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和寿堂正厅此时堪称人满为患。
耳房的下人们因着刚刚谢尚培喊话, 都赶到了正厅。
他们中有的人，是过来准备押送谢格如和谢格兰去祠堂的，有的是认为事情已经结束, 过来听自家主子有什么吩咐的。
再有就是云晴和飞霞，她们听说要把谢格如和谢格兰送去祠堂跪七天，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挤在角落紧紧拉着手，连思恭挤眉弄眼的挑衅都当做不见，只想着该怎么帮小姐在伺候【跪】的舒服点。
却不料，来得半天, 婆子们已经站在还跪着的谢格如二人侧后，大老爷却没有继续发话，只双手手指交叉，看着谢格如。
刚刚曼冬附耳说的是——
裴大人的夫人感谢二小姐相助, 特意送了小姐爱吃的珍珠鱼, 并一筐家里种的新鲜果子，还让小姐得空了过去叙话。
曼冬没有说哪个裴大人，因为对于谢家来说，裴大人只可能是谢尚培的上级, 中书令裴大人！
此时，还跪着的谢尚翊也从前院自己人嘴里得知了此事，那叫一个喜上眉梢, 喜形于色, 喜气洋洋！
谢格如竟然和大哥的上级搭上了线！
谢格如是谁？是自己闺女啊, 某个角度来说, 自己也是她的上级。
那现在自己岂不是大哥的......
谢尚翊眼珠一转，脊背都挺直了几分, 开口道：
“我刚听说，中书令裴夫人为着感谢格如的帮助，所以特意送了她喜欢的珍珠鱼过来，还有自己亲手种的果子。这些倒也不是多金贵的东西，咱家都能吃到，只是人家裴夫人得了好东西，怎么会想着送给格如？”
他斜睨一眼谢尚培，问曼冬：“是不是搞错了，人家本来是要送给大哥的啊？”
谢冠华这会儿“耿直”了：“不会，爹爹不爱吃鱼。”
曼冬看一眼谢老太太，见老太太面无表情只手拈佛珠，便对谢尚翊道：“裴夫人点名，是给谢二小姐谢格如的。”
“哦——”谢尚翊清清嗓子，摆出爹爹的姿态，问女儿：
“格如，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认识裴夫人的，快给大家讲讲。”
谢格如淡淡道：“因着忠勤伯家的郭小姐，我与裴夫人相识，偶然帮她解决了点麻烦而已。”
“所以那些东西，是裴夫人送来感谢你的。”谢冠华很是不解：“二妹妹，你帮了裴夫人什么忙啊？”
谢格如对他笑笑，说：“小忙。”
“啊？”
整屋人面面相觑，却无人跟着继续问。
好奇吗？好奇。
能问吗？不能。
人家裴夫人的麻烦，没准就是什么不想说出去的私事，兴许嘱咐过谢格如保守秘密，这屋里这么多人，你再问，就不礼貌喽！
谢格兰也很是好奇，转头对谢格如眨眨眼，大大的眼睛里满满的问号，却也知道不是探究的时候。
她俩这还跪着呢！
不过，有了这么一出，是不是就不用再去祠堂跪着了？
谢格兰年纪虽小，也知道裴大人是大伯的上级，要是让裴大人知道，前脚自己夫人刚感谢了谢二小姐，后脚自己下属就严惩谢二小姐，怎么也会对大伯观感不好，觉得大伯跟自己对着干吧？
三房温氏则想得更多一点，谢格如与忠勤伯家的郭婉珍关系好转，是在【春日宴】后，而忠勤伯郭夫人与裴夫人关系向来不错。
那这回，会不会是郭夫人在女儿郭婉珍的请求下，去找裴夫人帮忙？
总不会，谢格如还真能帮上中书令夫人的忙？
毕竟，裴夫人这些东西早不送，晚不送，赶着谢格如禁足刚解开就送过来，显然是给谢格如撑腰的。
大伯这回，也算是吃了个暗亏。
不少人跟温氏与谢格兰想的差不多，虽然都低着头不言语，但馀光齐刷刷的，全看向谢尚培，想看他怎么收场。
谢尚培杯中的茶水早就让下人换上热的了，他从刚刚两指就捏着着茶杯盖子，一下下，轻轻抚过茶碗。
似是在等茶温降下，好入口。
但他的眼睛一直在看谢格如，似乎要好好看清这个从来没在意过的侄女儿长什么样。
而谢格如也一直在看着他，虽因跪着，她只能仰视谢尚培，但她目光冷硬尖锐，就像一块石子，正正硌在谢尚培脚下什么穴位上，让他感到通体不畅，浑身不快，只恨不得将这石子碾成齑粉！
叮——
茶盖落下。
谢尚培缓缓开口：“裴夫人有心了，既然如此，格如你当给裴夫人回封信表示感谢，也叫你伯母备一份回礼才是。”
谢格如应“是”，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谢尚翊喜色外露，恨不得立刻站起来叉腰逛一圈。屋内其他人，心中也纷纷感叹“果然如此”。
云晴心里长出一口气，见对面思恭很是不甘，正想瞪回去，忽听大老爷又开口道——
“等会儿让人去我书房取一打上好的溪藤纸，再有笔墨砚台，给二小姐.......在祠堂回信用。”
在祠堂回信？！
这是，还要谢格如跪祠堂？！
大老爷莫不是糊涂了？
吴氏本有些担心，谢格如因为和裴夫人搭上关系，能免于惩罚，自己的格兰会不会依旧被罚。
现在倒好，大伯连谢格如都没想放过！
这时，又是谢冠华替众人“出头”：
“父亲，为何还要责罚二妹妹和三妹妹？”
“规矩就是规矩。”谢尚培言简意赅。
下面有人觉得谢尚培是死板，两位小姐不敬长辈，他又已经对他们做出惩罚，所以哪怕上级夫人都送礼给谢格如了，他也固执地不想收回惩罚，甚至不愿意换个轻点的责罚。
也有聪明的，心念急转，大老爷如此强硬，是不是说明大老爷和裴大人关系好，不用太在乎裴夫人？
只有谢格如明白，谢尚培不是死板，也不是不在乎裴夫人。
他是连裴大人，都t不怕得罪！
因为裴大人要退了，冯家要保他谢尚培做中书令呢！
她脸上显出明晃晃的嘲讽，谢尚培毫不在乎。
他无所谓侄女儿怎么想，反正只要谢格如还姓【谢】一天，就得听他的。
另有一件事，谢格如怕是不太了解。谢尚培不是完全不在乎裴大人对自己的观感，毕竟“升官”之事没到最后一步，自己在坐上那个位置前，还是小心谨慎为好。
他之所以敢坚持惩罚谢格如跪祠堂，还因为裴大人和其夫人虽然表面恩爱，但裴夫人非常善妒，不许裴大人纳妾收房，甚至不许他多看其他女子一眼。
裴大人曾多次在谢尚培面前抱怨，夫人管他甚严，连什么时辰回府，与哪些同僚应酬，都要提前报备，可怜他一把岁数，至今都不知醉红楼的门往哪儿开。
因此，谢尚培认为，裴大人不会为夫人交往的一个小辈，怨怪自己。
他看着谢格如依旧冷静自如的姿态，心下微微有点遗憾，谢格如都能请裴夫人出手了，在谢家这一辈中，已算佼佼者了，若是他早点发现谢格如的本事......可惜了。
他擡擡手，两个婆子立刻大手压住谢格如和谢格兰。
谢尚翊见大哥要来真的，有些急眼，微微拦住婆子。
“兄长！她们要是跪坏了腿，叫裴夫人看到也不好啊。”
“哪那么容易跪坏。更何况，裴夫人又没叫她出来一聚。”谢尚培淡淡道：“二弟，你要是心疼女儿，不妨跟弟妹一起去祠堂照看她们？”
谢尚翊一愣，谢尚培语气里熟悉的冷酷，让他心中升起面对大哥时常有的惊惧，身子瞬间委顿下来。
两个婆子拉扯起谢格如和谢格兰，站起来的一瞬，二人久跪的双膝都不禁一软，又痛又麻，全靠拉她们的婆子拖着，才没摔回去。
还跪着的吴氏颤抖着想去抓女儿，却被谢尚翊暗暗拦住，咬着牙悄声道：“你想一起跪祠堂啊！”
“老爷......”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木已成舟时，谢格如忽然昂首出声：“大伯，如果在祠堂这几天，有人找侄女儿怎么办？”
谢尚培眯眯眼，他刚已经说了裴夫人不会来找谢格如，谢格如这般聪慧，不会问废话。
那么有“人”是说谁？
他心里“哦”了一声，想到了。
“你是想说，侯爷？”
三圣庵那日长兴侯恰巧也在，还帮了谢格如他们一把，谢尚培是知道的。
但和你谢格如又有什么关系？
谢格如姿容并非绝美，气质更偏男子不喜的冷冽，长兴侯难不成会看上你？
顶天了，他想换换口味，真对你産生几分兴趣，但长兴侯可是出了名的喜新厌旧，醉红楼哪个姑娘他没喜欢过两天？
就算一时对你産生兴趣，又如何？
谢尚培不可能把自己对长兴侯在女色上的评价说出来，但他微微摇头，面上明晃晃的了然，已经表明了态度：
谢格如，果然是女流之辈，竟然指望长兴侯英雄救美。
但是谢格如就像不久前那样，依然左歪歪头，右歪歪头，接着转头看向后面——
噔噔噔！
谢尚培眉头紧蹙，撂下茶杯，看过去，难不成长兴侯真.......
“怎么这么多人啊？！”
是三房嫡子谢冠宇。
屋里所有人都一脸荒谬无语。
谢尚培心里更觉好笑，自己刚刚竟然差点真以为长兴侯来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忍不住弯起，但这个笑容还未成形，谢尚培就在谢冠宇身后，又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并非长兴侯，而是个女子——
建安郡主的贴身侍女。
谢格如这时却笑得很漂亮：“大伯，我从未说过那人是......”
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