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寻
那时候的闻月章还不知道此后十年会发生什么，他有烟火有人间，有好友相伴，有家人在畔，心中有自己想追求的，也有自己背负的，似乎一切他都有了。
可如今的闻月章清楚地知道，那都是假的。
他眸光微垂，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中，随后乍然惊醒，转身离开。
不再去看身后少时的自己和旧友，不再看那许久都没见过的玉泽，就这样穿过一段段记忆长河，苏醒於黑夜。
他坐在一个蒲团上，身后靠着根柱子，眼前尚不清晰，附近似乎有人在交手，兵器相碰的声音不断传来，还隐约能闻见血腥味。
闻月章眼前黑暗方退，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一个人便扑过来抱住他，带着哭腔道：“哥。”
闻月章咳了几声，轻抚着怀中人的背，一下一下的拍着。
“嗯。阿平，我在呢。”
周平见他咳着，赶忙起身，抓着他的袖子紧张地问：“哥，你没事吧？”
“没事。阿平，我怎么会在这？我昏过去这一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他一边问着一边靠着身后的柱子站起来，朝外看去，正看到付留云和那群人打的火热。
闻月章只看了几眼便分清了局势，看似是那群人围攻付留云一个，实则却是他占上风，那些人只是在勉强支撑罢了。
周平在一旁搀着他：“其实也没过去多久，刚才你们不是破了个什么阵吗？他们见势不对就冲出去了。那位仙君哥哥看这边没人就过来把你安置在这里，又一剑砍断我身上的绳子让我照看好你，之后就出去和他们打了，这才没打多久。”
“哥，那位仙君哥哥能赢吗？”
闻月章没看他，目光依然盯着外边，肯定回道：“能，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
周平安心地点点头，随后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
“哥，我之前被他们捆在这里，听他们说过，他们是在等什么长老。我们要不还是快走吧，那长老要是这时候来了，那仙君哥哥不就更麻烦了。”
“长老？”
“嗯，他们来这边是来找人的，好像等那个长老回来就要回去了。”
闻月章眉头微皱，找人？
魔族多年不出，这一出来就是为了找人，甚至还牵扯上什么长老，那人身上还有碧云两仪灯，这寻找的到底是谁？
但眼下这情况不宜在这里纠结这些，他收回思绪，见外面打的差不多了，便带着周平走了出去。
付留云利索收剑，转身看他：“你没事吧？”
“没事。”
“方才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那锁上有点东西，让我做了场梦而已，眼下已经无事了。”
付留云这才点头，他沈默片刻，又想说些什么：“章问，你——”
“付公子，我觉得我们还是尽快走为好，阿平说他们是在等什么长老，你应该也发现了，这里边并没有那个领头的。”闻月章打断他的话，眼眸低垂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
付留云应了一声同意他的想法，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向外走去。
还没出院子，就见那领头人飞身而来，看到四周倒下的其他人，满是怒火地抽剑攻了上来。
付留云迎上，闻月章拉着周平向后避了避，突然察觉附近似乎有其他人的气息，就听付留云喊了一声：“小心身后！”
他没来得及转头，下意识地抱紧周平，紧接着一声兵器被弹开的声音响起——他们安然无恙。
闻月章楞了一楞，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一颗付留云给的天海珠。
他转身看去，方才那袭来的人有手持剑，就在一边盯着他们。
看着面容略有熟悉，倒像是老熟人。
“你是……楼寻？”他在脑海里搜寻了许久，想起这人的时候，忍不住惊道。
是楼寻不错，只手戴着黑色兜帽，气息比当年更沈了些。
付留云一剑将人打伤，随后挡在闻月章身前，盯着对面。
“你认识我？”楼寻问道。
他已十一年未曾露面，早先在魔族也更多的是见魔族中人，仙门中人见过他的少之又少。这人他并不认识，还是个仙门弟子，为何会叫出他的名字？
闻月章却没答，楼寻见状也不再追问，他目光一转看向付留云。
“惊阙剑，你是付家那位少主？”
“是。阁下是？”付留云冲他点点头示意。
那被震开的黑衣人此时赶了回来，站在楼寻身边，低声道：“那个孩子就是我说的可疑对象。”
楼寻见周平又往闻月章身后躲了躲，他脸上扬起一抹笑容，对付留云道：“在下楼寻，是楼家的主管。”
“付少主，我家君上和你曾师出同门，今日我便不多纠缠。那孩子我们有大用处，还请付少主成全。不过我可以保证，我们不会伤害这孩子性命，只是想带他去一个地方。”
闻月章暗自思索，楼寻是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
当年他下山后，曾受到楼千远的邀请去往魔族，这楼寻在当时便是魔君身边的一把手，又被魔君指派给了楼千远，他自称楼家的主管，倒是一点不错。
他的主上无外乎只有两个，魔君本人和楼千远。
听他话中意思，他现在的君上与付留云师出同门，那便只可能是楼千远了。
原来楼千远还活着。
想明白这一点，他心中几番感慨，连他自己也说不准是什么感受。
周平不懂他们说的这些同门丶少主丶君上的，只是听到楼寻想带走他，冲着人吼道：“我才不信你们！我阿爹就是死在你们手上，你们还伤我阿问哥哥，现在又要带我走，我才不跟你们走！”
“楼长老，其一，这孩子非我所养，我无法决定他的去留。其二，你也听到了，他不愿意跟你们走。”付留云没管楼寻话中各退一步的意思，顾自开口。
楼寻笑容不改，只是眼神里带着点方才没有的杀意，“那付少主是硬要动手了？”
付留云无声看他。
闻月章看着对峙的两人，一边安抚情绪上来的周平，一边悄然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张符纸藏在手中。
楼寻的实力在十几年前已经称得上是顶尖，即使不及他师父，也不差多少，如今十几年过去，又不知精进到何种地步。
而付留云年纪尚轻，他虽然看得出付留云比之十几年前强许多，但能否胜过楼寻还未知。
那黑衣人方才虽被付留云剑意所伤，但也伤不及根本，若是两人围攻付留云一人，那情势就不妙了。
“那就得罪了！”
楼寻笑容敛去，杀招瞬出，他身旁的黑衣人果然也跟着攻上。
二人围攻付留云一人，付留云却不见落了下风，与二人堪堪打了个平手，战得难舍难分。
闻月章有些惊讶，没曾想这十几年过去付留云居然已经到了这般境地。
那厢楼寻似乎也没料到，微诧之后冲自己的下属使了个眼色，随后再次劈剑而上，那剑招竟比之前更快了。
闻月章看到那两人的小动作，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什么，就看那黑衣人拿出了碧云两仪灯。
楼寻并未回头，长剑岁华反手一挑，剑身缠上碧火，直冲付留云面心。
碧云两仪灯的碧火若是烧到人身上，烧的便是神魂了。
闻月章急了，许久未曾喊过的称呼脱口而出：“阿云！”
——他是不想见付留云，但可不想付留云因他而死。
顾不得太多，他指尖化血凌空起符，只是才动一笔就被一人按住了手。
付留云身法极其灵巧，竟然闪避开了那碧火，轻踏几步后退到他身边按住他，随后双手结印，惊阙转瞬幻化出三道剑影，缠上楼寻。
那剑影似急风，又似冬日骤雪，又快又狠，楼寻这次也一时不察被划伤，败下阵来。
周平抓着闻月章的袖子，又是着急又是担心：“哥！你没事吧？你怎么又画——哥！你的脸……”
易容丹的时间到了。
只是闻月章却来不及管这些，他楞楞地看着身前收回剑面向自己的人——这人眼里没有半分惊讶，甚至还带着点担心。
“你没事吧？”
那边楼寻见到这一幕，诧异出声：“你……闻月章？你怎么还活着？”
闻月章却始终未发一言，目光紧紧盯着付留云。
付留云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身后楼寻却突然飞身而来，他转身一剑挥上，却见楼寻已经退开，只是手上拿了个物件。
——是方才从闻月章袖子里掉出的长命锁。
楼寻拿着那长命锁看了两眼，随后攥在手中望向两人，收起灵剑。
“虽然不知你为何会在这里，但付闻两家的面子在下不得不给，今日就此别过。”
他冷笑着，阴恻恻道：“只是闻月章，我家君上很想见你。待我回去必然告知君上，他念了许多年的仇人回来了。”
随后，他带着那黑衣人转身离开。
闻月章却始终没有开口，听到楼寻的话也没什么反应。
他心里乱得很。
楼千远恨他？那是应该的。
毕竟，楼千远一族所有死在魔域的族人，都算是因他而死。
只是，眼下他却难得不想管这些，想开口问人却始终没出声，沈默许久才哑声道：“你……早就……”
付留云没回他，蓦地从储物袋里拿出一顶帷帽戴在他头上，对他示意别出声。
——有人过来了。
闻月章透过帷帽，看见大门处一道人影缓步而至，他只勉强判断的出此人气息沈稳且修为不低。
这人进来之后，看清了院子里的情况也没说什么，只走到付留云面前拱手行了个礼。
“付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