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萧家出事时, 冯家这边,冯鹤年照例上朝议政,萧氏也还算沉得住气, 到了冯昭这里,萧氏也开始按捺不住,给宫里递了牌子。
她不常来宫里走动, 以免有心之人给冯家,萧家挂上外戚的名头。
但这次,不行了。
萧贵妃寝宫,色调清冷梦幻, 宫里每一件摆设都价值不菲,哪怕一个脚蹬,也用了上好的楠木,足见盛宠。即便如此, 萧贵妃还是将冯灵珊送的小狗刺绣摆在桌上, 可知萧贵妃对冯家的看重。
萧氏的心略略稳了点。
“母亲,您来了。”
不一会儿,萧贵妃到了。
她看到萧氏,眼眶不禁一红, 萧氏连忙拉住她,又摆摆手,等宫人们都离开了, 母女才好说话。
“母亲, 这几日皇上都避着我, 不来我宫里, 我想为萧家和哥哥说话,都找不到机会......”说着, 萧贵妃的语气里带了哭腔,泪珠一颗颗划过她莹白柔嫩的肌肤,煞是动人。
萧氏心道,要哭,也该在皇上眼前哭,跟自己哭个什么,真是个没用的!
自己这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这义女却还想着自己那些儿女情长。若不是长了这样一张脸,她当初绝对不会把她送到宫里。
萧氏心中不满,面上却半点不显,只温柔地用帕子给萧贵妃擦眼泪,哄小娃娃般,好一会儿,总算让萧贵妃平静下来。
萧贵妃吸吸鼻子,又缓了口气才道:“是女儿太着急了,其实一开始皇上也没有不见我,是我先让皇上帮忙,惹怒了皇上。”
萧氏心下一沉:“娘娘怎么说的?”
“我说叔叔卖官之事证据并不充足,大伯收取捐监的监生“监照”钱,也不是没有先例啊。”萧贵妃蹙起眉头,到现在还是不解:“母亲你说,怎么皇上就发了那么大的火呢。”
萧氏扯扯嘴角,本来皇上就怀疑萧家把持官员选任,你这把家国大事说得跟儿戏似的,简直是坐实了皇上的猜测。
怪不得,备受宠信的大人,都被皇上怀疑上了。
萧贵妃又继续道:“皇上当时面色就不好了,但也没说什么,我就又提了哥哥的事情。昭哥哥清风朗月一个人,竟然有人污蔑他杀人,还是......那么杀。”
萧氏叹口气,摇摇头:“你与昭儿毕竟没有血缘关系,你的话在皇上听来,就是在夸另一个男人。”
萧贵妃一愣,连忙道怎么会,她与冯昭清清白白。
萧氏心想,萧贵妃如此蠢笨,昏招连连,皇上虽然气她,却没有具体的举措,更没有降位份,只是冷了他几日,说明皇上还是很看重萧贵妃的。
也并没有要置萧家与昭儿死地。
她心情好转,压下不安,转而教导萧贵妃,这种时候该如何疏通宫内关系,找机会见到皇上,见到后又要如何装可怜,不能一上来就问,而是先让男人心疼。
大哥和弟弟那边,他们这么多年,自有办法,昭儿那边......萧氏瞳孔微眯,那么多年前的事,还要翻出来,一介布艺秀才,真是不自力量。
萧家卖官之事上面有所遮掩,百姓们聊的更多的还是冯昭杀女之事。
要知道,状告冯昭之人,只是一介穷秀才,竟然敢状告当朝宰相的嫡次子,还是如此大的罪名!
而大理寺,在看过那秀才的血书后,还受理了!
不仅如此,很快,宰相府当年几起意外,比如那个落水的表小姐,那个骑马时发生意外的远亲等等,越来越多,似真似假的案子都被翻了出来!
这冯昭简直是个杀人恶魔!
对于老百姓来说,种种迹象,已经是铁证如山!
而对于冯昭,则说明,这背后有人!
有人在找自己麻烦!
大理寺是赵淮的地盘,谁不知道赵淮和长兴侯亲如兄弟。
而满京城的流言蜚语,风向变动,都让他想到上半年谢格君转变【克夫】之名时,空气里仿佛无数小虫飞舞,窸窸窣窣的味道。
又是长兴侯!
又是谢格如!
修长的手指狠狠用力,茶杯瞬间碎裂,四散的瓷片扎进冯昭手里,他却仿佛无知无觉,一边甩甩手,一边缓缓起身,往谢格君住处走去。
谢格君自从【三圣庵】回来后,就住在冯家偏僻的一个小院里,门口总有人守着。
他们见冯昭来,默契地往后退开,请他进去。
小屋阴冷潮湿,夏日多虫,谢格君就在门口挂了条纱帘,冯昭隔着段距离,能看到谢格君在纱帘后,忙碌绣花的t侧影。
阳光透过纱帘,投在地上,只能晒到她身边三寸之地。
谢格君这时候意识到有人来了,擡头见是冯昭,就先起身问候,又亲手去给他倒茶水。
见谢格君忙里忙外的,甚是贤惠的样子,冯昭的眼神又沉了沉。
自从上次宫里回来后,谢格君就好像变了个人,对自己有求必应,哪怕他打她,她也不再反抗,乖顺,也无聊至极。
就像是他最早娶回家的谢家嫡长女。
冯昭步入屋内,坐下后,浅浅勾起嘴角,将谢格君拉到身边。谢格君见他满手是血,身子微抖,但没有躲开。见此,冯昭笑得更开心了。
“夫人见我出事,是不是很开心。”
谢格君眸光轻颤:“我希望夫君好好的。”
“君君啊......”冯昭神色温和:“好像你妹妹们,都爱叫你君君吧。”
“是。”
“君君啊,你跟你妹妹们的感情真是好,好到为了妹妹,可以出卖自己的枕边人。”
谢格君状似不解,冯昭擡起手,一下下,将自己手上的血渍涂抹在她苍白的脸上,好像在她脸上作画。
他一边画,一边说:“是你吧。是你在冯家四处活动,才找到那个秀才的。”
他语气温柔,手上却开始用力,逐渐掐住了谢格君脸颊。谢格君想往后退,但稍一动作,脸只会更疼,只能任冯昭掐住自己的脸,逐渐喘不上气来。
而冯昭看她终于又挣扎,却又无法挣扎的样子,心跳都跟着快了些。
他从小就是这样,看到漂亮的东西,就想撕碎。
“自从娶了你,我真的憋屈了很久,这次之后,夫君我可不会再心软了。”
谢格君脸疼的皱成一团,涨的通红,却见冯昭靠自己越来越近,贴在自己耳边,轻声道:“夫人猜猜,我是先动你二妹妹,还是三妹妹呢?”
湿润的空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阳光又退了一分,此时屋内一点光都没有。
反倒衬的,谢格君眼睛里慢慢腾升的决绝,更亮眼了。
在缝隙里,她咬着牙:
“冯昭,你那病虽然好了,但你却不行了。”谢格君转动眼珠,目光极其不屑:“你除了打我,还能做什么呢?”
抓住谢格君的手蓦地一僵,而后忽然松开。
谢格君扑倒在地,不停咳嗽,一边咳嗽,一边笑,像是要把结婚后的痛苦与恶心,一股脑都吐出去。
她身后,冯昭脸上恶意滋生,如山般笼罩住她。接着,他抄起一把椅子狠狠摔了过去——
啪!
一股大力破风而出,冯昭被人从身后抓住,而后一脚踢出屋子,当即吐出一大口血。
“带回去!”
赵淮冷静下令,后面都是他的人,也不管冯家人阻拦,当即把冯昭压倒在地。
赵淮扶起谢格君:“冯......谢小姐,你可还好。”
谢格君怔愣片刻,嘴唇开开合合,最后只说了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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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应昌开始做“卖官”这门买卖时间不长,说来还是受兄长啓发,但偏偏这不多的几个案子里,就有谢尚翊。
谢尚翊这几天是胆战心惊,稍有风吹草动,就担心是来人抓自己了。
吴氏也因为这事儿怪罪于他,他对怀孕的妻子刚说两句,对方就哭个不停,好似自己怎么她了似的,只能躲在外面。
谢尚翊闷闷干了杯酒,看看手中的字条。
萧家,是萧贵妃的萧家,是冯宰相夫人的母家,不会那么容易倒的。
他又将纸条塞进怀里,再一擡头,不知何时,江弥也来了这家小店,懒洋洋坐在自己对面。
“侯......侯爷?”谢尚翊摇摇有些昏沉的脑袋,尽量恭敬道:“好巧啊,您也来这儿吃饭?您要吃点什么?这家的肘子,最有味儿了。”
唔,谢格如那点馋嘴,原来是遗传这家夥。
江弥摆摆手,让店小二下去。
“谢大人,刚刚是不是在想,萧家树大根深,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完蛋。”
“啊......”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侯爷.......”谢尚翊往后缩了缩,神色多了几分警惕。
“谢大人,我们私下说话,您不必太防备于我。何况我也觉得,萧家这次顶多伤点皮毛。那些捐生本来就是花钱买个官位,再打点萧大人些银子,也是图个心安,萧大人总不好坏了国子监的规矩。”
谢尚翊捋捋胡须,点头小心道:“是啊是啊,听闻国子监一直有这个传统。”
“至于萧小大人......”江弥喝一口酒,又磨磨牙:“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听说他也没卖几个官位。”
“也是也是,萧小大人进吏部时间不长,总不好到处卖官,还是要看人的。”
江弥随意道:“像谢大人这般的,才有资格花这份钱?”
谢尚翊一愣,仅剩的三分酒意全醒了!
“侯爷说什么,下官实在听不太懂。”
江弥眸中精光闪过:“像你这样的官员,再有那么几个从六品,七品的,把你们办了,萧家自然就没事了......你还不明白吗,谢大人?”
谢尚翊眼珠转来转去:“可是,可是.......”
江弥突然探出身子,一把从谢尚翊怀里抽走纸条,看了眼,讽刺道:“你们咬死了没有贿赂过萧应昌,那你可知,那边说的是什么?”
“是你们非要贿赂,他只得收了钱,拿到罪证,才好把你们都办了!”
“谢大人,人家早就把你供出去了。”
谢尚翊脑子里一团浆糊,但也抓到了重点。
什么叫他们非要贿赂!那么多银子,他求爷爷告奶奶才搞定,萧应昌个王八蛋不开口,他折腾个什么!
萧家人真是太狠了!
可是,江弥为什么要帮他?是皇上派他来的?会不会又是个圈套?
还有,既然萧应昌已经把自己供出去了,怎么没人来抓自己?
谢尚翊拿不准,神色狐疑,禁闭嘴巴。
江弥笑笑,长臂一挥,按着谢尚翊的肩膀,将人按到桌前,自己也把下巴放到桌上,笑道:“谢大人,你是不是一直在等人来抓你,尽可放心,我已经把你的名字拿去了。只是岳丈大人总要做点什么,我才好交代啊。”
谢尚翊一下下点着头,越想越觉得江弥说的有理。
等等,岳丈大人?谁?谁的女儿要嫁给长兴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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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兰楼后院,客房。
玉棠正在给一个长相秀气的男人上药。
“怎么这多天还没好。血书也不一定要用自己的血啊。”玉棠姑娘看着心上人手上的伤痕,心下抽痛。
那男子微顿,握住玉棠纤细的手。
“玉棠,你那个朋友,真的能帮我吗?那毕竟是冯家,我就怕最后自己没了命,还要连累你。”
“呸呸呸,怎么老说这晦气的。你都写血书了,那冯昭也抓进去了,现在哪有再退一步的道理?”
窗外,一黑衣人盯着玉棠和书生的影子,片刻后,他抽出怀中利刃,在夜色下,奔向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