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垂拱殿, 谢格君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觉地颤动着,她却无暇顾及,只死死看着冯昭。
“你到底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夫人这么紧张干什么?” 冯昭笑笑, 接过宫女递上来的汤羹:“先尝尝这道山海羹,用了最新鲜的鱼虾还不算什么,还要最水灵的的笋蕨, 一起切碎,裹上高汤蒸制,再拌以熟油丶盐巴丶胡椒等等作料调味,最后用绿豆粉皮包起来, 再蒸一遍,才算成。”
“夫人,你觉得烹制美食是不是很有意思?挑选食材,腌制切菜, 听说讲究的师傅, 还要自己磨出一口对脾气的锅。准备这许久,过程中无尽的繁琐疲累,但最后看食客吃到嘴里,露出那一点满足的表情, 一切又都值了。”
冯昭一遍吃,一边说,心满意足。
谢格君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想必冯昭为今日这一出, 已经准备许久, 可能自己准备那张纸时, 他就已经知晓了。但他面上装作一无所知,只看着自己多东西藏, 背地里却早早准备好一模一样的纸,却写上完全不同的话。
甚至,他可能模仿了自己的字迹!
不,是一定模仿了。二妹妹那么聪明,如果连自己都不对,她不可能上当。
谢格君气冯昭算计自己,更气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冯昭,入宫前,母亲曾叮嘱过,不许你闹事。”谢格君咬牙劝道:“如果二妹妹今日在宫里出事,一定会引起圣上注意,到时候,你惹火上身,母亲也未必会放过你。”
“夫人放心,事情牵扯不到你夫君身上。”冯昭见谢格君不吃那山海羹,又追问:“真的不吃?可惜了。”
冯昭放下汤匙,轻松道:“夫人可知道安福宫?就在此处不远的一个偏僻宫殿。圣上后宫空虚,皇子皇女不多,按说人少,理应各个都该是金贵的。但偏偏,他们中却有人被安置在了那安福宫。”
“夫人如此聪慧,可知为什么?”
谢格君很想说是圣上想锻炼孩子的心性,但为什么有的要锻炼,有的不需要?
冯昭眨眨眼,嘴巴微微张着,很是期待谢格君想明白。
“......有异。”谢格君喉头抖动,最终挤出了两个字。
冯昭暗叹一声,非常满意:“夫人果然聪慧。”
安福宫。
那持刀女孩离谢格如越来越近,谢格如甚至能感受到刀锋晃动时带来的冷意,她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但她不敢动弹,放在背后的手紧紧抓着那把茶壶。
如果这时候,她出其不意砸过去,有可能自己被划花脸,但也一定会砸中女孩,给自己争取到逃跑的时间。
谢格如吞了吞口中因为紧张分泌的唾液,她在脑海里幻想了下,从哪个角度砸过去,最能伤害女孩,最容易错开女孩的伤害。
手腕转动,茶壶微微举起——
就在这时,那女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容极致的明媚,晃得谢格如一愣。
也是这一愣神,让谢格如又仔细看了看女孩。
女孩明显精神与常人有异,她看自己的眼神,非常纯真,纯真到谢格如觉得,那女孩拿着刀并非想杀了她,只是想把她剖开,看看她脑袋里,肚子里都有什么。
再有,她穿着显然不是宫女,那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人,有可能是哪家的贵女,但更有可能是妃子,或者公主。这种情况下,哪怕是对方先动的手,她如果在这里伤了她,也难逃其责。
这也是背后之人最想看到的。
谢格如的心越来越沉,恐怕,自己就算现在逃出去,也会有人想办法把这口锅栽到她头上。
谢格如深吸口气,片刻后,她忽然发现那女孩的笑,不是对着自己,而是对着手中的刀。
最终,她还是将茶壶缓缓举起。
宴席上,谢格君坐立难安,脸上已经维持不住刚进宫时温柔贤惠的面具。
她清楚,求冯昭没用,他是没有感情的,连牲畜都不如的东西。
谢格君看向对面娘家那桌:谢老太太老眼昏花,根本没看到她的视线,吴氏和谢格兰小声说着什么,也毫无知觉。
谢格君又看向萧氏和萧贵妃那边,如果萧氏知道冯昭自作主张,会不会阻止事情发生?
“你要去告诉母亲吗?经过这么多,你觉得母亲是会就救你妹妹,还是会解决你妹妹呢?”冯昭自顾自吃喝,毫不在意。
“冯昭,你有什么就冲我来,冲我妹妹做什么。”
“你这个妹妹可不简单啊,我听说,你去三圣庵祈福那一串事,背后都是她的主意。”
“怎么可能!”谢格君紧张掩饰:“二妹妹一向听听话乖巧,是我自己......自作主张。”
“哪个乖巧的女儿家会对姐夫喊打喊杀的。”冯昭笑笑:“我和岳父提起那事,岳父要帮我罚她,她却非要逃了去。夫人你说,她要是不闹,跪几天祠堂,如今最多是腿脚不好,哪里会丢了性命,可怜。”
谢格君眼中满含怒火,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裙,不知不觉按到了大腿根那处,顿时疼地地闷哼一声。
冯昭瞥了一眼,脸上的笑容更加浓:“还疼呢?回去为夫亲自给你上药。”
忍耐,忍耐换来的就是这个。
谢格君忍不住想掉泪,她微微侧头,忍住泪意。
忽然,她看到郭婉珍很是疑惑地看着自己,似乎在问自己,还好吗?
安福宫。
谢格如将茶壶举起后,放到了桌上,而后又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不会伤害到女孩。
“小娘子,你是谁呀?”
小女孩歪歪头,眨眨大眼睛,似乎听不懂谢格如说什么,只把刀又往前伸了伸。
“这刀,好漂亮呀!是你的吗?”
小女孩皱眉思考了下,好像是在理解谢格如的话,过了会儿,女孩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笑呵呵地挥舞她的刀,刀尖擦过谢格如的脸颊,直接把她鬓边的头发削去了几根!
谢格如仿佛毫无所觉,继续放软声音道:“我说,这个刀很漂亮,你能给姐姐看看吗?姐姐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刀呢。”
这回女孩好像瞬间就听懂了,她很不开心,把刀收了回去,护在怀里。
“坏人。”她说,声音有点暗哑。
谢格t如摇摇头:“姐姐不是坏人,姐姐只是想看看你的刀,看完了就还你。”
说着话,谢格如取下自己的发簪,递给那女孩。
“姐姐用这个簪子跟你换好不好?”
小女孩看看那簪子,没有兴趣。
谢格如又晃了晃手腕上建安郡主送的玉镯,这回女孩明显有了兴趣,眼睛都更亮了。
一挑就是贵的。
谢格如咬咬牙,将那玉镯脱下来,在小女孩的眼前晃动,而后放到了女孩没拿刀的手里。
小女孩摸摸玉镯,又看看刀,似乎在挣扎衡量。
最终,她在谢格如殷切的注视下,将刀递给了谢格如。
但是她并没有遵循一般的礼数,将刀柄递给谢格如,而是直接递过去了刀锋。
谢格如不敢拒绝,她屏气凝神,脸上笑着,小心地徒手接过了刀。
只是她动作很慢,而女孩很想去玩新到手的玉镯,就在谢格如刚刚碰到刀时,女还又猛地一送!
刷——
刀锋划过谢格如手心,瞬间鲜血淋漓!
谢格如疼地立刻眼中冒泪,女孩死见状扑了过来。
“红色,红色。”女孩指着谢格如的手:“红色是什么感觉?”
“疼,还有点热。”谢格如嘴角勾出一个略显荒诞的笑容。
女孩摸了一点那血,摸到谢格如的脸上。
就在这时,屋外一阵响动。
“谢格如!”
江弥快步跑进屋,就见谢格如一手的血,脸上也有血迹。
“淑安!”
“狐狸!狐狸!红色的狐狸!”女孩指着江弥,很是兴奋。
“淑安......她就是淑安公主?”谢格如低声道。
贤淑安静,这名字谁给她起的,真“合适”。
见江弥来了,似乎还和淑安公主颇为熟悉,谢格如也放下心,坐到椅子上休息。
“淑安做的?!”
见江弥如此急切,谢格如抓住他的手,抹了把自己的脸。
“脸没事,就手上划了下。”
江弥攥紧手心,女孩脸上的温度,混合着最后一点血迹,干涸在他手心。
他定了定神,看看谢格如的手,然后从怀里拿出几包药粉,放到桌上,摆成一片。
“金创药。”江弥拿起一包看看,又放下,又拿起,又放下。“不对,你这个要用乔老的金创药,不留疤,放哪儿去了。”
“你再找,我都要血尽而亡了。”谢格如虚弱道:“就用金创药,你快点!”
谢格如抓起江弥刚刚放下的药包,正要打开给自己撒上,药包却从手中被夺走。
“我来。”
江弥眸色中的少见的认真让谢格如没有动作,乖乖举着手,让江弥上药。
“你不是不来给萧贵妃过生辰吗?”谢格如咬咬嘴唇。
“不给她过生辰,我就不能来宫里了?”江弥先用帕子简单擦干净谢格如的手,之后拖住女孩的手背,一点点将白色药粉撒到伤口上。
伤痕很深,虽不见骨,但也一定极疼,淑安那把刀可不是寻常物件儿。
“要不是忠勤伯的侄子说给我,我都不知道你竟跑到安福宫了。”
“忠勤伯?郭婉珍?”谢格如一时也想不到她怎么会知道自己落难。
“有人以我姐姐的名义把我骗到这里来,应该是知道淑安有异,定会伤我,如果我反击,那就是刺杀公主的罪名。”
“淑安都这样了,还要被奸人利用。”
江弥冷笑一声,他恨不上淑安,如果不是背后之人,谢格如好好的手,怎么会伤成这样!
想着,他抓谢格如的手又重了一份。谢格如疼地“嘶”了一声,手往后缩。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给你吹吹?”
说着话,江弥抓过谢格如的手,细细吹起来。
谢格如感觉手心一阵发痒,心里也对这过近的接触感到燥热不安。
“你这样把药粉吹干,然后你再给我上药,然后你再吹........炸鸡腿呢侯爷。”
江弥这才意识到自己犯傻了,热意上脸。
他转头去看淑安,却见淑安冲自己笑,笑着笑着,她突然一顿,而后“砰!”地一声!
淑安突然倒在地上,浑身颤动不止,双眼翻白,口吐白沫。
是癫痫!
“羊角风!”
江弥见状,连忙跑过去,扶起淑安,就要掐她的人中。不料,他手刚按上去,就被一股力气给撞开。
旁边,谢格如满脸狠绝,与刚刚判若两人。
江弥抱着淑安急急解释:“她这是羊角风犯了,大夫曾说过,如果发作,就掐人中。今天的事和淑安无关,你就算要报复她,她也不明白的。”
“她明白。”谢格如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