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何钦言比方衍想象中的更镇定。
听到那样不合理的要求，也就只是面上微微错愕一下，然后就没有丝毫讨价还价地接受了，方衍觉得自己没干人事，何少志不在此啊，他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
短短几天，方氏就又迎来了一次大地震。
方氏从上到下，有人欢喜有人忧，毕竟何钦言的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虽然为人不够热络，但大家都是在做事赚钱的，要那么热络做什么呢，但这说被撤权就被撤权，归根到底，还是他不姓方啊。
梁开莉虽是做惯了富贵闲人，但眼下也不得不早出晚归去公司应卯，事情都有合适的人在做的，上上下下井井有条，这也得亏了这两年何钦言的励精图治，她现在属於坐享其成，这么做是不地道，但一想到，何钦言保不齐哪天还要叫她一声‘妈’，心头的那点子愧疚也就烟消云散了。
随着梁开莉在方氏重掌大局，不可避免的，低调许久的梁开蕴也逐渐回到了众人的面前，虽说暂时还没有被安排什么要紧的职位，但明眼人都知道，早晚的事。
方衍也有隐晦地在他妈面前提及过他那个便宜舅舅的事情，可以用，但不必重用，梁开莉‘欸欸’答应得倒是好好的，转头就带着梁开蕴参加了最新一次的全体董事会议。
不过，如今的方衍倒也不担心，原剧本里方家被梁开蕴吃绝户的情况会发生了，一则，他在，二来，那日在书房里，他也有与何钦言就这个人开诚布公地谈过，他相信，只要何钦言有这个心，即便没有实权在手，对付一个梁开蕴还是绰绰有馀的，何钦言当时没表态，但不是也没反对么。
*
暑假又到了，方徊回了家，比起以往的兴高采烈，这一次回家的方大小姐心情就很欠佳了。
她不止一次质问过梁开莉，怎么能那样对待何钦言，方家人这样的做法就是在过河拆桥。梁开莉开始还是在耐心劝慰女儿的，后来也就烦了，直接让她去找她哥问问去。
方徊知道这事是哥哥向何钦言开的口，她固然相信哥哥的出发点，但还是觉得愧对何钦言，以往的假期，她迫不及待想去公司，这一次却连门都不想出，她知道眼下方氏上上下下都在看何钦言的笑话，她又於心何忍。
但於心再不忍，她还是想见到何钦言的。她已经上了两年大学了，身边的同学，热恋的失恋的一抓一大把，她在学校里也不是没被人明着暗着地追求，但她知道，她是不会喜欢上别人的。
方衍得知妹妹到来时，才匆忙从书房里出来。《十日梦》的剧本反馈，冯勉一早就发给他了，他前段时间实在是没心思看，这几日才又将这件事捡起来，继续琢磨起剧本的细节来。
兄妹俩坐在露台的阳光房里，吹着冷气，喝着果汁。
方衍看得出方徊的不开心，也知道为什么，他问，“是从公司来的吗？”
“嗯，早上和妈去参加了q4计划的启动会议。”
“见到人了？”方衍问得直接。
方徊点了点头，何钦言没有她想像中的那样消沈，还是很敬业，对她的态度也丝毫没有变化，这让她更难受了。何钦言刚进方氏的时候，她还小，不懂那么多，但随着接触生意的过程，她也知道了，青禾时期的何钦言，是他们方家高攀不上的，眼下这样落魄的何钦言，怎么能不教她心疼。
“哥，钦言哥以后就会一直这样了吗？”
方衍暗叹一声，如实回答，“我不知道...”当然，如果何钦言真的就此甘心，那是最好的。
“我看妈的意思，还是想让舅舅上来。”
方衍苦笑，“他们毕竟是亲姐弟，就像你和我一样。”
方徊也笑了笑，她当然相信，不管自己犯多大的错，她哥都是会原谅她的。
“小徊，你也别太担心，何少不是软弱的人，也有头脑，你该和他学习的，还是照旧，只要他人还在方氏一日，我们不会亏待他的，这也是我和妈说好的，你要是在人面前替人不值，反而是小看人了。”
“嗯，我懂，上午开完会，我说要来你这儿，他要送我来着，我看他忙，就作罢了。”
方衍看着妹妹无精打采的样子，决定把《十日梦》的剧本拿来给她看看。果然，方徊听说是个爱情故事，顿时来了精神，坐在那里花了一个多小时一口气看完了，看完后，心情却更糟糕了。
“哥，干嘛要写得这么悲情...”女孩的声音里近乎带着哽咽。
方衍却笑得很得意，“悲剧才有贯透人灵魂的力量。”
方徊不服气，“自己的爱情明明这么美满，写出来的故事却是这样...”
方衍也有点心虚了，忙转移话题，“拍不拍还不一定呢，就先让你看看。”
“呵，你要是想拍，从云哥明天就能把剧组给你搭起来。”
方衍嗤笑一声，温从云倒是问过他几次，关於《十日梦》的安排，言下之意，是将它列入温氏兄弟第一轮投资的最后一个电影项目来看待的，这教方衍更忐忑，不知道，这个出自自己私心的作品能不能接受市场的考验。
兄妹俩说着话，方徊接到了何钦言的电话，是关於已经逝去的方家老爷子的。因为方凯旋是慢性病，会不定期去医院的特护病房住一段时间做理疗，所以，医院有为老爷子预留病房，眼下老爷子过世也一个月了，方家的人该去医院把退房的手续办理一下，还有些滞留在医院的物品，也该一并拿回来了。
“哥，医院是把电话打给钦言哥的，他走不开，我去一趟吧。”
方衍提议一起去。说来惭愧，他这个孙子当得实在是不合格，方凯旋每每进医院，方家的人大多数都是瞒着他的，所以，他去医院探病的次数少，更别说跑前跑后得尽孝心了。
梁开莉又要忙着家里的事，颂伯会尽心伺候老爷子，但终归是个佣人，这跑手续联络主治医生的事情还是得有人操心，以往都是梁开蕴替姐姐去做这些的，倒也没有纰漏，自从梁开蕴失势，他自己也不好意思总是去方家老爷子面前现眼了，倒是何钦言，偶尔会去医院看望老爷子兼汇报工作，一来二去，就被医院留了电话号码。
方衍当即就教老许把自己和方徊送去医院，想趁着医院下班前把手续办理完。
到了医院，兄妹俩先去方凯旋的病房看了看，却发现，颂伯也来了，已经在动手收拾方凯旋的私人物品了。
“是何少给我打电话的，他怕小姐不会收拾，还是把我也叫来，少爷，小姐，你们去办手续吧，这里交给我。”老仆恭敬地说着，神色悲切。
方衍毫不怀疑，方凯旋去世，方家最难过的就是颂伯。
兄妹俩去办完退房手续，方徊突然想起，何钦言在电话特别交代她的，要她去找老爷子的主治医生许大夫拿一下病例，那毕竟也是老爷子的隐私。但是，打听了一圈没找到人，原来，这个许大夫已经不在这家医院供职了，大概是半个月前办理离职的。
方徊没想那么多，许大夫她也见过好多次的，人很好，很负责，接触方凯旋的病情也有好几年了，一直都和方家保持着很友好很密切的联系，但方衍隐隐觉得，这事似乎很凑巧。
方衍教方徊跟着工作人员去医院的档案室去拿病例，自己则回到了方凯旋的病房，颂伯还在仔细收拾着，看到他，问道，“少爷，都办好了吗？”
“嗯，颂伯，一直都没对你说过，谢谢你，爷爷在世的时候，是你陪伴他的最多。”
颂伯摇摇头，“老爷子是我的恩人，我只恨自己不能再多伺候他几年。”
“人固有一死，我们会永远怀念他老人家的。”
颂伯专注地看着方衍，说道，“只要少爷和小姐好好的，方家好好的，老爷子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方衍笑了笑，“嗯，对了，爷爷走得那天，到底是什么情况，妈一说起这事就哭，我也没听个明白。”
颂伯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回忆起来，“那天晚饭前，老爷子就有点不舒服，没出来吃晚饭，晚饭后，还是没缓过来，太太才执意把他送去了医院，想着还是在医院过夜安稳一些，没想到，到了医院没多久，许大夫就说，情况比较危险，得进抢救室...”
方衍听完，沈默起来，也就是说，方凯旋在家的时候，也只是不舒服，但到了医生面前，就成了病危了？但鉴於老爷子也不是没有因为病危进过医院，所以，方家人确实也就以为是寻常了。
但是，这个许大夫为什么就偏偏这个时候走呢？方衍被颂伯一声‘少爷’拉回神思。
颂伯继续说道，“少爷，你虽然没见到老爷子最后一面，但老爷子的遗愿，你想来一直都是知道的。”
方衍点了点头，“我会照顾好小徊，照顾好方家的，尽我全部之力。”
颂伯也点了点头，“老爷子还说，在其位谋其事，谁让你就是方家的少爷呢。”
方衍怔住了，方凯旋为什么要强调，他就是方家的少爷？他看向说话的人，却见颂伯手里收拾的动作还在继续着，他站在原地眨眨眼，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想少了。
方衍将许大夫的事情挂在心上了。当天晚上，同下班回来的温从云就说起了这事，他早已将温从云当作了他最亲密的人，哪怕他心里只有一点点猜测，也不忌讳说给人听。
温从云听完，却没觉得方衍是在小题大做，当下就表示，会去帮方衍去查查这个许大夫。
两人吃完饭，周妈已经将云仔抱过来了，两人又和猫咪玩了一会儿，方衍已经很能享受和温从云相处的点点滴滴了，他也希望，忙碌了一天的温总回到家，能有半刻真正放松的时光。
方衍抱着猫咪和温从云说起了冯勉给出的关於《十日梦》剧本的反馈，轻言轻语说了许久，不见温从云应声，就问怎么了。
温从云却望着又清瘦了不少的爱人，凑到了人身前，浅笑着回答，“没什么，就喜欢听你说话，也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方衍热起一张脸，他能柔声唤一声‘从云’，是在伦敦的时候，以前也不是没叫过，但总是带着客套的，当他真正地享受以这两个字去称呼那个近乎完美的男人时，才发现，他真的好喜欢这个名字，叫一辈子都叫不够的那种喜欢。
*
没过几天，许大夫的事刚刚查出点眉目，方氏又出事了。
何钦言牵头的一个项目，被发现底下有人吃差价，金额还不小，甲方那边拿到了次品，工程出了问题，找上门来了。
虽说不是何钦言自己犯事，但他也算失职，梁开莉给了一个全公司范围内的通报批评，第二天，何钦言就以身体不适告假在家了，而原本属於何钦言的重要工作，自然就被梁开蕴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