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洛离顿了顿, “青鸾？”
白颂点点头：“就是她。”
洛离笑道：“不可能，你一定是查错了。”
白颂急了：“郡主，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查这件事情, 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洛离：“青鸾是我最好的朋友，况且她与人族任何人都无仇无怨, 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白颂：“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知道，但是我找到了那日王府血案发生时活下来的一个侍女，她当日身中一剑晕了过去，凶手可能以为她死了, 可是她还有气息，她亲眼看见是那个青鸾姑娘杀了所有人。”
洛离：“不可能！那侍女怎么认识青鸾的？”
白颂：“她在郡主寿宴那天见过她，因她拿的是郡主亲手写的邀请函, 所以这侍女还一路送她来到郡主内院的。”
白颂说的有鼻子有眼，但是，洛离就是不肯相信：“青鸾没有杀他们的理由！她一个仙族, 杀昭王府的人做什么？”
眉茗娇淡淡开口道：“她可不是仙族, 阿离, 她在得你相助入尧山之前，可就是山脚下小镇上一个无父无母的臭要饭的。”
洛离：“眉茗娇，我说过多少次了, 你不要这样说青鸾！”
眉茗娇撇撇嘴, 示意白颂继续说。
白颂会意, 拿出一份卷宗道：“属下去找过县令, 这是青鸾的籍契，郡主一看便明白了。”
洛离拿过卷宗, 忐忑不安地打开，只扫了一眼, 手指便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上面写着青鸾的身世，写她生身之父名唤晏柳，是江南一带有名的才子，极善丹青，成亲后不久入京殿试，被先皇钦点为探花郎，初拜大理寺司直，后因破获假金一案晋大理寺卿。
洛离犹记得她与青鸾的初见，那时她住在破庙里，一点也看不出官家小姐的模样。若这卷宗所载属实，那青鸾究竟经历过些什么？
白颂见洛离眉头紧锁，便解释道：“青鸾姑娘的父亲便是这位晏大官人，他官声不错，我此番回京查探，虽然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但朝中依旧有很多大人记得他，并赞他才貌双全丶公正廉明。”
洛离不解：“若是如此，为何青鸾会家破人亡？”
白颂解释道：“此事虽然没有记载，但民间传闻当年在京城附近大肆制造假金的罪魁祸首，乃是已故昭王妃的同母弟，所以后来晏大官人在丁忧回乡路上遭山匪劫杀，很多人都认为是昭王为替王妃报仇而做下的。”
洛离微默了片刻道：“所以青鸾是因这次劫杀才变成了孤儿？”
白颂：“据晏大人当年在京城宅子的管家说，晏大人与夫人当年有一个七岁的女儿在事发后不知所踪，负责查办此案的官员认为是晏大人夫妇全力抵抗山匪，放走了女儿。”
洛离垂眸不语，眉茗娇却似以为她不解其意，又道：“青鸾就是那晏柳的女儿。”
洛离“啪”地一声合上了案卷，淡漠道：“你们别说了，我不相信。”
眉茗娇：“这白纸黑字写着…”
洛离：“总之我问过青鸾，她说她的身世没什么特殊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她没说我就不信。”
眉茗娇：“你要永远这样偏袒着她吗？”
洛离看回眉茗娇：“我何时偏袒她了？”
眉茗娇：“这次夷西之战你们被困在修罗地宫里，显然是有内鬼通风报信，那些日子前线只有你和青鸾有书信往来，如果不是她想利用你坑害大军，还能有谁？”
洛离：“她利用我？眉茗娇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当初如t果没有她，我怎么可能从西洲活着回来？她如此护我，怎么可能利用我？”
眉茗娇：“但人是会变的！那时她不过是被尧山赶出去的一个孤女，招了几个弟子占山为王，有什么前途？她嫁给花芜后如果没有倒向修罗族，那修罗族一向强干的大王子花芜怎么可能待她那样好？”
洛离：“是她杀了花芜！我亲眼目睹，你是不是要我发噬心咒才肯相信！”
眉茗娇：“我不是不信你，而是她前番种种所为，我们很难相信她！就算你不信我好了，那白颂是你一手提拔上来的，他为了救你连番奔波，对你如此忠心，难道他会被我们收买吗？！”
洛离一怔，缓缓转身看向白颂，眉茗娇说的对，白颂与仙宗各族都不相熟，他是不可能被他们收买陷害青鸾的。
但洛离依旧想不通，“就算如此，青鸾早已修至化神，何须等到今时今日才寻昭王复仇？如果她真的背叛了我们，她又为何要回东洲？”
眉茗娇：“因为她要阻止你嫁给梅厌天！因为她不想看到你为了爱人和朋友左右为难，最后被逼得自刎于阵前！”
洛离腿一颤，几乎就要瘫坐下来。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她一直迫着自己不去想，不去考虑她的身份和梅厌天的身份如果在一起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她甚至默默的希望可以一直那样待在人间，他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天官，她是时而活泼时而矫情的郡主，他的一生只为她而笑，而她的生命也只为他延续…
可惜，他们在人间，已经双双死于王府的血案中。
眉茗娇继续说道：“龙族虽也是八大仙族之一，可现在说是魔族也差不多了！不死术是他们研制出来的，西洲仙族中有半数都用的龙族法术，说这次大战不是龙主在幕后推波助澜的，有谁会信？如果你当时真的嫁给了梅厌天，你现在要怎么办？是为了他和我们所有人断绝关系，远遁深海？还是为了我们，逼他杀了他父亲向东林帝君告罪？你觉得可能吗？！”
碧山仙族少主韩师意住在附近，听到屋中争吵声走了进来，拉住眉茗娇劝和道：“王女，别说了，和阳长老心中定然很难过。”
眉茗娇却道：“难过就给我清醒一点，振作一点！师兄离开后的日子那样难过，我一样熬过来了，她与我一样是抗起尧山重任的人，现在哪里有时间给她慢慢自怨自艾？！阿离，我问你，我们这些人你割舍得掉谁？我你管不管？万自然你管不管？江水临丶江琼丶凤阳丶我师父，这些人你都管不管？这些人你一个都割舍不掉！你重情重义，这一点我了解丶青鸾也了解！如果我不是王女，可以滥造杀孽，那当日只要能阻止你和梅厌天成亲，王府那些人我也会杀！我尚且如此，又何况是青鸾？！”
韩师意：“茗娇，算了吧，和阳长老身体才复原没多久，这些事以后再慢慢告诉她吧，否则若她与青鸾姑娘起了什么龃龉就不好了。”
洛离蓦地一怔，“青鸾！青鸾！”
她不顾眉茗娇等人在身后阻拦，径直冲出门往凤凰岭方向赶去，她现在脑海中只有青鸾，她只想找到青鸾问个明白！！
她相信青鸾为了她会做许多事，可是她不信青鸾会杀了王府上下所有人，更不相信青鸾会爱上花芜偏帮修罗族！
她的青鸾明明是为了保护自己才牺牲嫁给花芜，后来又为了大义留在修罗族做细作，大战前冒死托人送出策划里应外合的信来，她绝不相信青鸾会骗她！！
·
凤凰岭。
洛离的问题永远都不会得到答案了。
凤凰岭上焦尸如山，血气冲天。明明昨日离开时还是鸟语花香的灵气馥郁之地，眼下却被大火肆虐得连一棵完整的树都不剩了。
洛离强迫着自己震惊下来，用半身的法力催动雷水咒，大雨激昂澎湃地砸向地面，砸向火焰，顷刻间便将山火灭了个干净。
洛离踉跄着跑上山，她知道青鸾一定不会有事，青鸾的法力那么高怎么可能有事？
她…
她看见青鸾的尸首挂在凤凰岭的主殿上，整个凤凰岭唯有主殿一处未遭受火吻。
洛离六神无主地看着那个熟悉的人，风一吹，那人的尸体就随着风摆动，好像完全没了自己的意识…洛离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恐慌漫上心头，感觉到整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感觉到剜心刺骨一样的疼痛！
“青鸾！！！”
洛离跌跌撞撞地扑过去抱住青鸾，无视她的身体已经冰冷，她将她放在地上，用手刃割开自己的手腕，试图将所有的血都喂给青鸾喝。
可是青鸾的脸色铁青，牙关紧闭，半点回应也没有。
洛离的泪水如瀑布一般汹涌而出，双唇不自主地哆嗦着，求着：“青鸾，青鸾你喝啊，你快喝啊，我的血能够治百病，你喝下去，喝下去就不会死了！青鸾，青鸾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求求你了你看看我，你看着我啊！！！！”
她几天前离开时青鸾还好好的，眉茗娇来接她，青鸾还亲自送她离开，跟她说再见，怎么可能那次就是永别了呢？她不能接受，她绝对不能接受！
恍惚中，不知何处似乎传来了一阵喜乐，喜乐渐渐近了，突然停了下来，一阵脚步声传进大殿里。
洛离警惕地唤出团圆剑守护青鸾，可是一转身，却看见江琼穿着一身喜服失魂落魄地站在身旁。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青鸾，眼神柔情似水，仿佛青鸾没有死，仿佛在看即将迎娶的新娘。
江琼良久不言，身后的迎亲队却赶上他的脚步匆匆走了进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吭声。
洛离收起团圆剑，继续割血滋补青鸾，然而她放血放到嘴唇都青紫了，青鸾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所有旁观者都看得出来，那个容貌绝美的青鸾姑娘，已经去了。
只是与她相关的两个人，一个死命地割血试图救她，另一个…众目睽睽之下，蓦地喷了一口鲜血，然后痴笑疯癫一样地跑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本是江琼请来的聘亲队伍，怎知这山上遭了大火，红事变白事，新郎还状若疯癫，这可怎么是好？
为首的见状便去拉扯洛离，劝道：“姑娘，这人明显已经死掉了，你就不好再这样子了吧？你再这样下去，你也会流干血死掉的！”
洛离很凶地推开那人：“滚！都滚，都滚！”
那人气得直骂：“你！老子好心没好报，好，你要找死便由着你死好了！”
说罢便要带着手下人离开，但想起钱还没结清，便又折回来要洛离给钱：“你这般救新娘子，想必也是认得新郎的，那我们这一趟的礼钱你就给结一下吧！亲事没办成不是我们的错，兄弟们的辛苦钱还是要给一下的！”
洛离不理他们，他们竟上手来洛离身上摸，气得来人用银子狠狠砸了他们的脑袋，怒骂道：“滚！”
那些人拿着乐器飞快地跑了，江水临快步走向洛离，阻拦道：“你快住手，青鸾已经走了，你用多少血都救不活她了！”
洛离依旧将大量血喂给青鸾，争辩道：“不可能的，哥你不是说过吗，我的血可以活死人医白骨，白骨都可以医，青鸾也一定医得了！”
江水临：“停手！你的血有起死回生之效，如果她没死，几滴她就活过来了，可是你现在用了这样多都没反应，说明她三魂七魄都已经散了！便是大罗金仙来救她也不顶用了！”
洛离摇头：“不可能，青鸾不会死的，我们说好了相依为命的，说好了同甘共苦，眼下事情才刚刚结束，她怎么可以死？她绝对不会抛下我一个人的！她…”
洛离如此执着地救青鸾，已经流失了大量灵血，若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她自己也性命难保！
江水临无法，只得吹响了上古神器“雪满天”，安魂乐一响，失血过多的洛离很快便没了意识。
无垠的海面上明月映空，海浪随着潮汐一步步靠近海面，大雾升空。
月海向着大雾升空的方向俯首参拜，说道：“天官大人，你就去看看郡主姐姐吧，她现在真的t很不好！”
大雾散尽，梅厌天自夜空中出现，垂眸望着凤凰岭的方向，一言不发。
月海看着他的侧颜，自顾自地说道：“郡主姐姐…不，阿离姐姐，青鸾姐姐对她那么重要，她死了，阿离姐姐会受不了的，她需要你！”
梅厌天望着远处，目光虽淡，双拳却忍不住越攥越紧，几乎就要流血。
良久，他方平静了神情，淡淡道：“你不了解她，她需要的是真相，不是我。”
大雾再次将他掩埋，大海归于平静。
月海落寞地看着那片迷雾，想起那片龙鳞，不由得沉声道：“天官大人，是你不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