“忘了谁也不能忘了我的心肝儿呀，快来吧！”
女子嗔道：“来什么来，你这次又没给人家带好东西。”
男人似乎掏了个什么物件扔给她，道：“千年狐妖的面纱够了吧？这可是好东西，戴着可永葆青春，最适合你了。”
女子惊喜道：“你这次去除的是狐妖呀！哎呀，辛苦我们道长了，累不累呀？”
男子道：“怎么不累？杀这狐妖可比凤凰岭那位费劲多了！”
“啪”地一声巨响，男子房间的墙被劈碎了！
洛离握着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盯着衣衫不整的男子，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妓女尖叫着穿好衣裳跑了出去，男子赤裸着上身，愣了片刻，怒道：“哪里来的疯婆子坏老子好事，我今日定要好好修理修理你！”
陆吾上前给了那男子一拳：“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云凌冷道：“不想死的，滚！”
男子隐约看见了云南和云凌身上佩着的昆仑山玉牌，心一定，笑道：“你们既然也是仙门弟子，那能把我怎么样？我与娼妓交合固然有罪，但也不是你们想杀就杀的！”
云南踹了他一脚，“你听不懂话是不是，滚！”
“慢着！”
洛离侧眸看向云凌和云南，“你们为何放他走？你们是不是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