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这次萧贵妃的寿辰办在了垂拱殿。
垂拱殿建在皇宫偏北的院落, 一般是宫里办小宴的选择，但这里的小宴指的是皇上举办一些私人宴会，拿来给妃嫔过生辰却过于盛大, 整个后宫，也只萧贵妃有如此待遇。
当今圣上未立后，妃嫔也不多, 萧贵妃在后宫位置同皇后也不差什么。不少人认为她迟早要入主中宫，也有些人认为，皇上宠爱萧贵妃多年，却不曾有立她为后的意思, 怕是多有顾虑。
萧贵妃变萧皇后，难。
谢家人到垂拱殿时，大殿里已经坐下不少宾客。谢格如和谢格兰，跟着谢老太太与吴氏, 先去给各家夫人太太请安。不少人见今年谢家来的竟都是二房的人, 心里都有些惊讶。
但见谢格如与谢格兰姐妹面容姣好，初入宫廷，举止端庄，落落大方, 也都心生好感，甚至有那着急子侄婚嫁的，开始思量, 谢家姐姐可以配谁, 谢家妹妹又可以配谁。
面对那些贵妇打量的目光, 谢格兰笑得脸直抽抽, 心里不耐烦的很，馀光却瞥见自家姐姐一眸一笑无比真诚, 她甚至从姐姐的眼睛里看到了......兴奋？？？
终于客套完一圈，谢老太太许她们自由行动了，谢格兰抓住谢格如问。
“二姐，你怎么那么高兴啊？”谢格兰奇怪道：“刚才那个娄夫人，好像看上你了，你想嫁到娄家吗？”
“非也。她开始是想我嫁过去，后来搞明白咱们爹爹的官衔，就放弃了，改要把我嫁给她侄子啦。”谢格如笑眯眯的，丝毫没有被当做商品的愤怒。
谢格兰一听更气了：“他娄家什么破落户，还对我们挑挑拣拣的！”
“她想卖我，我还想卖她呢。”
谢格如并不生气，是因为刚刚聊了一圈，她可是聊出了一打子的潜在客户啊，此时格外心满意足。
忽然谢格如眼神一动，拉住谢格兰。
“我们去那边。”
大殿靠窗，几个谢格如的“熟人”正一边吃着宫里准备的点心，一边“闲谈”。
熟人：第一位客户郭婉珍郭小姐，上回在【春日宴】差点杀了她的萧沁玉，及其跟班数名。
闲谈：郭婉珍盯着萧沁玉等人，一言不发。
萧沁玉这会儿，别看己方人多，但其实她心里憋屈死了，并不敢跟郭婉珍直接对起来。
上回【春日宴】回去后，父母就因为哥哥出事，对她不满，之后听闻她在宴会上炫耀那“天阁簪”，母亲更是大发雷霆，直接在她眼前，把那精美的簪子给摔碎了！她萧沁玉从小到大，何曾受过如此苛责？
萧沁玉为此哭闹不休，但之前总是疼惜她的父母，却也不来哄她。
过了阵子，她才晓得，那“天阁簪”竟然大有来头！
竟然是皇上设计的！
皇上画完簪子的草图后交给了宫里的师傅，但师傅们并无把握完成皇上交待的任务，所以出宫找到攻玉坊早已退了的程老师傅，一起研究如何制作那“天阁簪”。
皇上不限制他们耗费多少材料，所以程老和宫里的师傅先尝试做了几只簪子，有了这批簪子打底，他们才继续研究打磨，成功制出了皇上t画的簪子。
按道理，早先的簪子应被销毁，却被萧家捡了去，又被萧沁玉看到，觉得喜欢挑走。
父母不说，萧沁玉也能想到，他们无非是想帮娘娘争宠，成天盯着宫里，处处都不放过。
这般用心，却不同她讲，害她傻乎乎地把簪子戴到【春日宴】上不说，还扬言是自己设计的！
如果圣上知道自己那些话.......
萧沁玉得知真相时，惶恐无比，好在她母亲后面跑了趟宫里，不知与娘娘说了什么，回来后与她说，事情算是基本解决，她才稍微放下心。
但父母对她依旧十分冷漠，之后也不许她参加任何宴席。
接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父母对病中的哥哥也没了好脸色。一向得宠的兄妹不得不把报团取暖，每日惴惴不安。
所以，萧沁玉今天来垂拱殿，也格外低调老实，穿的都是新制，但不显眼的衣服，首饰是母亲给她挑的，虽然都是好东西，但萧沁玉一瞅就明白了，全是之前她戴出去过的。
这是但求不出错。
她怀揣心事，重新在盛京城的顶级宴会露面，本来有些自愧不安，但其他姐妹并不知道她家里那些事，见她来了，依旧捧着她，很快就把萧沁玉哄高兴了。
再怎么，萧贵妃也姓萧啊！那天阁簪的事情不也解决了？哥哥的病也好了。
没事了，都会好的。
就在她飘飘欲仙时，却碰到了哥哥的那位“前未婚妻”郭婉珍，瞬间像是一盆冷水，把她泼清醒了。
萧沁玉本不想多起波澜，所以刻意避开郭婉珍，但今天的郭婉珍十分古怪，看到她时似乎很是惊喜，主动走过来，招呼一声后就跟着她，也不说话，仿佛成了她密友团的新成员。
自己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
就在萧沁玉快被郭婉珍逼疯，想问问她到底要做什么时，第二盆冷水袭来——
谢格如到场！
还是那个平淡中带着笑意的模样，但萧沁玉光是看谢格如视线扫过自己头顶，就头皮发麻。
上回就是这个谢二，说“天阁簪”应该设计成上下两层戏台的样式，里面还要充满宾客，才不愧为“天阁簪”。
她当时还笑话谢二异想天开，谁知道，皇上真就是那么设计的！
更不要说后面哥哥当众发疯的一串倒霉事儿。
想起那一幕幕，萧沁玉只觉得这个谢二实在“克”自己，她脸色发黑，一言不发就要走人。
“怎么见我来，倒要走了？”谢格如拦住萧沁玉，又对郭婉珍笑笑。
郭婉珍对她点点头，心里着实松了口气，总算把萧沁玉成功交给了谢格如，今日任务完成！
但是谢格如，为什么要自己盯着萧沁玉？
萧沁玉压下不耐烦，开口道：“谢小姐，你与郭小姐交好，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聊天了。”
说着萧沁玉就要带人走，不料刚一动，谢格如忽然拦住她，问道：
“我昨天看霍姑娘的故事，一晚上都没睡好，萧小姐你看我眼下这里，是不是一片乌青？”
谢格如手指自己眼下，萧沁玉嘴角抽抽，还没开口，自己这边倒先有人接口道。
“谢小姐，你看的哪本？《霓裳泪》吗？”
“就是《霓裳泪》！霍姑娘好是命苦！”谢格如哀叹道。
其他千金小姐，听到这边在聊《霓裳泪》，无不看过来，面露哀伤。
如今盛京城里，最流行的话本就是《霓裳泪》，排行第二的是《德兰谣》，第三是《醉楼春》。
最神奇的是，传闻这些话本全是以霍姑娘做原型写的！
但奇怪的是，这些话本里霍姑娘的面貌，却各有不同，但故事都十分吸引人，让人看了又看，也好奇霍姑娘是个什么人物。
当然，每个话本背后，都站着一个谢格如。
除了话本，谢格如还雇佣了一批文人，为霍姑娘写诗作词，而在这些诗词之前，谢格如先送了霍姑娘一个“皇子”。
“我真是不懂，霍姑娘为什么不同那皇子走呢？”
“毕竟是异族人，谁知道去了关外，又是什么光景，没准要吃生肉，住帐篷呢。”
“不会吧，我听闻那皇子很是英俊高大，还对霍姑娘十分痴情，日日守在醉红楼。”
“是啊是啊，他还给霍姑娘送了好多礼物呢。”
“......你们不知道吗？”一位穿鹅黄长裙的姑娘神神秘秘道：“我听说，那皇子并不是在追求霍姑娘，他其实是霍姑娘的表哥！霍姑娘其实是他们那边的公主！”
接着，关于霍姑娘到底是不是遗落民间的异国公主，如果是，又是哪个小国的公主，等等问题全部涌了出来。
众人讨论激烈，只可惜今日霍姑娘不在，要不就能亲自问问她了。
啊，霍姑娘为什么不在？因为身份。
那我们在这里讨论霍姑娘是不是......管他的呢，先聊个痛快！家里边哪来那么多小姐妹可以聊这个。
谢格如看着姑娘们热情似火地聊着自己营销出来的话题，心中满满的成就感，仿佛回到了上一世，十个热搜在打架，七个是自己搞出来的热闹日子。
异国皇子只是个引子，让大家注意到醉红楼里有这么位霍姑娘，之后关于霍姑娘身世的传闻，还有其他那些话本中的霍姑娘，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不重要。
只要够有话题，够神秘，就可以了。
话题度有了，就该亮作品了。
谢格如清清嗓子，弱弱道：“你们有人见过霍姑娘吗？”
众人齐齐摇头，她们都是官宦千金，怎么可能去青楼见一个妓女。
“你们有没有听说霍姑娘挺.......丰腴的，她那个梦旋舞就是要足够胖乎的姑娘才能跳。”
梦璇舞是霍姑娘独创的舞蹈，传闻跳起来就如舞名，似梦似幻，是现在醉红楼的第一舞，每天都有无数人为看霍姑娘跳梦璇舞，散尽家财。也有说那皇子就是看到霍姑娘跳的梦璇舞，对她一见倾心的。
原来，是要胖的姑娘才能跳？
大家目露疑惑，却听萧沁玉忽然冷冷开口。
“谢二小姐，你不会跳舞可能不懂，梦旋舞需要腰部的力量极强才能跳。”
“真的？”谢格如目光扫过萧沁玉那细如柳枝的腰，说：“但我听说，那霍姑娘腰上一圈子赘肉呢。”
萧沁玉嗤笑一声，“你不懂，腰部有没有力量，和肉多肉少并无绝对关系。跳舞也是，你若跳飞燕舞，自然轻盈如风才好看，但有的舞，辟如一些战舞，就是要舞者足够高大，才有气势。”
谢格如面上听着，不时挑衅几句，萧沁玉只想跟她对着干，谢格如越质疑霍姑娘，萧沁玉偏要证明霍姑娘是个厉害人物，胖一点又怎么了，胖了就丑吗？全然忘记自己每天束腰多拼命。
最后萧沁玉还扯到霍姑娘的梦璇舞可能来自佛经，是有佛缘的人才能想到的，不是你谢格如这种凡夫俗子能理解的。
说着说着，谢格如似乎因为不懂舞蹈，无法回嘴，闷闷地拉着谢格兰走了，郭婉珍也趁机跟着一起溜出来。
“二姐，别走啊，你看那萧沁玉那洋洋得意的样子，什么佛经，我才不信，胡扯呢吧。”
“没有，她说对了。”谢格如冷静道，脸上早已不是刚刚自残形愧的样子。
其实，霍姑娘的舞，是谢格如教给霍姑娘的，出自她在现代看过的一场表演，而那个舞者也曾说过，自己的舞蹈灵感来自佛经。
自己挑中萧沁玉，果然没错。
一来，她是萧家人，肯定会来今天的宴会。二来，萧沁玉自动带着一帮千金姐妹，跟她说，就是跟半个盛京城的千金圈打交道。三来，萧沁玉跟自己有仇，自己不喜欢的，她一定会捧着说。
所以，谢格如先要郭婉珍盯住萧沁玉，然后她过去，在众人很想聊，但不敢聊霍姑娘时，挑起霍姑娘的话题，最后又装作很质疑霍姑娘的样子，萧沁玉果然句句给她顶回来。
萧沁玉如她所愿上鈎，不自觉的，成为谢格如这场营销的组成者之一。
就这样，萧贵妃的生辰，核心却成了霍姑娘。
谢格如深藏功与名，悄然带着谢格兰与郭婉珍离开中心圈。
转过身，又有新的宾客到场。
久违见面的姐姐谢格君和冯昭，正在与谢老太说话，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冯昭幽幽看过来，目光阴毒，似蛇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