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夫人学做操
斟夫人,又来了。
不消春风上前说明,看门小厮已然明了,朝她一摆手,兀自往府里跑去。
再出来,小厮满面笑容:“主子有请斟夫人,各位请进,请进。”
“你倒机灵不少。”春风拿手绢捂着嘴,轻笑一声。
小厮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咧嘴傻笑。
今儿个没在府外等上些时候,女帝都感到有些不适应。转念一想,她又抿唇偷乐起来。
一旁的春风眨巴眼,悄悄嘀咕:陛下乐什么?前天才被大臣们打了个落花流水,今儿个怎么又开怀了?
下人将她们带入祁安殿。
以前,这是长公主起居丶办公的地方。现在虽然是雍久住着,但殿内布局丶装饰都没什么大变动,只多了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没多久,雍久出来见礼:“草民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不必多礼。不若里面谈话?”
“是。”雍久在前,带着独孤伽罗往书房去。
书房内的格局变动极大。
原本独属於主人的长案桌变成了放置在书房中央的圆桌台,周围环绕一圈椅子。椅子都一样,没什么特殊的,倒是符合雍久天天嚷嚷的“人人平等”原则。
“陛下,请。”
女帝嗯了声,随意挑一张椅子坐下:“此地改得倒是特别。你也坐。”
“谢陛下。”雍久应声,在女帝对面坐下。
女帝见她仍是那般生疏,虽有预料,但还是略感伤心,却也不勉强她,只道:“朕今日前来,不为私事,是为公事也。不知阿九可否指点一二?”
雍久讶然,擡头见女帝一本正经的模样,似乎真的没有任何挟私之意。
雍久心底吁口气,一展笑颜道:“指点不敢当,但若陛下有用得着雍久的地方,草民必尽心竭力。”
女帝似笑非笑:“为谁尽心竭力?”
好暧昧的问题哦~
雍久被问倒了,咽口口水,结结巴巴:“自然,自然是为天下苍生。”
“啊~还以为阿九是为了朕呢。”女帝的语气听起来满是失望,但脸上却依旧笑意盈盈,“是朕自作多情了。”
“咳咳,敢问陛下,今日前来是为何事?”雍久左手握拳,轻轻咳嗽一声,赶紧转移话题。
“前日早朝,朕原本要颁发废除奴制及一夫多妻制的政令。不过,遇到些阻力,只好暂停。”
雍久点头,果然是为这事:“草民略有耳闻,大臣们怎么说?”
“不外乎就是些男尊女卑丶礼仪习俗之类的话。什么男子三妻四妾乃天经地义之事,什么夫为妻纲,废之实属鼓励百姓犯上作乱等等。”
“没提废奴?”
女帝想了想:“倒是没提。”
雍久将下人奉上的茶水从木盘上取下,推一杯到女帝面前:“奇怪。若是他们只反对废除一夫多妻,不反对废奴的话,陛下不若徐徐图之。先废奴制,其他恶律慢慢来也可以。”
掀开茶盖,扑鼻而来的茶香让人神清气爽,女帝端起轻轻抿一口,真是好茶。
而后,她摇头道:“我朝律例,一个丈夫只可婚配一个正妻,纳妾则无限制。而这妾,虽说偶有受宠的,兴许受宠时风头都能盖过正妻,但妾始终是妾。”
“这话怎么说?”雍久在大周生活数年,见过不少人家的妾室,有的花枝招展丶有的傲慢嚣张,反而是正妻们更为低调。
女帝道:“只因妾室乃奴籍。一旦为妾,则入奴籍。”
“啊,这……那怎地还有傻女人要去做人家妾室的?”
雍久被惊到了,没想到妾室不但地位不如主母,甚至……或者说,这做妾的女人和当家主母根本就不是一个层级的人哪。
“不然怎么是傻女人呢?但看人家颜色好,不知背后多辛酸。肯做妾室的,虽有良家子,但大多家境贫寒,迟早也是嫁作他人妇丶换点兄弟娶妻钱的可怜人罢了。”
女帝一句三叹,最后总结道:“所以说,他们反对废除一夫多妻,其实就是在反对废奴。”
说得好听叫一夫多妻,实则不过是一夫一妻多奴罢了。
女帝又补充道:“更妙的是,不同於一般奴籍有官府查验批准,妾室奴籍由丈夫一手掌控,官府不得过问。”
雍久懂了:“这么看来,妾室比一般奴仆都不如。一般家奴,虽不能告主,但好歹发生生死争端,官府还能介入。而这妾室,即便在府中吃好住好,却是主人家实实在在的禁脔,她们的丈夫就是她们的天。”
“没错。妾室看起来风光,但只要夫家一日不给她们换奴契,她们甚至连府中家奴都不如。”
回想那些大户人家的妾室风光,雍久尚存一丝希望:“或许,那些个受宠的能乌鸦变凤凰?她们大多是这么想的吧。”
女帝冷笑一声:“你可知,京都这么多妾室中,有多少是得夫家垂青,换了奴契的?”
雍久摇头。
“就一家。”
雍久虽有预感不会太多,但万万没想到居然只有一户人家愿给妾室换契,不禁问道:“是哪家?”
女帝神秘一笑:“你倒也认识。”
“我认识?”雍久扑棱着眼皮,她在京都没什么朋友,有印象认识的那些官宦世家似乎也没听过这样的事,“陛下莫要卖关子,快说罢。”
“应群。”
“谁?应群?应群是谁?”
雍久想破脑袋也不记得自己认识这号人物,难道是原身认识的人?那岂不是露馅儿了。
正在思索如何应对女帝质疑,却发现对方并不意外,笑道:“应飞鸿的大伯。”
女帝见雍久满脸迷茫与不解,便与她细细道来。
原来,当初长公主在梅花寨受惊吓回京后,便派井二仔细打探过应飞鸿此人。
不想,对方竟是京都人士。应飞鸿的父亲应集还曾是司农寺下诸盐池监的一名录事。
泰安十一年,因抚宁盐池的盐功账簿出了点问题,应集与上司一道前往抚宁督导,认识了应飞鸿的母亲小梅花,并将其哄骗到京都,娶为妾室。
录事品阶不高,但盐池监油水颇丰。所以应家日子还算舒坦,应集更是娶了一房又一房。
应飞鸿的大伯应群与他那花心的弟弟截然不同,是个痴情种。
应群在青楼遇到心爱女子后,竟动了将其擡为正妻的心。而那位女子是官没娼籍,较一般奴籍不同,得在官府上下打点才有可能赎出。应群正妻娘家在官府有点路子,这一打点就惊动了对方。
应飞鸿的大伯母一哭二闹三上吊,甚至闹到应群工作的常平署。尽管如此,应群宁愿休妻也不愿放弃那位青楼女子。
这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应群虽终与正妻和离,但他在常平署的从八品小官也做不成了。
因妾室而与正室闹翻的,京都达官显贵中从未发生过。应群自知混不下去,便带着心爱的女子远走他乡,下落不明。
“倒也因此躲过一劫。”女帝一口气将这桩陈年久闻娓娓道来,讲得口干舌燥,豪饮一杯茶。
应飞鸿的大伯真爱对心上人不假,抛弃原配也是真。人性啊,真是很难一言道尽。
这事可当真叫人唏嘘感叹。再听女帝那话意思,似乎还有下文,雍久问:“陛下何出此言?”
“后来,应家因允亲王之事牵连被查。应集贪腐盐银,数额巨大,株连三族,本族男女尽皆为奴。”
雍久恍然大悟:“原来应飞鸿是奴籍,难怪当时他对陛下的话反应那么大。”
“是啊,本是富贵之家的少爷,一夜之间沦为奴隶。自是无法接受。”
女帝讲了好一会儿的话,腰酸背痛,站起身,松松筋骨。雍久便也跟着她一道起身,抻抻肩背。
女帝见雍久松筋骨的模样,似乎自有一套章法,颇为有趣,非让雍久教她。
雍久也不吝啬,抓着女帝的手一会儿往前一会往后丶一会儿扎马步一会儿转个体。可不就是21世纪的广播体操嘛。
女帝玩得挺开心,觉得肩颈舒坦了丶全身都放松了。
雍久是个严格的老师,可不放过她:“每个动作都要做到位。跟着我再做一会儿,没个20分钟没效果。”
女帝虽不懂20分钟是什么概念,但是个乖学生,在雍久旁边跟着比划。
两人砍柴不误磨刀功。
雍久边做边问:“按理说,应飞鸿是官没奴隶,怎地在梅花寨落草为寇?”
“想必是不甘心为奴为婢,任人差使,索性跑了快活。”
女帝越做越觉得这套操很错,她的腰嘎吱嘎吱地响,就做那么一些时间,隐约有些出汗了都。
“那他母亲?”
“怪的就是这里,档案中没有他的母亲,生死未卜。”
听女帝这么说,雍久擡起的手都定格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难道也跑了不成?若真如此,怎没在梅花寨见到应飞鸿的母亲?难道死了?
“怎么不继续了,继续哪。”女帝催着雍久继续动作,一边道,“连井二都没查出去向,恐怕没那么简单。”
雍久点头:“接下来,是扩胸运动。”
明明很正经的运动名儿,雍久说完后却觉得有些怪怪的,再瞄眼女帝。对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阿九先做。”女帝怀抱双手,站在一边,“朕先观摩,学习学习。”
“咳咳。”在女帝的虎视眈眈下,雍久凭着记忆,先是擡起双臂,与肩同款,接着拉扯着两只手臂往背后夹。
馀光瞥见女帝原本抱着左手臂的右手擡了起来,细嫩手指徘徊在她鲜嫩的红唇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雍久极快地换到扩胸运动的下一个动作,左脚左胯成左弓步,右臂侧举,左臂则在胸前平屈。
“啧,”女帝不满意了,“不是说每个动作都要做到位吗?朕怎么看你方才那个动作好似划水了吧?”
“谁…谁划水了。”雍久小声嘀咕,但事实她确实划水了,两臂只做到了侧举,但没做到后振,只得再做一遍。
这一遍倒是做得认真,只是越做得认真,女帝越可乐:“哈哈哈哈哈哈哈。”
雍久恼了,不做了:“陛下,你笑什么?”
“朕……”女帝笑得着实夸张,竟弯了腰,差点扑到地上去。
瞧她那揶揄模样,不消说,雍久也知道在笑些什么,果然,女帝顺气后,相当犀利道:“阿九,阿九,你说说做的是扩胸运动,可是,朕怎么就看不到你的胸呢?哈哈哈哈……”
还笑?雍久气得满脸爆红,追着女帝就要拧她胳臂:“不许笑了。”
笑这么大声是生怕全府上下不知道斟老板胸小如茶壶盖吗?
正追逐打闹呢,夏至那个没眼力劲的进来破坏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