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哦?”
丹阳长公主府内, 罗英匆匆来报时,长公主正与江弥谈事。
母子二人关系比长公主刚回盛京时要熟悉许多,但也谈不上多亲近, 偶尔江弥会与长公主吃一顿午食,但吃饭时说的多是时局或者他人之事。
江弥心里还有些抗拒长公主,而他这份抗拒, 除了自身性子的缘故,t也是因长公主至今没有交心的意思。
江弥很清楚,长公主在刻意保持和自己的距离,但为什么, 他问不出口。
乃至如今,母子二人最大的共同话题变成了谢格如。
江弥今天就是来和长公主商议,迎娶谢格如之事的。
这种大事,还是要知晓的。
江弥理所当然地认为, 要给谢格如最奢华的聘礼, 最隆重的迎亲仪式,要弥补她这些年受的委屈不公,要多年后人们谈起男婚女嫁,都要说一句:
比起当年长兴侯迎娶谢家二小姐, 差远了。
长公主对此倒是并无意异议,还提出以自己的身份,可以给谢格如比肩郡主的规格, 只是.......长公主眸中闪过一丝犹豫。
女官制重新推行已经迫在眉睫, 而谢格如是她早早拟定好的第一批女官候选人之一, 也是她最想要的左右手。
但如果谢格如与江弥成亲, 谢格如成为人妇后,会不会有变数。
自己亏欠多年的儿子, 好不容易有意中人,他们母子关系也才缓和一点,他的意中人却又被母亲抢去,似乎不妥。
长公主罕见的犹豫了下,正要试探江弥怎么想的,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随后,罗英快步进入堂内,也没顾上江弥,就跑到长公主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长公主微顿,神情几乎看不到变化,随后,她依旧温和地对江弥说,她同意他们的婚事,具体的还要听谢姑娘的想法,只要他们二人欢喜,她都没有意见。
江弥脸上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兴高采烈地谢过长公主,然后喜滋滋地出了门,准备把好消息告诉谢格如。
在他背后,长公主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看向罗英。二人眼神相对,神情里有相似的激动和决然。
宰相府。
冯昭死后,萧氏就不再弹琴,每日将自己关在房中,冯灵珊来也不见,外面多少人唾骂也不理,只是静静在自己屋中哀思。
但今日她却将琴拿了出来,摆在桌上,焚香净手,缓缓拨弄起来。
古琴沉沉,仿佛一棵存在了上百年的古树,在屋中发出低语。
“夫人,我会去的。”
一道很是沧桑的声音在屋中响起。琴声没有丝毫停歇,仿佛古树伸出树枝,缓缓推着人前往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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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江弥就忍不住先去找了谢格如。
德兰楼内,二人隔着长桌谈起婚事,仿佛两军对垒,只不过江弥那边实在丧权辱国,谢格如说什么,他应什么,谢格如不说,他还要主动提,谢格如不反对,他就高兴地仿佛捡了大便宜。
少男怀春不过如此。
“我本以为,你我二人之间最大的问题会是我母亲,没想到她竟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说要找找当年先皇赏赐的珍宝首饰,都送给你。”江弥乐呵呵道。
“你怎么这么想?”谢格如得意道:“长公主很欣赏我的,你不知道吗?”
“就是太欣赏了!”江弥愤愤不平叹一声:“我昨日与母亲讲迎娶你的事,她虽然答应了,但她心里怕是舍不得。”
谢格如更不解了,追问江弥,江弥也知道瞒不了多久,索性坦白,告诉谢格如,恢复女官制已经势在必行,但让女子同男子一起参加科考,今年怕是来不及,所以第一批女官应是举荐制。
江弥重重叹了一声,上半身砸在桌上,双臂伸长,抓住对面谢格如的双手。
“母亲怕是想推荐你去做女官。”
谢格如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左手,又抽出右手,挑挑眉:“你不想我做?怕我去做官,就不能在家伺候你,为你生儿育女了?”
“这不是怕耽误成亲吗!”江弥猛地起身,越过桌子,再次抓住谢格如,一副很激动,受了天大冤屈的模样:“只要先成亲,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绝对支持,你要我去杀了冯鹤年那老贼,我也立马拔刀,冲他府里去!”。
“我要他的命做什么,更何况,如今他都被你母亲削弱成那样了,皇上都要让他辞官了。”
江弥一顿,松开了抓住谢格如的手,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冯鹤年今日去宫中面圣了。”
“嗯?”
这倒是让谢格如有些吃惊,江弥告诉他,昨日他与长公主商量婚事时,罗英突然跑了进来,虽然她避着自己,贴在长公主耳边小声传话,但是他耳力好,且罗英太过着急,气息不稳,说的密信就让江弥听了九成去。
谢格如目光微凝,手指缓缓蜷起,就连呼吸都放轻放缓了。
良久后,她轻轻开口:“不对。”
“怎么讲?”江弥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前些日子,谢格如在与谢老太太的相处中,逐渐取得对方信任,有机会进入内室,终于让她发现了些东西。
谢家曾经的大小姐,谢格如的姑母谢汝月,与长公主曾经最得力的幕僚廖柯的书信。
从中,谢格如与江弥大致推断出,当初长公主被派往北地平乱前,就已经被先皇打压,而先皇用的臣子,就是在朝中刚初出茅庐的冯鹤年。
不难推测,长公主回来后若有意报复,冯鹤年必然首当其冲,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一开始就暗中帮助谢格如。
长公主成功了,端顺帝如今显然已经厌弃了冯家,只是念着旧情和萧贵妃,才没有大动作。
还差一口气,长公主就能要了冯鹤年的命。
但是,在提前得知冯鹤年要秘密面圣的前提下,长公主却没有阻拦他。
要知道,以冯鹤年的本事,让他见到皇上,是很可能逆风翻盘,让他们所做的一切前功尽弃的!
“当年先帝不喜公主掌权,将公主打发到北地,并在冯鹤年的谏言下决定赶尽杀绝。”谢格如缓缓道:“如果我们推断的这些都没错,那么......”
江弥跟着谢格如的思路走下去,越想越乱,头皮发麻,眼神满是担忧,真希望谢格如想错了。
“母亲会不会是设计了什么陷阱,让冯鹤年彻底得罪皇上?”
谢格如轻轻摇头,她也不知道长公主会怎么做。从长公主回到盛京,每一步,都在她的预料之外。
这一次,她依然没有猜对。
当晚,宫中传出端顺帝驾崩的消息,凶手被当场抓获,正是曾经深受端顺帝宠信的冯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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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顺帝的突然离世,让许多人始料未及,而真凶竟然是冯鹤年,更是让所有人惊掉了眼球!
冯鹤年可是端顺帝一手提把上拉的,就算现在端顺帝厌倦了他,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起复,朝中还有不少人是冯党,对他很是尊敬,都等着替他说话。
就算他一时想不开,或者怨恨端顺帝处死自己儿子,也该想想家中,族中其他人啊。
弑君,那是全家都要掉脑袋的罪啊!
冯鹤年是疯了吗?或者,冯家就有疯狂的血脉,他儿子冯昭不也是个疯子?
但当天冯鹤年的确秘密见了端顺帝,还被人目睹手握沾满鲜血的烛台,一脸狠厉。
那烛台上的血是龙血啊!
最最最让人不得不相信的是,萧贵妃出面,说自己亲眼看到冯鹤年弑君!
她交代冯鹤年通过自己,想要秘密见到皇上,祈求皇上的宽容,但不知道怎么,君臣二人起了争执,最后冯鹤年竟然一气之下,失手杀了皇上!
谁不知道萧贵妃视冯鹤年与冯氏为亲生父母,而她的荣宠又来自皇上,这样一个人的证词,所有人都会采信,就连大理寺问过后,也找不出破绽。
另一方面,皇上突然驾崩,凶手又是宰相,朝廷乱作一团,唯二两个皇子母家都无势力,且不足五岁。
朝中众人看看两个小皇子,都是选大皇子,虽然占个长,但母亲是罪奴出身,且疑似心智有碍,非常暴躁,曾被端顺帝怒骂不孝子。
选二皇子,虽然聪明点,但身子骨弱,风吹就倒,出生后就没断过药汤。
这也是端顺帝对他们不重视的缘故,他总觉得自己还年轻,早晚会有个又壮士又聪慧还听话的好儿子。
哪晓得,儿子还没影呢,自己先翘了辫子。
眼下这情形,着实让众人为难。若是缝合娘还在,兴许有那把持朝政的野心,但现在朝廷里并无和当初冯鹤年势力相当的权臣,最多是裴大人那般德高望重的,但人家似乎并无野心。
至于武将,除了年初被端顺帝召回来的英国公,都在边关守着。
就在所有人都暗暗观察别人t怎么做时,长公主出来了。
大家松了口气,端顺帝无后,萧贵妃又是冯家人,如今大辉最有地位的的确是长公主,且她之前还曾参与朝政,还为大辉的建立上过战场,最近在百姓中又很有声望。
这样的人,她出来,支持谁继位,谁就能继位。
还有些人认为,如今这个情况,长公主怕是要垂帘听政。
所有人都错了。
长公主在听完众位大人的进言后,微微一笑,竟然径直向前,一步步走上台阶,坐上了龙椅!
“女官都要推行了,为什么不能有女皇呢?”
长公主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微微笑着,像是在说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