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擒故纵？！
女帝与斟老板两人相谈过欢，眼看这宫门就快下钥，也不见女帝有半点打道回府的意思。
夏至不得不进来做那个坏人。
“朕晓得了，你且在殿外等着。”真是扫兴，女帝不高兴了。
雍久趁机放下胳膊：“所以应飞鸿的母亲到底去哪儿了？”
“谁知道。此事不谈也罢，若非你问起，朕都忘了这茬儿。”女帝瞟眼雍久的茶壶盖，意犹未尽地书归正传，“咳咳，总之，世间男儿多薄幸。做人妾室就是一个巨坑，年老色衰后更难脱身。”
世间男儿多薄幸。雍久，你可听明白了？
雍久才不明白，只觉得女帝真是古代版的girl helps girl。对她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陛下正是因此要废除一夫多妻制？”
谁料，女帝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是也不是。”
雍久挑眉疑惑。
女帝用小拇指轻轻勾住雍久的手：“朕说，是为了你，阿九信与不信？”
雍久不自在地挣脱了手指，往椅子边上挪，与女帝保持距离：“陛下莫要戏弄草民。”
见她抗拒，女帝不再继续，换了话题：“总之，这二者现在算是捆绑在一起了。废不了一夫多妻，就也废不了奴。”
只要女帝不谈情，谈正事，雍久的脑子就转起来特别快：“依草民愚见，朝堂的大臣们怕是不想废奴为真。”
“正是。”
“陛下大力提升农丶工丶商的地位，对世家大族是莫大的打击。若再废奴制，世家可就真与普通家族无甚大异了。”
官没奴隶的去向一为官家部门使唤，二是赏赐给各个官宦之家。世家大族们用这免费的奴隶给她们种田丶织布丶干各种劳力。
去年沈霍琛的幽州叛乱，流失不少民间奴隶。若是直接废除奴制，官没奴隶铁定没了，民间奴隶更是非法。世家们屯的那么多田地谁去种？养的那么多公子小姐谁来服侍？
世家公子们不是做官，就是拿着家里银钱风花雪月丶吟诗作对。手不能提丶肩不能扛的他们没法坐享其成，那就是废物一堆。
引起巨大反弹是正常的，必须竭尽全力阻止废奴，否则米虫的日子就真的一去不覆返了。
雍久左手空心握拳，轻轻敲打着脑袋：“不给他们些利益，叫他们将奴契免费拿出来换成雇佣契，几乎不可能。”
女帝点头。
“但若给些甜头，把这些世家们的联盟逐个击破，陛下，你看是否可行？”
“唔……”
女帝手指一上一下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规律的响声。咦，这不是雍久的习惯么，怎地被她学了去。雍久忍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背到身后。
“公卿侯爵，他们不缺。银两粮食的话，今春即到，但还得偿还去年的债务，要是一个个赏去恐怕也不够。若对方狮子大开口，国库都不一定能喂饱他们。”
雍久明了女帝想法，眼珠一转：“先废除民间奴制，暂留官没奴籍。陛下看如何？”
“这倒可行。”
“据草民所知，世家们家大业大，但子孙良莠不齐。有的倒是能干，有的却有没落之窘。不若这样，将奴契张张明码标价。奴隶可自由赎回卖身契，但必须给主家一笔银子……”
“阿九真是天真。”女帝笑着打断她，“奴隶在主家干活可是没有收入的，哪来的银子赎身？”
“贷款呀。”
“贷款？”
“正是，若陛下觉得此方案可行，钱财不是问题。由我斟氏钱庄出面，推出退奴贷。有意赎回卖身契的都可来斟氏钱庄借钱赎身。”
雍久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方法可行，双眼冒光。那仿佛世间一切都在她掌控中的自信是独孤伽罗最爱的颜色。
“她们拿什么还你？”
“斟氏旗下产业颇多，桃源村的籼稻培育已相当成熟，推广到全国各地正需要人；待境外贸易开通后，运输丶印刷丶酒肆丶茶馆各种需求都会巨量增长，到时候缺的就是劳动力……”
未来商贸发达丶到处繁花似锦的景象几乎跃然纸上，让人兴奋不已。两个脑袋凑在一块儿，侃侃而谈。雍久甚至命人拿了笔墨同女帝算起了未来巨大的财富潜能。
“陛下，你看。经徐娘改造的缫丝技术，不但产量高，而且品相更好，卖到西域各国的丝织品都大受欢迎，正缺一批绣娘；再看宋饮儿的染坊，您可别小瞧这妮子，年纪小小……”
女帝原本担心雍久借贷给奴隶们会亏钱。这一通算下来，没想到她斟氏才是最大赢家啊。
“斟老板真是有一颗化腐朽为神奇的好脑袋瓜子。”女帝伸手在雍久脑袋上轻轻一谈——真不愧是她亲封的天下第一女商人。
这么想来，做斟夫人还真不见得就比做皇帝亏。
“陛下过奖了。”正在兴头上的雍久并没觉得这样的动作过於亲昵，只满心憧憬着这套方案的实施，“您说这法子，行不行？”
女帝面无表情丶静静思索的样子无异於给雍久的想法泼了盆冷水。
良久，女帝才道：“政令的施与废，不是你我三言两语就能定下的。”她瞥眼门口等得焦虑，脸急成猪肝色的夏至，“今儿天色已晚，朕得回宫了。不若这样，明儿个你进宫一趟，你我再详细规划一番，你看如何？”
雍久略带尴尬地挠挠头。相较她的一腔热情，女帝似乎没那么兴奋，让人感觉陛下对她的想法并不感兴趣。
再瞧外面，天色是真不早了。雍久只好点头：“不知陛下明日何时有空？”
之前宣召雍久n次，她都不肯进宫。这不就主动上钩来了？
女帝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一副思索模样：“朕也吃不准，还得看明日奏折数量。阿九自己看着办吧。夏至，走了。”
“喏。”
看来自己的方案没有真正打动女帝。雍久急忙起身相送，一边跟在女帝身后，一边想明日到底何时进宫比较好。
“阿九不必再送，回去吧。”
女帝头也不回地走了，留雍久在原地伫立成了一块望妻石——陛下，似乎，真的，对她的方案不感兴趣啊。
那，陛下会不会因为阻力太大，索性放弃废奴？雍久望着远去的凤轿暗自琢磨，忐忑不安。
原本雍久寄希望於忽悠先帝废奴，却被独孤伽罗亲手破坏。所以她一直以为独孤伽罗是奴制的拥护者。
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女帝竟主动提出废奴，甚至除奴制外，还要废除许多其他的恶例。
女帝说是为了雍久，雍久自然不信。不过，只要有一线生机能废除奴制，雍久便会想尽办法去达成。
当晚，雍久连夜起草一份计划书，将废奴的各种条件和可能情况一一罗列下来，打算明儿个一早就进宫候着女帝，非得说服她坚持废奴不可。
春日清晨，燕飞莺啼，蓝天白云。周遭的青草绿树卖力生长，生机勃勃的模样叫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雍久却没多少欣赏的心思，怀揣计划书，一大早就等在宫门口。侍卫见了她的凤牌，不敢为难她，立即放她进宫。
“噢？这么早就等在门外了？”今日是上朝日，五更天点卯后，女帝与大臣们沟通交流一个多时辰便退了朝。
谁知，回九阳宫休息不过片刻，夕霞来报，斟老板殿外求见。
“是呢，斟老板辰时过了没多久就等在宫外了。”夕霞将凤牌递给女帝。
是独孤伽罗在登基大典前亲手交给雍久的凤牌，只是装着它的荷包怎么不见了？
夕霞见女帝摩挲着凤牌不说话，也看不出陛下是喜是悲，小心问道：“可要传斟老板进来？”
“不必，让她再等会。”女帝拿了奏折铺开看，头也不擡，“你先下去吧。”
声音听起来闷闷的，莫不是今日早朝，陛下又受气了？夕霞不敢多问，赶紧应声退下。
转身出大殿的时候，恰巧和涂石玉撞了一下。
涂公公捂着脑袋嗷嗷叫：“哎哟，哪个不长眼的。”
“哎呀，公公，对不住对不住，您脑袋没事吧？夕霞给您道歉了。”夕霞扒拉着涂石玉的手，就要去看伤势。
涂石玉嫌弃地拍开她的手：“进宫都多少年还这么毛毛躁躁，亏得陛下心善，不然你这丫头都不知死多少回了。”
“是是是。”夕霞听涂石玉这么说她，就知道没事了，涂公公资格老，但倒从来不会仗势欺人，“陛下心善，公公也心善，奴婢知道。”
“你这丫头。”涂石玉拿手指点点夕霞的脑袋，“对了，御膳房的凉茶备好没？备好了赶紧给陛下送去。”
夕霞领命就要退下，又被涂石玉一把抓住，“哎，拿凉茶后，让春风送进去。你这人毛糙的很，省得再惹陛下不舒坦。”
听涂公公言中之意，看来陛下今儿个是真不怎么痛苦，夕霞好奇：“那些老顽固又惹陛下不快了？”
“还不是那些废旧的事儿嘛。”涂石玉一脸烦躁，不耐地挥挥手，“赶紧去吧，少问多做。”
“喏。”夕霞乖乖退下，心道还真是为那废制的事争论不休。
夕霞催过御膳房，回九阳宫时，又看到了等在殿外的雍久。
见她等得辛苦，夕霞便上前悄悄道：“九姑娘，奴婢已经替你通传了。不过陛下现在心情不好，恐怕您还得等上一会儿。”
“发生什么事？”雍久本就等得心烦，再听说陛下当前心情也不好，她就更急。
“还不是那群老大人嘛。就是不肯废奴，非得和陛下唱反调。”夕霞了解的不多，索性按图索骥，自由发挥，“陛下这段时间都阴着脸，心情不好呢。也不知能不能坚持下去。”
雍久听了夕霞的话，咯噔一下：若是陛下都不再坚持废奴，那这事可就真的毫无希望了。
“不会的，我有办法说服那些老顽固。夕霞姑姑，拜托你，再帮我通传一次吧。”
夕霞很为难，涂公公连凉茶都不让她去送，就是怕她撞在陛下枪口上。若再去通传一次，陛下要嫌烦了，直接咔嚓她的脑袋，该如何是好。
雍久见她为难，心一横，直接闯入大殿。任凭夕霞在后面怎么叫她，依然我行我素丶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