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德兰楼大堂此时也空荡荡的, 只馀角落零散三两客，更显得大堂中央那桌客人很是喧闹。
他们都是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那两个流氓自然不敢惹他们, 这会儿他们各个吃饱喝足，也打算离开。
“子杨兄，你看——”
临走了, 一个身形微胖的男子靠在另一瘦削男子肩膀上，迷迷蒙蒙道：
被称作“子杨”的男人姓尹，他懒洋洋地看向大堂角落，那里还有一名黑衣男子, 正慢吞吞地吃着小菜。
“看什么啊？”
“你那边看不到，我这位置正对着他，从咱们进来前，他就坐在那里吃饭, 咱们这都要走了, 他还在吃。”
“那又怎么了？不就是吃饭慢点吗？”
“你看清楚些，他吃的可是水荷辣虾，哪有吃水荷辣虾不喝酒的？他又不是没点酒。”
胖男子一脸怀疑，尹子杨只当他喝多了胡扯, 也没在意，只随意又看了眼那男人，刚巧他擡起头来, 他眉头微蹙, 总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好像在哪里见过。
德兰楼后院, 没了裴松泉那帮贵族小姐，霍姑娘也不再压着脾气, 她冷哼一声，艳红的指尖点点面前两个泼皮诬赖。
“老娘睡过的男人，每一个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你们两个货，别说上老娘的床，能不能进醉红楼，都要打个问号。”
矮个男的大声反驳：“睡觉的时候两眼一摸黑，谁还记得谁！”
霍姑娘双臂交叉于胸，好笑道：“不是吧，这还是个童子鸡呢？”
矮个男被戳中软肋，登时涨红了脸气得说不出话，被高个男拉到后面。
“你个娘们儿别说这些有的没的，醉红楼是醉红楼，德兰楼是德兰楼，哥两个在你这儿吃坏了肚子，怎么算吧？”
“什么怎么算？你们给老娘现在蹲着拉一个，把你们那脏心烂肺油肠子给我拉出来！我立刻赔偿你们一人一百两银子，外加请医问药补品钱不算，怎么样？”
“一开口就扯爷们儿的裤带子，”高个男冷笑，“我还从未见过如此不知羞耻耻的女人。”
“不怪你没见识，不知羞耻的爷们儿是更多些。”霍姑娘双手掸掸裙子，表情嫌弃，像是在扫掉什么脏东西：“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在我德兰楼吃坏肚子，你们和我都心知肚明。如今老娘的场子你们也闹了，还想怎么样？开个价吧，别扯东扯西的。”
高个男牙齿磨动两圈，很是不甘。
他叫袁大，矮个男是他弟弟，就叫袁二。这二人都不是盛京本地人，是在外地犯了事，逃到盛京的。
犯的也不是杀人纵火的大事儿，只是偷了当地老财女人的首饰，但那老财颇有势力，抓着不放，要砍掉他们双臂，两兄弟不得不一路逃到盛京。
然后就意外有了今日“来”德兰楼的机会。
给钱的人要他们以霍姑娘老顾客的身份出现，大闹德兰楼，最重要的是，一定要让包间里的千金小姐们听到丶看到丶恶心到。
事儿呢，他们做的差不多了，现在完全可以回去交差，但是......
袁大眯眯眼，爬虫一般黏湿的目光扫过霍姑娘全身。瞧瞧这女人穿的，戴的，一件的花费，怕是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凭什么？！
这个霍德兰，不就t是个卖的，凭什么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真以为自己是干干净净的酒楼老板了？
这些女人，一个两个的，张开腿就有大笔银子，他和弟弟费劲巴拉拼死拼活的，才能搞到那么几两银子，可真是不公平。
今天，他和弟弟，就要为民除害！
袁大这时候已经被霍姑娘头上的金簪晃浑了理智，心道和小地方的婆娘比，这女人的身上的才是好东西。
不光东西好，皮肉也好。
他看向袁二，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欲望和愤怒，立刻明白对方想做什么。
两双大手同时伸向了霍姑娘的红裙——
沾过血的手带着恶意扑面而来，霍姑娘十分冷静，从头上拔下金簪，狠狠刺向袁二掌心。
袁二立刻“啊啊”惨叫。
一下得手，霍姑娘毫不犹豫拔出金簪，刺向袁大，留袁二捂着手，血流不止，但袁大有了防备，霍姑娘这回没再得手，反被对方抓住肩膀，狠狠一拽！
艳桃色的裙子被扯出长长一条，袁大猥琐地将抓到的衣料放到鼻下，狠狠一嗅。
“香！”
霍姑娘捂着肩膀，目光狠辣，“找死！”
“霍姑娘，事到如今，还放狠话呢，真是够劲儿！”
说着话，袁大扔开布料，拉起缓过来的袁二，再次冲向霍姑娘。
“啊！！”
担心霍姑娘的贵女们走到后院时，恰好目睹了这惊险一幕，忍不住惊叫出声。
好在下一刻，一道阴影从天而降，只见一小山般的大汉斜插里跳入院中，一手一人，拎起袁大袁二，狠狠甩在地上，而后死死踩了上去。
二人被大汉压得喘不上气，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白了又紫，想求饶，却发不出声音。
“霍姑娘。”大汉请示道。
“雷哥，给他们留口气。”
闻言雷哥脚下稍稍松劲儿，袁大和袁二这才翻着白眼长出一口气，感觉活了过来。
小翠也赶到了后院，看到二人惨状，松了口气，又看到霍姑娘衣裙被毁，怒向胆边生，抄起根棍子就朝袁大袁二砸去。
“让你们欺负老板娘！让你们欺负老板娘！”
霍姑娘走过去拉过小翠，“好了，好了，我没事，多亏你把雷哥叫来了。这种人啊我看多了，不算什么。”
谢格如几人也走了过来，见此情形，都安抚霍姑娘，又恨恨那两个男人卑鄙无耻。还有小姑娘给霍姑娘递上帕子，问她之前在醉红楼是不是受了很多委屈。
霍姑娘微愣，她在德兰楼是老板娘，人们要么敬佩她把德兰楼做的生意兴隆，要么厌恶她原来的营生身份，而这些女孩，却关心她过去过得如何。
她本以为，今天这一闹，哪怕把这两个畜生绳之以法，她在贵女间的名声，也顶多是毁誉参半。
没想到......
霍姑娘看向谢格如，对方对她温柔地点点头，霍姑娘心中感慨万千，最终嘴角扯起一个笑容。
“我们是客人，你快放开我们！”袁二喘过气来，立刻挣扎喊道。
郭婉珍厉声驳斥：“哪里是客人，你们根本就是来闹事的。”
“你们就是眼红德兰楼生意好！”
“你们不光是闹事，你们还偏上去【桃花堂】，在我们几个面前演一场，图的不就是要德兰楼做不了盛京城各家的生意吗？”
出声的是霍姑娘死忠粉，她刚刚跟着谢格如思路往下分析，自己也琢磨出来今日场闹剧到底怎么回事。
“就算没有德兰楼，我们也不会去别家吃啊，我们自家又不是没有好手艺的。”
众人又盛赞霍姑娘厨艺好，还有人想请霍姑娘来自家做席面。
袁大被压着头，声音有些变形，却更显阴毒：“一帮蠢娘们儿，她德兰楼这几道菜，也不过是偷的别人！”
谢格如心下冷笑，面上故作单纯：“哦？哪家呢，我怎么不知道盛京城哪家酒楼的菜，跟德兰楼相似？”
“香满楼啊！”袁二直愣愣地道：“差不多的菜，你们非要来这边吃，还贵那么多，真是傻。”
众女互相看看，她们都吃过香满楼，有几位之前还很推崇香满楼，但自从吃过德兰楼，她们也是有段时间没去过香满楼了。
若说味道，两家是有相似之处，但她们都是从小山珍海味吃过来的，舌头灵的很，像袁大袁二这种人，吃两边的菜吃不出差别，她们却是一尝就知道，其中差别。
裴松泉淡淡道：“所以，你们是香满楼派来的人了？”
袁大和袁二一愣，眼珠乱转。
“做生意做不过别人，不知道自己努力进步，跑对面来泼脏水。”霍姑娘死忠粉气怒道：“今儿这事，我回去得和父兄都说道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袁大和袁二连连否定，却没人信他们的。
等众人骂差不多了，霍姑娘走近袁大，鄙夷扫他一眼，而后朗声道：“你回去问问他，到底是谁偷的谁？”
谢格如暗暗点头，霍姑娘这话既是说给躲在香满楼的那人，也是说给在场各位千金小姐的。她不明说，只留个“扣儿”，是传播故事最好用的手段。
听到的人，必然好奇霍姑娘为何这么说，香满楼老板本是赘婿一事并不是秘密，只是多年无人提及，这些姑娘们回去一问，很快这段故事就会浮出水面。
果然，在场众人的眼里都流露出好奇，连裴松泉都看看霍姑娘，又探寻地看向谢格如。谢格如莫名所以，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太清楚。
只有冯锦玉，她看看头顶的太阳，抓紧帕子，心下开始着急。
也不知道郑喆靠不靠谱。
长兴侯府。
尹子杨几个纨绔公子吃饱喝足后没处去，一合计干脆来霍霍江弥，谁知今日长兴侯很是不给面子，虽然还如往常般任他们在府邸玩耍，却一直冷着脸，问什么，都爱答不理的。
得，谁让您是长兴侯呢。
尹子杨暗暗皱眉，又倒满了一杯酒，往江弥那里塞去，问他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新姑娘。江弥倒是没拒绝，却也不答话，只闷头喝酒。
尹子杨烦闷道：“早知道你这么不欢迎我们，我们在德兰楼多待会儿就是了，就不该来烦你。”
听到“德兰楼”，江弥随口道：“怎么又去德兰楼，就那么好吃？”
“何止我们呢，你猜我今天在德兰楼看到谁了？”
江弥不理他，尹子杨自顾自卖关子：“你肯定想不到，那谁，朱四！”
江弥更没话说了，听都没听过的人。
“你是不是不知道朱四是谁？就是郑家那小子的跟班儿。他小子，自从进了金吾卫，给他牛的，见我们都不用正眼瞧了！看来金吾卫是真有油水可捞，他手下的都能去德兰楼消费了。”
尹子杨后面的话，江弥也没仔细听，只是想德兰楼在谢格如的指点下，真是越做越好，她果然不需要自己。
想到谢格如，江弥捞过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酒水划过喉咙，一片辛辣，江弥突然一愣。
他猛地转头，抓过尹子杨，喝问道：“你说那个朱四，一个人在德兰楼坐了半天，也不喝酒？”
“是啊.....”
他怎么早没想起来！
江弥松开尹子杨，三两步就跑出了屋子。
后面其他人无不一头雾水，却只能看到江弥的背影。
“侯爷，你干嘛去啊！”
“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