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征
中秋第二日，陶家在陶府大摆宴席，宴请仙门宾客为陶老家主贺寿，也为陶家大小姐陶吟与徐家少主徐朝寒正式结成婚约。
巳时将至，闻月章跟着付留云来到陶府门前，上下打量着。
门前小厮见付留云到，也没问闻月章的身份，赶忙上前来请人进去。
宴席在花园举办，小厮一路将人领到花园宴宾大厅外，闻月章等人退下后调侃道：“付大公子的身份真好使，都不用查请帖。”
付留云眼中带着笑意，也没理他的语气中的揶揄，帮他紧了紧面具叮嘱着，“一会儿进去后你就坐我身边，如若有意外不许动手，站我身边看好阿平就行。”
昨天戴过面具后，他嫌那帷帽太显眼，就直接戴着面具来了，左右也不会有人联想到他。
“好好好，一路上你念了多少回了，我有那么不听话吗？而且我剑都被你收了，想动手也没东西啊。”
楼千远约了丹阳，那他今日必来，宴席多多少少也会出点意外。付留云怕他私自动手，早起便收了他的剑，眼下他真是手无寸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付留云回以一个无奈的眼神，闻月章只当没看见，也四处打量着。
陶府他倒是没来过几次，如今时隔十馀年，这陶府似乎又添了不少好东西。
曲水流觞在侧，群花争艳在旁，小桥通幽径，白玉铺成路，一路走来有不少假山丶秀石，盘绕着高耸着，路过的厅内还可见琉璃灯灿然夺目。
他心道，还是有钱人会享受。
周平也很是兴奋，一会儿盯着四周来来往往的家佣，一会儿看着园中各式各样的花，牵着闻月章袖子赞道：“哥，这家好漂亮。”
“当然漂亮了，整个大陆除了徐家也就陶家最有钱了。”闻月章低声回他，“徐朝寒和陶吟成亲，钱上加钱啊。”
眼看时间将到，付留云打住两人的话带人进去。
说是宴宾大厅，实际上是个露天的高台，四周绕了一圈的客席。
仙门中人除了陶家和徐家两方正主还未到，其馀该来的都来了，早早地坐在位置上，跟身边人不时搭着话等宴席开始。
一进大厅，闻月章就感受到不少视线从自己身上扫过，他只当不知，垂着目光跟在付留云身后。
付留云的位子在左侧前排，靠近正位一侧的是付亦尘陶雨，另一侧则是谢悦一行人，后边还空着一个，不知是留给谁的。
“父亲，母亲。”
付留云行至两人身侧拱手行礼，闻月章见状硬着头皮也行了一礼，“付家主，付夫人。”
付亦尘和陶雨扫过他身上，对视一笑，闻月章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这是在做什么？
见公婆吗？
他来之前也没想过一来就要见这俩人啊！
陶雨温声道：“阿云，阿问，坐吧。”
闻月章一楞，随后被人牵着坐下，陶雨也没多与他搭话，给足了缓冲时间。
他侧头看着付留云，低声问：“付伯母刚是叫我阿问吗？你跟她说的？”
“嗯。在这里你是散修章问，付家的客人。”
闻月章了然点头，安然喝茶，回头对一边还在四处张望的周平叮嘱道：“阿平，一会儿宴会开始你别乱走，就坐在这边，知道吗？”
他们本不打算带周平来，只是毕竟魔族在这边，如果留周平自己在家中，他们也不放心，不若随身带上他，好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嗯嗯，知道了。”周平点点头，乖巧应下，他侧头看到对面的闻清疏，笑着悄悄挥了挥手。
那边闻清疏看他打招呼，也跟着挥了挥手。
一旁陈婉林看到后顺着方向望去，见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坐在付家席上，疑惑道：“小疏，对面那孩子是付家什么人？你认识？”
“啊？”闻清疏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直言答道：“认识，章师兄的弟弟，跟付哥哥一起的。”
“章师兄？”
“对啊，师父的弟子，就是付哥哥旁边戴面具那个。”闻清疏拉着陈婉林的手一下一下晃着，“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戴了面具，阿娘你不知道，他长得可好看了，就是身体不太好。”
陈婉林循着看过去，见那白衣人戴着半脸面具，身形略显清瘦，却看不出什么来历。
莫名有些熟悉，她难道见过此人？
“他叫什么？”
“章问，文章的章，询问的问，阿娘你问这个做什么？”闻清疏狐疑道。
“没什么。”陈婉林轻摇头，侧身去问身边的闻重，“林峰主门下有过姓章的弟子吗？”
闻重在一边听了全程，思索过后回道：“似乎没有，但玉泽之事，我们还是少管为妙。”
陈婉林闻言也没放心上，拿起糕点喂给闻清疏，一边哄着人一边叹息。
“小予这孩子，也不知道今天来不来。”
正说着，那厢闻丰予从正门走入，巡视一圈后还是走到闻清疏身侧坐下。
“小予。”
闻丰予只对二人象征性点了个头，随后一言不发坐着，陈婉林和闻重无奈相视，也没管。
“二哥，这么多人，你也给爹娘点面子啊。”闻清疏嘀咕着。
闻丰予将自己案前糕点放到她面前，冷声道：“吃你的。”
“哦。”
闻清疏撇撇嘴止住了话，将糕点递了一块给身后的馀盈。
闻月章自闻丰予来时便注意到他，眼瞅着这一幕发生，他侧手推了推身边之人，疑惑问道：“他们是怎么回事？闻丰予怎么看起来不太搭理闻家人的样子？”
付留云如实答道：“原因不知，但这样的情况已经好几年了。”
闻月章没继续追问。
是好是坏都是闻家的事，已经与他无关了。
他拿起桌上糕点略微尝了一口，入口香甜却不甚合他如今口味，他蹙了蹙眉，将糕点递给付留云，付留云见状直接接过，替他处理了这糕点。
他轻笑一声，又将那盘糕点放到了周平面前，“阿平，这个甜，吃这个。”
周平在一旁看过他挑嘴的全程，忍笑收下糕点。
闻月章转过头时感到似乎又有视线扫过，他循着望去，正对上付亦尘和陶雨含笑的眼。
他瞬间僵在原地，勉强回了一个笑容，将视线转回正视着桌案，咬牙低声道：“这真的不是见公婆吗？”
“当然不是，他们就看看，没什么事。”付留云闷笑出声，给他拿了盘新的糕点，“这个淡一点，填填肚子，宴会还长着呢。”
闻月章也不敢再出声，闷头吃着。
蓦地，有阴影覆在面前，他擡头正对上来人视线，这人看起来似乎病恹恹的，脸色惨白，眉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戾气，见他望过来后移开了视线，对着一旁的人点头示了个意。
随后他向后走去，坐在了之前空着的位置上。
闻月章狐疑，“他是？”
“那位辛乾长老。”
“看起来身体不大好，是多年病根？”
“嗯。”付留云怕他干吃糕点噎得慌，又递了杯茶过去。
闻月章坦然接下，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看他，一擡头那种感觉却又即刻消失，四周看也没寻到源头。
付留云见他神色，问道：“怎么了？”
“没事。”他摇摇头，大约是他的错觉吧。
约莫半刻后，厅外密集的脚步声传来，厅内谈话声消停，众人往门处看去。
陶老家主带头走在前面，头发全白，面上却精神得很，满面笑容，身旁陶吟在一侧搀扶着他。
几人走到厅中，陶老家主扬声道：“欢迎各位来参加我这小孙女的纳征礼，还请诸位稍等，待纳征结束宴会便开始。”
“恭喜老家主。”
满厅的恭喜声中，陶吟扶着人上了正位，随后坐在一边，派了个小厮出去。
随后徐家主带着人入场，满座寂静下来。
纳征礼正式开始。
徐远洲拱手一礼，答谢过四周宾客，才让人将礼单送上。
前头的是些寻常的物件，该有的全都有，徐家也不差这个钱，直到后边的礼物越来越多，众人才惊住。
“肃心丹五十瓶。”
“养颜丹一百瓶。”
“药典一百册。”
“聚灵石两万颗。”
“……”
闻月章也有些吃惊，他知道徐家有钱，却没想到这么有钱。
他侧身靠近付留云，“聚灵石两万颗，徐家这是下血本了还是真的这么有钱啊？”
聚灵石是山脉灵石，天生天养，聚灵气助修为，在整个仙门并不多见，一些小家族可能见都没见过。
闻家身为符修世家，经年积累的财富也不少，虽不及徐陶二家，却也是其他家族难以企及的。
以他从前的了解来看，闻家倾全力能送出的聚灵石也不过一万颗出头，徐家这一下子就两万颗出手，真是阔绰。
“这几年聚灵石又挖出来一些，没从前那么珍贵。不过徐家也确实下了本，这么多还是很难拿得出来的。”
闻月章啧啧摇头，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张口问道：“诶，你们家要是下礼能拿出多少？”
付留云挑眉，温声道：“提前了解情况？”
闻月章侧肘给了他一下，被人擡手挡住拉在手心。
“剑修不赚钱，但徐家能给的，我也能给你。”
闻月章其实只是好奇，徐家这般出手，陶家嫁女时嫁妆必然也不逊，四大家的财力其他三家他都知道，唯独付家不知。
但付留云这句话还是说在了他心窝上。
剑修比之符修丶器修丶丹修，确实不赚钱，其他三者还能靠卖符丶卖仙器丶卖丹药赚钱，剑修却没有这样的生财之道。
修剑意寻剑道，对於剑修来说剑是必不可少的，总不能指望他们把剑也卖出去。
他心下微软，撇开视线嘀咕着：“知道了，也没问你这个。”
话说着，这边徐家的礼单终於念完了，陶家主管将礼单收下，陶老家主喜笑颜开。
“徐小子这诚意够本。”
“还有最后一物，不在礼单上，是今日我徐家赠予陶小姐的。”
众人疑惑，徐远洲卖了个关子，但笑不语。
须臾，徐朝寒手持一盒子步入厅内，朗声道：“徐家长子朝寒今日奉上东海夔兽皮一件，愿与陶吟小姐结同心丶不相离。”
满堂寂静，随后猛地探讨声四起。
“夔兽皮？”闻月章侧靠在付留云身上，宽大的袖子盖住了两人紧握的手，叹道：“徐朝寒这大出血啊，夔兽皮是炼器的好东西，夔兽又是东海神兽，绝迹许久，现今世上所存的夔兽皮怕是也没几件吧？”
“是。”付留云看着堂下那人，心中不免宽慰。
陶吟托付了个好人家。
陶吟还在楞着，这厢陶老家主便已反应过来，派人收下呈到陶吟面前。
“徐朝寒，你……”
“阿吟，收下吧。”
徐朝寒冲她挤眉弄眼的，把人逗得又欣喜又感动，没忍住打了他一下。
徐家礼已送完，其他各家也不甘落后，在徐家入座后纷纷开始送上自家贺礼，无外乎都是些丹药典籍什么的，却也算下了大本。
闻月章身上没什么东西，符他现在画不了，丹药又都是从徐朝寒那拿的，再送回去也不像话，只跟着付留云添了个曾经意外拿到的阵法谱聊表心意。
眼瞧着众人送完，宴席也要正式开始，周平在一边吃糕点也吃了许久，就等着上饭菜了。
突然，院外小厮跑进来，冲着上位朗声道：“玉泽山方峰主丶林峰主前来祝寿。”
闻月章猛地坐直身子，朝入口看去。
一人青衣一人黑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正是林怀玉和方怀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