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姒嫇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刀插入身体的速度太快，快到她还没有感受到疼痛，然而她的身体明显比大脑更快做出了反应, 她的胸腔喷涌一样的冒出一大股鲜血，染透了半边衣服。
在场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就连一直最想姒嫇死的青鸾都震惊道：“你…你怎么能真的杀了她？！她是腾蛇少主，又是修罗王妃，如此一来岂不是…”
天官擦了擦被血溅污的手指，淡漠道：“伊祁丶缥缈, 你们可看好了，杀她的是我梅厌天，日后若要寻仇, 可莫要找错了对手。”
说罢，梅厌天扔下擦完血的绢帕，径直跃过伊祁离去。
***
入夜。
洛离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还有尧山交待的任务, 总觉得他们所有人都在隐瞒着她一些事情, 思来想去怎么都睡不着觉。
窗外的小鸟叫个没完，洛离唤了两声柳枝，见无人应, 便自己起身披了件外袍出门。
迎面便看见梅厌天穿着银白色的月袍在对面屋檐上站着。
听见屋门响, 他回眸看去, 问她：“睡不着？”
洛离点点头, 见四下无人，知他定是设了凡人看不见的法阵, 便道：“我也想上去看月亮。”
梅厌天垂眸凝着她，少顷, 飞身下来揽住她的腰，抱她飞上了屋檐。
其实她现在已经恢复到可以飞行了，可是她就不想自己上去。
两人望着月亮出神良久，洛离方开口问他：“这么晚你来找我，有事吗？”
梅厌天依旧看着月亮，淡淡道：“姒嫇死了。”
洛离一怔，随即抓着他问道：“你说谁？姒嫇？！她不是白天才与我比过剑，怎么会就死了？！”
梅厌天侧过头看她，回答道：“我杀的。”
洛离愣了愣，缓缓在屋檐上坐下来，喃喃道：“即便是她确实冒犯了我，你也不用尽职尽责到这种程度吧？眼下她是两洲邦交的希望，她死了，如果西洲问罪那我们…”
梅厌天也坐下来，摸着她的头发：“你觉得伊祁会为了她追究吗？”
洛离想起白日里他们那副样子，道：“想来应该不会，可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杀她？”
梅厌天敛回眸，淡道：“东西二洲大战在即，龙主与西洲走得太近了些。”
洛离紧了下眉，缓道：“当年东林帝君薄情寡义害得你姑姑殒命，龙主…你父亲他与西洲走得近也合乎情理，只是想找天界帝君报仇，似乎只能…”
梅厌天：“只有天帝下令。”
洛离：“难道你父亲是想让龙族将士帮西洲帝君争天帝之位吗？”
梅厌天眼神黯然，淡笑道：“你错了，龙主从不会做赔本买卖，他只会坐收渔利。”
洛离心惊：“难道他是想挑起两洲争斗，待两洲精锐耗尽的时候他再…可万一到时候两洲帝君联合起来，你父亲怎么办？”
梅厌天道：“他不会有事的，否则龙族就不会安然存世这么多年了。”
洛离不解：“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破坏你父亲和西洲两族之间的关系？一向都说上阵父子兵，你们是亲父子，他若是真做了天帝，日后你也会做天帝啊！”
梅厌天忽然回过头，别有意味地看着洛离道：“怎么，你很想做天后吗？”
洛离拨浪鼓似地摇头，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似乎在拒绝梅厌天，怕他生气，马上又改口道：“我不是说不想做…的天后，只是我人小道行低也没什么见识，怕德不配位被人轰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
梅厌天满意地笑了笑，垂眸看了眼，她紧张的时候就喜欢抓人头发，他顺滑的头发都被她抓得起卷了。
半晌，梅厌天敛会笑意，说道：“我只是不想让龙族无辜将士为了他的野心陪葬。”
洛离问声出神，静静的在心里揣摩他这几句答案。
他们皆知，今天的夜晚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宁静，这最后的相伴，谁也不想先离开。
后来只直三更天，洛离终于在不知不觉间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梅厌天方轻轻将她抱起送回到房间卧榻上。
*
翌日。
晨起后用过早膳未多时，柳枝便来报洛离，有云氏族长请见。
洛离知晓来人是谁，但还是犹豫了一刻。昨日江水临同她说的话还在脑海中回响，她不知如何面对云凌。
然而将他一个人留在鬼道总是不对的，便是道歉，也得当面同他讲一句。
洛离命柳枝将云凌带进王府会客用的小院，只让侍女们在外间侍候。
昨日人众，今日云凌却是独自前来，洛离叫他坐便坐，叫他饮茶便饮茶，只是不主动同洛离说话。
洛离心怯，先开口道：“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留在鬼道，可那日玄冰玉龙传信，实在是因为事态紧急所以…”
云凌淡淡道：“你更忧心水临君的安危，我理解。”
洛离忙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在你和我哥哥中选了我哥哥，是因为你虽然没醒，但毕竟只是熟睡没有受伤，而我哥哥那边异象显示生命垂危，凡事总有轻重缓急所以…”
云凌眼神平静，少顷，擡眸凝视着洛离问道：“若那日换了是别人，你也会独自离开吗？”
洛离脱口而出道：“那当然呀！”
云凌嘴角闪过一丝笑意。
洛离又低声嘟囔道：“他和鬼祖柳如年是旧友，便是留他在那待一年也不会有危险的啦！”
云凌倏尔没了笑意，转头拿过茶盏，又沉默起来。
洛离忽然觉得这屋里安静得让人窒息，因为云凌方才并未说这个“别人”是谁，可她下意识便认为他说的是梅厌天，说明她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可她却没打算解决他的顾虑。
洛离拿过茶盏挡着脸，讪讪地笑了笑，又囫囵解释道：“其实我那日也有托鬼祖照顾一下你，他也答应了，所以你在那待一年也不会有危险的！”
云凌的眼神愈发沉了，黯然道：“阿离，你留我下来去救水临君，我以为你只是相信我能自保。”
他那日心急帮洛离试药，不想被鬼祖柳如年以奇药迷晕了过去，待他醒来时洛离早已不在他身边，他立刻想去寻她，柳如年却明里暗里多番阻拦。若非他用了些手段，恐怕当真要在鬼道困上一年。
他离开鬼道后离开去寻洛离，却听到青城山巨变的消息，一夜之间众仙宗皆知尧山和阳长老洛离被一名唤“天官”的奇人带走了，可谁也不知其去向。
他再三给江水临去信问询洛离的消息，可江水临只回答她安好，却也不知她究竟身在何处。
于是他只得先解决了几次三番针对洛离的姒嫇。
虽然仙族规矩各族之间不得内斗丶尤其不得伤及灵根，但他循规蹈矩的做了那么多年翩翩君子，如今t听及江水流说起那日洛离如何受伤，他实在压不住心里怒火，彻底废了姒嫇的灵根。
后来遣嫁姒嫇去西洲，名为护送，实则看守，一路上姒嫇想法子出逃过六次，皆被他擒了回来，“职责所在”。
自鬼道分别一转眼便是数月，这数月里他无一日不在为洛离挂怀，可她就像已经忘了鬼道夺宝一事一样，一直不曾与他联系过。
直到昨日在这魏宗朝仁和郡主生辰宴上见到她，看到她周全丶喜乐，他这才彻底安心。
可是那个天官又出现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在她身边出现！
洛离见云凌神色不佳，便岔开话题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你今日来可是为了姒嫇的死吗？”
云凌擡眸凝视着洛离，“如果是，你会让我带走凶手吗？”
洛离眼神一凛，“他是人皇国师，带不带走你应该问皇帝，而不是我。”
云凌：“郡主就如此回护他吗？”
洛离：“我…”
云凌：“郡主不必说了，我不想听。”
洛离垂了垂眼神，她知道他在生气，可是她不会哄人，也不知他能否原谅她。云凌对她确有多次救命之恩，可她两相比较下选了先救江水临，她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云凌见她神情落寞，又蹙了蹙眉，一紧张又问道：“可是千佛龛的遗症还没有消除？疼丶还是疲乏？四肢觉得酸软吗？”
洛离不解道：“云凌君，你看起来不像是为姒嫇的死来讨要说法的，倒像是为我治病来的。”
云凌道：“她的死乃旁人所为，为何要向你讨要说法？倒是赤焰玄火太过猛烈，为你疗伤恐会灼伤你的灵根。这是昆仑玉泉晶，性平，可助你快速复原。”
昆仑玉泉晶乃玉泉峰宝物，轻易不会拿出予人的。洛离看着那块玉泉晶，莫名觉得心里有些难过。
如果那个在青城山上的大年夜他没有再三警告她，他们之间也不会像今日这样吧。
她不想拒绝他的好意，收了玉泉晶，缓问道：“我知道我收了你才会开心，那我收下，过去的一切都抹平了，谁也不能再生气，行吗？”
云凌垂眸凝视着她，淡淡道：“好。”
洛离这才能安心与他商议姒嫇的后事，“还有我想问你昨日与你同来的女子是谁？姒嫇毕竟是腾蛇少主，她一死，恐怕会闹出不少波澜。”
云凌道：“她是天族战神缥缈，奉东林帝君之命前来传令，不会在我们身边久留。姒嫇的尸首已被伊祁连夜送回腾蛇族，后事我会处理，你安心养伤便好。”
虽然云凌所言皆在情理之中，但洛离依旧觉得近日里太多事情超出她的意料，便问道：“我想知道这数月里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云凌长眸一沉，缓缓挪眼应上洛离的目光，坦然道：“阿离，眼下东洲未被战火波及的净土，也只此人间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