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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来过?

公主府规模宏大,占地广阔,是周仁宗在世时给女儿在寸土寸金的京都城里划下的地块。

那地块原本是徽宗弟弟礼亲王的府邸,不过礼亲王的长子与嫡孙相继去世,没留下更多子嗣。次子早年过继给徽宗,即后来的文帝,如此一来礼亲王的爵位没人继承,王府也一直空着无人居住。

徽宗与礼亲王兄弟情深,故建造时礼亲王府的规格特别高。文帝感念生父恩情,一直留着礼亲王府,没再行赏赐,偶尔还会回府住上一段时日。

直至泰安十年,周仁宗赏赐给康宁公主后,才在原来基础上又开始重新修建。

此次修建不但用料极好,而且面积又扩大了些,更加重门叠户,院落深邃。

迎接雍久的不是别人,正是熟人春风。

春风一向不待见这位斟老板,引她去了间位置较为偏远的客房,离府邸的主房甚远。她还记得当初这位轻浮老板是怎么轻薄她家殿下的呢。

这种色狼,离她家殿下越远越好。虽然不知殿下为何要邀请这色狼来府上住,不过还是防备些的好。

春风无心插柳,倒是方便了楤木的进出。

“主子。”

雍久收拾了行李,刚净了面,楤木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房间。

她嗔怪道:“还好我是在净面,要是洗澡该怎么办?”

楤木脸爆红:“属下知道了,下次注意。”

“一会我出去买块屏风。”这屋子实在简陋,门口进来,一眼便能看透整个房间,毫无隐私可言,雍久怀疑春风是不是给了她一间下人房,“说说吧,查得怎么样了?”

“是。七州商会乃大周七大州的巨贾豪绅组织起来的民间商会,说是为了促进民间商业贸易。不过据属下汇集的信息来看,更像是大商家联合起来欺压小商家,挤占垄断市场。”

楤木,一个本应是情报人员的家夥说起商业之事来,倒也不逊色。不是他天赋异禀,而是这几年替雍久做事,耳濡目染的。

“唔……与朝廷是何关系?”

“算是皇商。”

“嗯?什么叫算是皇商?”雍久在桌上缓缓敲着食指,听楤木娓娓道来。

原来这七州商会历史悠久,由朝廷牵头建立,明面上是民间组织,实际上就是朝廷扶植用来取代大周初期的一家御用皇商。目的是防止一家独大垄断市场,对朝廷形成掣肘。

初期,七州商会分分合合,时而联合分利,时而互相竞争,确实如大周朝廷所预想的那般互相牵制。

直到仁宗中期,七州商会变得空前统一团结起来。原因很简单,这七州商会的总负责人和分负责人都是薛崇仁的门生,师出同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大周皇室先祖打破垄断,希望底下互相掣肘平衡的计划流产了,反而让这七州商会形成更大丶更坚不可摧的隐形势力。

薛氏一派既有朝廷重臣,又手握这几乎形成一脉的皇商,还有着遍及天下的门生,势力之大足见一斑。

“如此。难怪薛家敢肖想与皇室联姻。”大周四大家族薛李崔王果然厉害,清河薛氏更是不可小觑,“他们如何打算?”

“目前尚未有行动。”

楤木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一阵脚步声,他与雍久交换眼神后,从后窗轻盈跳走。

“咚咚,斟老板可在?”门外声音很耳熟,雍久起身开门,正是许久未见的朝露姑姑。

长公主的贴身侍女来了,想必长公主也在不远处。果然朝露往左退开一步,身后便是端庄明媚的长公主殿下。

“殿下与朝露姑姑关系真是好,甫一回京便换了她来伺候。”雍久若有所思地瞟眼朝露。

朝露也看了眼雍久,不过瞬间又垂眉低头。

“朝露,去沏壶茶来,再准备些桂花糕。”

“喏。”

朝露离开后,雍久请公主进屋就座。房间简陋,就一张木桌,一张床,连个卧榻都没有。

“斟老板倒是挺能屈能伸。”

长公主自皇宫回来后,接到奎老大密报。根据这份密报来看,斟氏钱庄的规模远超独孤伽罗想象,说眼前人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这么简陋的屋子对方也能毫无怨言地住下,独孤伽罗很是敬佩。

殿下的话听起来怪怪的,有种阴阳怪气的感觉。雍久有所察觉,提醒自己接下来说话要万分小心。

屋里没什么好招待对方的,雍久想了想,覆又从包袱里拿出在抚宁时买的石黛:“还望殿下不计前嫌收下吧。”

长公主瞥了眼,不为所动。

“殿下可是在宫中受气了?”雍久将石黛放在桌上,仔细观察对方神情,有意调节氛围,“让我猜猜,谁能让我们大周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受气?嗯……”

话未说完,受了气的长公主殿下就一把拉过雍久,睁大眼睛,吻在她唇上,不过三秒,又松开她:“把胡子拿掉。”

雍久摸摸唇,又往上摸摸自己的胡须,不大愿意。

长公主眼睛瞪得更大,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仿佛在说:拿不拿?拿不拿?

拿~雍久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撕掉胡须:“还要我做什么?”

“把衣服换了。”长公主不知从哪儿拿出一套女式服装,递给雍久,“本宫喜欢看你穿女装。”

雍久也喜欢穿女装好吧?飘逸轻柔的女装穿起来就像仙子一样,她可喜欢了,要不是为生计故,她也不想女扮男装。

仔细想想,如今住在公主府,安全得很,做回自己挺好。刚想说请殿下门外稍等,朝露便回来了。

一壶茶,一盘桂花糕。

“这里不需要人伺候了。你带人去买扇屏风和卧榻回来,房内实在简陋。另外,叫春风守在院外,没有传召,任何人不得入内。”

“喏。”朝露迅速瞟眼没了胡须的雍久,领命退下。

“你故意支开她?”

“你们关系不简单?”

朝露一走,屋内氛围突然从之前的轻松变得凝重起来。

雍久将衣服放到桌上。回想了一下,发现此次南下长公主带的是春风和夏至,却没带向来贴身的朝露与夕霞:“殿下怎么这么说?”

“还记得本宫送你的魏碑字帖吗?”长公主亲自给雍久摆放好茶杯,试了试水温,很烫,是新泡的茶。

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记得。”

独孤伽罗提起水壶,一心一意往雍久的茶杯里倒水,眼看茶杯里的水就要满了,长公主也没有停手的意思。

雍久想阻止她,但已经来不及,水溢出杯面,顺着杯沿流了一桌。

长公主这才放下茶壶:“那日,朝露给你倒茶时便是这般心不在焉地烫伤了你的手。她跟在我身边时日最久,从未犯过这样低级的错误。那时起,本宫便开始留心她。”

眼前这个女人的观察能力真是一流,对人怀有的戒心也是杠杠的。一个自小服侍她的人,即便有那么一丝丝不对劲都会叫她疑心。这样一位对手,实在很难不让人心生钦佩又不得不提高警惕。

“阿九在想什么?”

长公主不等雍久回答,便笑盈盈地拉住她的衣襟,还颇为自如地松去对方腰带,直到得寸进尺扒拉领口的时候被雍久制止。

长公主嗔怪着不满道:“本宫喜欢阿九,阿九难道不愿与本宫亲近?”

看来殿下今日在宫中被气得不轻,思维跳跃,疯疯癫癫,如同色魔化身。

“殿下若是受了什么委屈,直接同我说便是了。”不要动手动脚。

“同你说了,你会为本宫做主吗?”长公主扒拉雍久领口的双手转而搭在雍久勃间,柔弱无骨般挂在她身上。

“咳咳,”端庄大方的长公主妖起来也很那啥,“在下必然竭尽所能。”

长公主拉开些与雍久的距离,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仰头瞧着她的下巴:“阿九,你变虚伪了。还是,你本就如此虚伪?”

说完,独孤伽罗如妖精般勾住雍久的脖颈,先是亲亲她的下巴,再津津有味地亲亲她的勃子,直叫雍久浑身鸡皮疙瘩起来。

还要往下亲时,长公主被雍久一把推开。

雍久有理由相信殿下是在勾/引她,耳根通红:“殿下自重。”

方才在马车中怎么不说?独孤伽罗勾唇一笑:“本宫自重还是斟老板自重?”

雍久不可思议地面向长公主,这女人怎么倒打一耙?长公主殿下竟然还是个无赖。

“本宫记得斟老板锁骨处有一红色印记,是与哪个女子一夜春风留下的?”

长公主似笑非笑,雍久背后却开始冷汗连连:“殿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曼陀罗纹身,抚宁驿舍时就被长公主戳破过,今日怎又提起了。

“本宫知道?或许吧。”长公主指指桌上的衣服,“换衣服。”

“好,还请殿下回避一二。”

“同为女子,有甚好回避的?本宫在此,或许还能协助你一二。”

雍久皱眉,见对方强势,只得背过身去换。内里的亵衣亵袴不脱,就换了外衣,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女有曼陀罗,男有龙胆草。”曼妙女声散漫响起。

雍久随意系了腰带,骤然转身,一派紧张。

独孤伽罗却怡然自得地站起身,与雍久正面相对,扒开她的衣领,露出雍久锁骨下的纹身。

“那日朝露烫伤你的手,还盯着你的脖子看了好一会儿,当时本宫还以为朝露姑姑是看中阿九美色。原来她是认出了寻机阁的同仁,所以才惊讶地失了分寸。”

独孤伽罗拿手指轻轻抚摸那躲曼陀罗花,雍久觉得痒,退后两步:“此事,我已在抚宁驿舍与殿下交代过了。”

“当时阿九只承认自己是寻机阁的人,其他的可没透露半个字,阿九是欺负本宫记性不好?说说罢,寻机阁何人所建?意欲何为?女曼陀,男龙胆又是何意?”

雍久哑然,让她说她就说?未免太瞧不起她了。

独孤伽罗见她闭口不谈的模样,很是倔强,笑道:“方才,奎老大送来一封密报,阿九想看吗?”

“草民不敢。”看来长公主手中掌握不少寻机阁的信息。

“大周境内没有曼陀罗花,反而南楚境内遍地都是,各种山药材更是层出不穷。你们寻机阁与南楚关系非同寻常吧?”

雍久抿唇,沈吟道:“想来奎老大的密函中已将寻机阁与南楚的关系调查得一清二楚,殿下又何必多问一回。”

“本宫想听你亲口说。”

“寻机阁是南楚情报司在大周境内的秘密谍报组织,曼陀罗和龙胆草纹身是情报员的特有标志。女人是红色曼陀罗,男人则是黑色龙胆草。”

曼陀罗有麻醉之效,迷人五官;龙胆则代表着胆量与勇气。

“你与朝露都是寻机阁的人?你们潜伏在我朝意欲何为?”

雍久眉尾轻轻一抖,垂下眼帘,看来长公主的情报还没有那么完整,对一些事似乎误会了,那位可真厉害。

来而不往非礼也。

聪明人讲话向来都不会总是一方占据上风,雍久不答反问:“殿下聪慧过人,竟在三年前就对朝露起了疑心,不过殿下如何笃定朝露的身份?”

长公主南下没带朝露,必然是已经确定了她的身份。不带夕霞,不过是掩人耳目,不想打草惊蛇。

“因为本宫当年是真心想救你,也是真的后悔拿你当棋子。”

独孤伽罗说得认真,不似玩笑。雍久心跳如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期待下文。

“本宫从未在送你的短打中动过手脚,猎场上短打中发现的信函必是他人做局。事后审讯府上下人,果然找出几个皇帝眼线,她们承认了是自己做的手脚。尽管如此,本宫依旧觉得蹊跷,此事由朝露全权负责,她真的会对此一无所觉?”

独孤伽罗说的话,雍久信了八成。她一直以为当年天牢掉包一事只与寻机阁有关,没想到原来此间还有这等误会。

若是这事与朝露也有关系,那么真正的执棋人恐怕并非长公主殿下,她们都只是那位手中的棋子。

雍久接着问:“朝露姑姑又不是神仙,哪能什么都知道?”

“衣服是朝露亲自拿来,照她谨慎的性格,定然会再检查一遍。短打出了问题,即便不是朝露做的手脚,她瞒而不报也是嫌疑巨大。而当阿九你出现在本宫面前时,我便知道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朝露自小跟着长公主,她的为人独孤伽罗最清楚。至此,对於朝露当年也参与构陷自己一事,雍久信了九成,顿觉细思极恐。

那位局布得如此巧妙,要不是今日长公主向雍久求证寻机阁一事,雍久恐怕此生都无法得知真相。

长公主目光如炬,更是胆大心细,对朝露起了五分疑心便不再冒险信任对方,南下之行刻意只带春风与夏至。即便睿智如长公主,但与那位的无双智谋比起来,雍久觉得眼前这位殿下恐怕还是嫩了点儿。

雍久垂眸,佯作不解:“既然我与朝露同为寻机阁的人,她又为何要害我?”

缺少关键信息,真实的原因长公主殿下恐怕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来,但为了不叫对方起疑,也因雍久好奇殿下如何对这个bug实现逻辑自洽,才这么顺着问了。

“因为她不想你与本宫过分亲近。”

“挑拨你我?动机呢?”

“因为阿九是她主子,寻机阁的主人。朝露蛰伏多年,要是主子都被本宫勾了去,她这枚棋子蛰伏多年还有什么意义呢?”

真是实现了完美的逻辑闭环,自洽得天衣无缝。

雍久忍住想对眼前这位神采飞扬的殿下翻白眼的冲动,意味深长道:“殿下,您还真是自信满满哪。”

“怎么,难道阿九敢说不曾为本宫所倾倒?”

在这一点上,独孤伽罗还真没说错,雍久当时确实被她迷得七荤八素。即便是当下,殿下那狡黠生动又带点小得意的模样也照样吸引了雍久全部的注意力。

不过,雍久是不会承认从而助长对方气焰的:“对对对对,天下男儿哪个见了殿下不会为您所倾倒呀?”

阴阳怪气谁呢?权当阿九是害羞,不好意思承认吧。

独孤伽罗剜雍久一眼继续道:“本宫猜想朝露也没料到这步暗棋会在春猎那天被引爆,更没想到皇帝会如此勃然大怒,不留一丝生还机会。本宫当时心急如焚,并未留意到其实朝露也忙得焦头烂额,直至有天夕霞抱怨说那几天总是顶朝露的班才引起本宫注意。”

心急如焚?长公主歪打正着地分析着当年事态,丝毫没发现言语中对雍久的关切。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雍久心软了,更何况殿下根本不是害她进天牢的罪魁祸首,甚至还一直想要救出她,是自己错怪了她。

“劫囚一事除了白虎卫,只有本宫与朝露二人知道,却有人能将你从白虎卫手中劫走。这一切难道不可疑吗?而就在刚刚,面对死而覆生的故人,朝露毫不讶异,你又对她如此熟稔。本宫便十足十地确定了你们之间的关……”

女人那张樱唇还在叭叭叭地说着,雍久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上前拥住长公主,以吻封唇。

既然雍久与独孤伽罗之间的血海深仇是一场被人精心设计的误会,那么,或许,她们是不是可以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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