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德兰楼。
公主走后, 冯灵珊与馀三郎也不没有多留，那万家爹娘也早早悄没声走了，霍姑娘与小翠则都在楼上收拾包间。收拾房间并不需要老板亲自动手, 她是想给谢格如与江弥留下空间。
只是，这空间，对于现在的江弥实在有点大。
“他并没有去投靠他兄长, 反而往相反的方向，刘州那边跑。”江弥以水做笔，以木桌为画布，大致给谢格如讲了自己追击冯昭的路线。
“我知道, 你一定是要亲手了结那畜牲。这一路上，我就在想，该怎么把他抓回来给你报仇。”
谢格如目露担心，想说什么, 但江弥语速比平时快, 不给谢格如插话的机会。
他之前得到线索，出京追击冯昭，半路上却接到消息，说丹阳长公主回来了！
江弥收到消息的第一刻, 竟然没有太过震惊，更多的是失落。
他百般找寻的母亲，回来了, 而作为亲子的自己, 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他也没有想到, 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母亲。没有热泪盈眶, 相拥而泣，没有解释, 没有愤怒。
只是失望。
但面对谢格如，江弥又不知该如何说。说他失望，痛苦，这怎么可以？
他本来就没为她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那一点男人的面子，他是要撑住的。
所以他假装无事，只将自己查到的，有关冯昭和冯家的信息就都告诉了谢格如。
“江弥！”谢格如出声打断。
“怎么？”江弥一脸无辜：“你放心，这狗东西虽然很警觉，但并不知道我在追他，只可恨回来后他就消失了。但左不过是被冯家人藏了起来，我早晚会找到他。”
“我想问你。”谢格如抓住江弥的双腕，有些担心，神情认真：“你还好吗？”
二人双目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担心。
江弥心头一暖，从进来后就有些僵硬的身体逐渐松弛，像是大战一场归家后，终于脱下战袍的兵士，他反手抓着谢格如的手，有点撒娇的样子：“不好，很不好。”
“怎么样会好一点？”
“.......我想知道母亲为什么离开，杳无音讯，回来后，又对我如此冷漠，是我生父的缘故？是我长成了她讨厌的模样？还是她心中有什么天大的苦处，是我不能知道的。”
谢格如心下酸涩，却弹弹江弥抓着自己的手，强笑道：“你的问题可太多了，我可帮不了你。长公主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因为我吗？”
谢格如摇摇头，江弥眼珠一转：“那还有个办法，能让我好一点，不过需要如如你帮忙。”
“嗯？”
“闭上眼睛。”
长途奔波，江弥嗓音带着微微的沙哑，让任何话语都带了暧昧。
周遭空气因着特殊的人，逐渐升温，谢格如面颊发热，馀光扫遍四周，确定没人，才在心里深吸一口气，有点期待，又有点羞涩地微微擡头，闭上眼睛。
半晌，她什么都没有感受到，忍不住睁开眼睛，却见江弥离自己竟然还远了点！还侧过了身！
她刚要嗔责，却见暗影下，江弥侧脸有着说不出的孤寂，心下一软。
“母亲说，我遇到了想要讲故事的人，有个故事，母亲当年只给我讲了三分之一，我现在讲给你。”
谢格如再次闭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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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阴云密布的天气，直到除夕那日也没有改变。
春节是大辉人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哪怕谢尚翊这样的闲散老爷，也要忙碌起来。
倒不是真有那么多事让他做，只是他虽然主动交待，又有江弥从中周旋，没有太受到萧家卖官案的影响，但如今也不得不暂时赋闲在家，并在的未来里，很难往上爬。
谢尚翊如今最大的指望，就是大女儿谢格如能嫁给长兴侯江弥。
但是，这个泡泡，随着长公主青睐冯家小姐冯灵珊，有意撮合独子江弥与冯灵珊的事情，给捅破了！
这头谢尚翊担心自己侯爷老丈人的美梦破碎，另一边，谢家大房有更加糟心的事情。
对谢尚培来说，长女谢格君死去，固然让他真情实感难过了些日子，但熬过去也就过去了，他还有儿子，还有谢家。
且，随着时间流逝，盛京城人也逐渐淡忘了冯昭那些事，这让谢尚培逐渐松了口气。
传闻裴大人年后会向陛下请辞，冯鹤年也在为年后回归，四处活动，再有长公主突然出现......谢尚培隐隐觉得，这里面有自己的机会。
哪成想，冯家那些人，不知道是为高嫁冯灵珊，还是为推冯鹤年复出，竟然又将冯昭的事扯了出来！
准确说，他们不是扯出冯昭，是把谢格君推了出来！
先是冯昭在家中殴打虐待谢格君的事情爆了出来，接着古怪的是，人们并没有过多批评冯昭果然天性狠辣，怪不得杀了那么多人。
反而主流的声音完全倒向了冯昭！！
虽然冯昭虐杀女子，但谢格君是她妻子，这二者是不同的。
虽然打人不对，但他们是夫妻关系，人家里的事，外人说不清的。
虽然冯昭残暴，但谢格君也有些不对之处。听说......
想到街面上那些流言蜚语，已经讨论到如果不是谢家没有教好谢格君，就将谢格君嫁去冯家，没准儿冯昭早就洗心革面，成为一代栋梁，更不会人头落地。
谢尚培心里长叹一声，连除夕祝酒都有些心不在焉，匆匆说完套话，就坐了下来。
和寿堂内，谢家三房人，除了三房谢尚坤，都到齐了。
圆桌之上摆满了美味佳肴，烛光满堂，阴影处，是哪怕在除夕，也要等着伺候主子的丫鬟们。
上首的谢老太太轻咳一声，这一年谢家实在太多坎。
最近家里都t靠着三房温氏顶着，是个能用的，但老三今年又没有回来，三房也无甚可期。
二房谢尚培如今半是赋闲在家，吴氏这一胎怀的艰难，如今肚子已经不小，她人却又瘦了一圈，看着都让人心惊肉跳。
二姑娘谢格如倒是有几分本事，不再唯唯诺诺的看着就叫人厌烦，跟京城乃至宫里的贵人们都攀上了交情，但是性子太厉害，婚事成了难题。
连带谢格兰那丫头也变化极大，眼神都带着刀锋。曾有不错的人家打探过谢格兰，谢老太太犹豫了下，没有答应，也没和二房的人提。
她如今是怕了。怕闹，也怕不闹，憋着，最后闹出个大的。
谢老太太眼神飘向大房的方向。
胡氏自从谢格君走了，这是第一回出现在众人面前，却得她房里的王妈妈扶着，她才能坐住，喘着粗气，她这里都听得清楚。
谢老太太避开胡氏自从谢格君死后，木然的眼神，却避不开她濒死般的呼吸声。
唯有一点好消息，一直以来，她与长子担心的，长孙谢冠华的婚事，黄了。
虽然是对面先提的，让谢家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不过能摆脱那家人，也是他们多年的愿望了。
长孙有出息，谢家就不会完。
谢老太太充满沟壑的脸上有了两分精气神儿。
于是，她开口续上谢尚培没有说完的话，无外乎是些老套的祝词，最后又满含期许地看向长孙谢冠华。
“华儿。”
“祖母。”
谢冠华今日一身贵气的宝蓝色衣袍，面向谢老太太。回来这些天，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家温习功课，看着人也愈发沉稳，并没有被婚事变化影响。
谢老太太点点头，温和道：“华儿，你只管用心读书，你的婚事，祖母和父母，都给你想着呢，等你高中之日，保准让你娶到个如意媳妇儿。”
谢冠华脸上带了点羞涩，点头应是，心里却在想，兰亭书院的事，薛姑娘怕是还要忙碌许久，等自己高中了，再去提亲，也是来得及的。
温氏连忙跟着说些喜庆话，又介绍起今日的菜色，多有吉祥如意的彩头，谢老太太也笑着听她说，并顺势让大家动筷。
谢尚培脸上有点过不去，视线扫过旁边的妻子。
除夕这种大日子，还要让母亲和弟媳忙碌，胡氏这个长媳却缠绵病榻，只吃饭时才出来，真是不像样子。
或许谢格君就是因为自小被冯氏教养，平时还算懂事，但骨子里却随了母亲的任性，到了夫家碰到一点事，就藏不住脾气，所以冯昭才不满，对她动手？
谢尚培心里埋怨，嘴上却宽慰道：“你也莫再伤心，君儿也不想你这种日难过的。”
胡氏扯出一个笑容，僵硬地点头，即便她心里不想，但这种场合要给夫婿面子，已经刻在骨子里。
谢尚培点点头，又转过脸对众人道：“今日，我还有一事与大家说，”
众人停下碗筷，谢格如还夹着一块能闻到茶叶清香的鸡肉。
除夕吃饭晚，她本就饿了许久，如今这到嘴的鸡肉，放碗里她难受，放嘴里，怕是又要被人说闲话。
那就放嘴里吧。
“最近，京里有些关于谢家的流言蜚语，无稽之谈，大家听了就过去，只当是一阵风，莫要与那些小人纠缠。”他看向谢格如：“尤其是格如，你与京中各家小姐往来多，她们若说的不好听，你就忍一忍，她们若是好奇，有心打探，你也要抓住机会，与她们说清楚，我们谢家门风清正，儿女都是规规矩矩的，终归不要让格君的事，影响到你们才好。”
谢尚培有点感动，他哥能想到这点，是心里有他们了，连忙点头，感谢大哥。
“无妨，都是一家人，格如几个还没定下人家，不能让格君影响她们。”
鸡肉嚼烂，顺喉而下，谢格如放下碗筷，视线下垂，盯着盘中一点碎骨。
这要是冯昭的骨头就好了。
“伯父，我不怕被姐姐连累。您莫要忘了......”谢格如擡眸，清亮的眼睛里有一丝杀意：“大姐姐，没有葬在冯家，她可在谢家的坟里呢。”
和寿堂内突然一片安静。
谢府外，不知哪家小孩子在放烟花，“砰砰砰”，一连串响声，像是攻向谢家的火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