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洛离想了想, 答道:“若我是t阿离,我就想那个与你长得很像的人;若我是郡主,我就想唯郡主之命是从的天官大人。”
面具下的绝美容颜笑了, 他望着她,眼里几乎能溢出水来。
洛离从未过过如此轻松的日子, 这段时间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她每日早起后会去城里做些义工,他则会在每日午后到校场来教她剑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能使用法力的原因,洛离总觉得这段日子自己练剑的时候更专注, 学习起来很快,没几月的功夫已经学会了三四本他给的剑谱。
见他笑了,洛离便道:“既然开心了, 那便请先生您指点一下我这几日的成果吧~”
她拿起剑舞动起来,有不明之处,天官便拿木剑给她指点, 一套剑法反复练反复练, 二人再擡头时已经天黑了。
洛离一边收剑, 一边问道:“这几日我这么认真,你有没有什么消息可以告诉我呀?”
天官开口说道:“腾蛇姒嫇数日前已在昆仑山云凌的护送下,嫁给西洲修罗族二王子伊祁。”
洛离一怔, 数月里首次听到云凌的消息, 竟然是他给别人送嫁。
天官见她出神, 问道:“难道你不好奇原本应该嫁给西周修罗座二王子的人是谁吗?”
洛离回过神道:“这有什么好奇的, 早在西洲时他就已经向我求过亲了,他这个人利聚而来丶利尽而散, 不值得一提。”
天官复问:“那姒嫇呢?”
洛离道:“我本一定是要向她寻仇的,不过她既然被帝君下令嫁往西洲, 那便失去了继承腾蛇一族的身份,也没什么追究的机会了。”
天官叹了叹气:“那可不一定哦。”
洛离抓着天官道:“你有事瞒着我?”
天官看了看天色,故作神秘道:“若是郡主殿下愿意赏光陪臣游湖,臣必定知无不言丶言无不尽。”
洛离随他来到湖畔,早有人备好了船只和茶点。
洛离打趣他道:“这阵仗不像是临时起意呀,天官大人~你又算计我。”
天官歪了歪头,看着她笑道:“那…郡主要处罚臣吗?”
洛离笑叹道:“当初有人说我是恃宠生娇,我看这话倒是还给他自己的好。”
两人说笑着走到船上,只留了一个侍卫和厨娘侍奉,静静欣赏夜色。
夜色下,一轮圆月高挂在天边,洛离沐浴着月光,偶尔看一眼身边独酌的男子,心情大好。
良久,洛离方问天官道:“你打算封印我体内的法力到什么时候?”
天官放下酒盏,淡然道:“看来只是学习剑术,已经满足不了郡主了。”
洛离盯着他的眼睛,想要从那里看出一丝波澜,可惜,她永远看不透梅厌天。
她只得又道:“你压制住了我体内的法力,让我留在这儿,是不是因为尧山和青城山发生了什么大事?否则你为什么拦我?”
天官道:“身为本朝国师,护佑郡主平安是臣的责任。”
洛离有些不快,这里的日子虽然很好,但她真的很惦记江水临丶清鸾和眉茗娇她们。
天官见她紧眉,缓道:“不过郡主过几日生辰,或许会有很多故人来为郡主庆贺。”
洛离还是不语,天官叹了叹气,命厨娘端上一碟包子,洛离嗅到包子香气,忍不住拿起来尝了尝,这包子一口咬下去满口留香,她几乎可以断定就是江氏的包子!
她忍不住同他说话道:“江氏的包子?你在哪里买到的?我已经很久都没吃到过做的这么正宗的江氏包子了!”
天官瞧着她狼吞虎咽吃包子的模样,脸上渐渐浮起笑意,语气却依旧平静:“你没听旁人说过国师之所以被称为天官,是因为无所不能吗?”
洛离囫囵吞着包子,呜唁道:“连做包子都行?”
天官看着她淡笑道:“你如今怎么也是个郡主,举动还是应该注意一下…”
洛离瞪起两个大眼睛看他,“怎么,你嫌弃我?”
天官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洛离吃完了一个包子,用竹叶青润了润喉,眉头忽然紧了起来。
天官见她用手捂着小腹上方,问她:“你有胃疾?”
洛离被那酒辣得胃里翻江倒海,低声道:“小时候饥一顿饱一顿,有…有一点。”
天官吩咐人扯了酒,盯着她道:“以后不要让我再看见你饮酒。”
说罢,便要将她抱到船舱内的卧榻上去休息。
洛离忙拉住他的袖子,好声说道:“可是今夜的月色真好看,我就想在这里吹着晚风看月亮,我不想进去,好闷。”
天官看着她叹了叹气,吩咐侍卫擡躺椅出来。
他扶着她卧到躺椅上,又端着温牛奶过来,洛离一闻到那牛奶的味道便皱眉头,嘟着嘴道:“怪膻的,加些糖和蜜嘛。”
天官嘴上说着她“你还是不疼”,动作却比谁都快,不等厨娘动手,自己便去加了糖和蜜回来。
洛离捂着小腹坐直了一点身子,看着他手里那个碗,又起了贼心思,便故意拉着长音道:“我的手要按着它才不会痛,我没有手端碗,要不你喂我吧?”
天官一怔。
洛离见状,又拉着他的衣服摇晃起来,“好不好呀,天官大人。”
天官回过神,叹着气坐下来,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喝着蜜糖牛奶,淡声道:“照顾郡主,是臣的责任和使命。”
洛离不知道为何又不满了,她拿过那碗牛奶一饮而尽,然后抓着他的手腕问道:“只有责任和使命嘛?”
天官整个身体一僵,看着她,整个人几乎就要失控。
良久,他方开口反问道:“那郡主对臣呢?是闲暇时的一点消遣和慰藉,还是会为之努力一生的陪伴和团圆?”
四目相对,两人明亮的瞳仁里流光溢彩。
洛离望着他的眸,缓缓说道:“我不明白,我不懂,我害怕,我想要…我期待你告诉我答案和原因。”
天官反握住洛离的手,一把将她拉近眼前,将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上,说道:“你想要的答案和原因都在这里,但我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国师,你还想要了解它吗?”
洛离挥开他的手,主动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缓道:“你从来不是普通的国师,你是活了几百岁还能被小丫头骗的纯善将军,也是自己历经磨难也要为别人遮风挡雨的傻子,更是一声不吭便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英雄。你在我心里从来都不普通,所以一直以来,天官大人,我都不知道你究竟在怕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神先是充满了探视,然后渐渐变成了感动,最后他望着她,眼神中的温柔几乎可以融化腊月所有的冰山。
他不再执拗,不再坚持,他知道自己终于打了此生唯一的一场败仗。他终于输给了她,一败涂地。
她看着他,心里涌出说不尽的酸楚,先是说起那次打梼杌时被善待了几日的智远背刺受伤,又是说起在尧山山顶和姒嫇对峙的时候心底的恐慌,说着说着,她突然脸一紧衬,摊开手道:“手很凉欸!”
一旁的侍卫忍不住瞟了郡主一眼,都说郡主摔伤之后身体虚弱,看来是真的,当下六月末的年纪她居然感觉冷呢!
天官笑了笑,握住她的手,看她,“这样还凉吗?”
洛离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委屈道:“可是我手冷了那么多次,只有今天,只有这个戴着面具的你在,以前…或者以后,我再冷的时候怎么办?”
这话看起来是胡闹之言,却是横亘在他们之间永远无法消除的一个阻碍。他是海族丶她是陆仙,他们之间注定阻隔了千山万水。
天官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智远已经被抓到了,本来想此事无需让你劳心,既然你介意,明日便会有人送他给你处置。”
洛离一听这话,瞬间所有的委屈和矫情都不见了,只剩下害怕,她道:“别别别了吧,你看,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别这么大阵仗,搞得我像祸国妖姬似的!”
天官忍俊不禁地看着她,“鬼道待了那么久,郡主还怕鬼?”
洛离摆手道:“你不明白!那在那个地方几乎所有见到的都是鬼,所有都是那就不害怕了,但现在这是人间,你出去问问大晚上有几个人不怕鬼的?”
天官听着她这番歪理,笑叹道:“你既不t想见他,我便将他的故事告诉你,由你做这个决断吧。他死前是一高官家里的仆人,有一日他与高官的女儿决定私奔,事情败露后小姐被亲兄长玷污,她一时羞愤便要自杀,看守她的侍卫不忍心便放走了她和智远,小姐的父兄派人抓回他们,盛怒之下在他们面前杀了侍卫和他一家老小,以此警告他们不要再企图逃走。”
洛离听得眉头紧锁,追问道:“那后来呢?”
天官顿了顿,说道:“小姐在一天夜里自尽了,因怨气太重变成了怨灵,智远殉情之后一直未曾见到小姐,便知晓她定是被封印在了冥河底,所以法力和机会都有了,他也不肯转生,就是为了在冥河旁陪他的小姐。”
洛离沉默了良久,只觉得心口闷闷的,缓缓问道:“我能为他们做什么吗?”
天官下意识躲闪了一下洛离的目光,他知道她或许可以渡化他们二人转生,只是眼下还不是做此事的时机。
洛离叹了叹气,喃喃道:“他们好可怜,其实我知道智远从来都没有打算真的杀我,那日他拿着剑站在我身后,双手一直在抖。”
天官顿了顿,答道:“即便你想帮他,也得在寻回逃走的怨灵之后。”
洛离道:“罢了,那姒嫇的事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天官淡淡看了眼天色,道:“三日回门,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
***
数日后,为庆贺仁和郡主痊愈,也为庆贺“仁和郡主”的生辰,魏宗皇帝特下令内事府为郡主操办,并广邀四海宾客。
若是别府,开席之前主家自然是要在门前迎送的,但昭王乃圣上亲叔叔,能有幸受邀已是极大的体面,自不敢要求老昭王亲自出门招待。
于是洛离也便偷个懒,让门房等天官大人来了再报她,别的人她一概没什么兴趣见。
本来这也不是她自己的生日,是已故仁和郡主的生日。
洛离在自己屋内关门简单祭奠了一下已故仁和郡主,毕竟借了她的身份,如今她的生忌总该做些什么。
祭礼毕后,她正收拾着东西,柳枝在外禀道:“禀郡主,尧山来了两个道士,说是奉天官大人之命来给您批流年运势的。”
洛离心一紧,连忙道:“快带她们来,我现在就要见她们!”
尧山来的,一定是眉茗娇和宋承逸!
没几刻柳枝带着那二人前来,原不是眉茗娇,是宋承逸与万自然。
洛离屏退了周遭侍女,急向宋承逸道:“师兄,我这些日子不在,尧山如何?我哥哥江水临如何?”
宋承逸道:“你走之前让我帮你暂代处理和阳峰的事务,这些日子也多有书信传回,和阳峰自然无不妥之事,你且安心。”
洛离又道:“那江水临呢?他如今可好,他没了灵骨能承受得住吗?你们既然收到了我的信,为何前些日子不派人来接我?”
万自然抢着解释道:“你就别怪承逸师兄了,最近门里事情实在太多,你不知道为了你大闹青城山的事情,几大仙宗都吵疯了!虽然女帝和江大祭司已让帝君处置了姒嫇,但你妖化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了,几大仙宗掌门都在给女帝施压,要求严惩你!”
宋承逸有心想拦,但万自然全然不解为何不能说,三言两语便把他们隐瞒了几个月的事情倒了出来。
洛离不解,问道:“我妖化?我何时妖化了?!”
万自然道:“水临君剔骨那日在青城山上,你中了姒嫇的千佛龛后完全失了神智,差点连水临君都杀了,难道你都不记得呀?!”
洛离摇头道:“不可能!我怎么可能杀江水临,你胡说!”
宋承逸点了万自然哑穴,向洛离道:“阿离师妹,万师弟所说只是近些日子外界流传的说法,我和女帝以为这应该是腾蛇一族为了替姒嫇报复,故意放出去的消息,不可信的。这段日子我们没来接你回去,一是你在这里养伤可以免去闲事烦扰,二是前阵子伊祁求亲,你不在我和王女更方便拒婚,三来伊祁与姒嫇大婚是在尧山举办典礼,也免去许多尴尬。”
洛离将信将疑地宽了心,缓道:“我如今身体已经恢复了六七成,御剑定是没有问题的,今日过后我便随你们一同回去。”
宋承逸道:“不忙,阿离师妹,此次女帝命我带来给你的任务,要求你以仁和郡主的身份想办法去参加东洲丶月洲丶西洲过几日在内廷的和谈,尽力阻止战事,同时尽最大可能争取人皇对尧山的支持。”
洛离紧了紧眉,微微思忖着女帝的真正用意。
宋承逸见她不语,淡笑道:“师兄知道你嫌独自在人族无趣,这次特地给你带来一个人陪你。”
洛离忙问:“是谁?”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极瘦的男子披着大氅,缓缓从院外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