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健康证的地方在地坛附近的疾控中心。
刘金刚对地坛最早的印象是初中课本里的《我与地坛》节选。文章里说:“地坛离我家很近。或者说我家离地坛很近。”
当时不明白,只记得语文老师让归纳的作者所表达的中心思想:不屈服于命运,被命运打倒后又顽强站起来的作者,在古园里观察人生百态,在帝王荒废的祭坛边思索死与生,最后找到了存在的可贵。
体现了作者热爱生活,不屈不挠的顽强精神。
刘金刚在生病后,为了学习这种精神,买了整本《我与地坛》和《名人传》。
直到奥运过后,刘金刚知道首都的小一室能在渝州买别墅。
他突然觉得,作者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在地坛旁边住着已经就很牛哔了。
刘金刚起得早,收拾干净就出发了。
疾控中心的人依旧很多。刘金刚和五位阿姨们,空着肚子出了中心,然后乘地铁前往疾控中心。
体检项目各医院都大同小异,算来算去差不多也就那几样。
刘金刚在一楼仔细地看了办理流程,最后一行写着:
费用:63元
63元???他可是给常女士交了两百多啊!
刘金刚又被“安心培训中心”坑了。他简直被自己蠢哭。
几人在疾控中心的二楼,听了一个小时左右的卫生知识课程,之后开始依次做检查。
他们直接开始拍照。
从楼上往下看,整个体检大厅就像一个完整的流水生产线。来体检的人,像是机器上的罐头,一排排地移到前面,被分类,被盖戳。再拍照、包装,贴上合格证的人留下,不合格的,将被退回。刘金刚跟着前面的人,坐在一张办公桌前,对着连接电脑的摄像头扯出一个傻乎乎的笑脸,证件照就算是拍好了。
跟从前体检不同的是,这里多了查体。刘金刚太瘦了,撩起衣服,给医生看身上的皮肤时,医生说:
“啧啧啧,小伙子,瞧瞧你这腰,细得哟!怕是连一桶水都提不起哟!”
刘金刚把衣服放下来,理正,轻轻拍了拍肚皮,心里说:“腰细没关系,好就行。”
之后的检查是在一个小屏风后面。
刘金刚规规矩矩排着队,看到每个从屏风里面出来的人,似乎都在提裤子。
心里隐隐约约有点害怕。
轮到刘金刚时,走过去一看,发现屏风里面坐着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女医生,刘金刚递上缴费单。
那位年长的医生面无表情的对他说到:“转过身,把裤子脱了。”
刘金刚顿时懵住。
这是。。。要干。。。干什么啊!
“赶紧脱啊,后面那么多人等着呢!脱了把屁股撅起来。”医生催促道。
刘金刚转过头一看,后面有人探头探脑,甚至半只脚已经踏进屏风范围。
这场面……
他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以为自己守规矩不窥探别人隐私,别人也不会窥探。
他直直瞪了瞪那位站进屏风里的人,面红耳赤的说:“大叔你干嘛呢,出去等着啊,没看见这里私密检查嘛!”
那位大叔嘟囔了句:“不都是男人嘛,矫情个什么劲!”
刘金刚扭扭捏捏地脱掉裤子。心里疯狂吐槽:“还真是长了见识,这特么的检查这么仔细呢!好变态啊。”
随后,感觉像是棉签之类的东西刮过。
菊花一紧。
“行了。”
医生刚说完,刘金刚立马提上裤子满脸通红地跑了出去。
刘金刚穿好裤子出来后,腿还在莫名其妙的发抖。
他没好意思问这一项到底是在检查什么,有人说这是看你得没得痔疮。他拿出手机偷偷查了一下,才知道这项检查是肛拭子,代替了以往较复杂的便检。
大厅里排队检查的人实在太多。屏风并不能完全遮挡检查的状况。
刘金刚用余光扫了一眼,下一个撅着屁股的人被看全乎了。
他扫了一圈周围等着检查的人,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他们看起来有的淡定,有的一脸麻木。
想着自己大概也是被围观了。刘金刚觉得……有点恶心。甚至觉得,有点屈辱。
“体检”本身其实并没有任何不当的地方。
大概我的本质就是一个矫情的虚弱汉子吧。刘金刚如此想。
原来京城对外来务工人员的健康状况要求这么高啊。刘金刚第一次感受到京城的威严。
健康证一个月以后来拿,刘金刚与几位阿姨们顺道逛了一圈地坛。
地坛公园内古柏参天,刘金刚却无心赏玩。
他也没想到来bj的第二天就被人看了
一位大妈见刘金刚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打算把自己的侄女介绍给他,刘金刚以自己现在还穷想搞事业为由婉拒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将会在bj待多久,也许明天就回老家养猪了呢。也或许就去了广州进了富士康了呢,他乐观地想着。
毕竟来bj最大的初衷只是因为不想待在老家那个山旮旯里天天就只是养猪打游戏。
如果不是bj,去别的地方也还是行的。
回培训中心的路上,刘金刚奢侈了一把,买了好利来的面包,吃了一碗老bj杂酱面。
路过楼下商场的精品店时,顺便又买了一个六十元的深灰色真空保温杯。
刘阿姨和几位大姐实习回来,抱怨说这工作其实是件体力活,不轻松。
一直这么累,恐怕自己的身体会受不了。
刘金刚练得少,觉得这事儿对于自己来说,问题不大。
还有几位阿姨挺乐观的,觉得月入四千以上,包吃住,算起来已经很好了。总比自己在家乡洗碗刷盘子,一个月拿一千八好得多。
她们在培训中心等待工作分配。有的人重复地练习铺被子,有的人已经灰心了,打算收拾收拾回老家。
有一位一直做小时工的阿姨,因为拿不到健康证,年纪也大了,没有相关的证件,做保洁都很难,只能回老家了。
刘金刚没问她为什么拿不到健康证,做的是什么小时工。
刘阿姨说,那大姐来了有一个多月了,每天在那间十平米的屋子里打地铺,床单和被套脏的像是刚从垃圾堆里捡回来似的。
下午接近饭点的时候,又来了两位年轻人,一位漂亮的女生和一位男生。
女生说她是酒店管理专业毕业的。男生说他27岁,正在读研的,父亲死了,得找个能住的地方,半工半读自己养活自己。
后来才知道,他的母亲并没死而是抛下他了。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刘金刚信了。
阿姨们对他们的到来依然表示不赞同:“你看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什么工作找不到啊,为什么要干这个啊?”
为什么?为了母亲的微笑,为了春回大雁归呗。刘金刚在心里默默吐槽。
刘金刚没什么追求,只希望培训后,除去吃住,拿到三千就行。
漂亮女生笑嘻嘻地说:“教我们铺床的老师说了,在我们这里学的好的人,可是有机会进希尔顿或盘古的。”
“我嘛,当然是为了进大酒店啊,听说明星们都住希尔顿,进了希尔顿,说不定还能见到一些自己喜欢的明星呢。”
阿姨说:“哦,那你喜欢哪位明星啊?”
漂亮女生满眼冒星星:“我喜欢xxx,yyy……”
阿姨不赞同地摇摇头说:“喜欢他们干什么,又不能当饭吃。不过这两个地方的工资不低。”
也许是“工资不低”说服了她们,毕竟盘古可不是谁都能进的。听了这些话,众人立刻激情满满,甩床单甩得废寝忘食。
要不怎么说一腔热血准备抛头颅拼老命的人很可怕呢,刘金刚看着他们满脸放光的样子,深觉惭愧。
那时候比现在更无知,一个啥都敢说,一个啥都敢信。
晚上培训礼仪。常女士在客厅的白板上写了一堆专用术语,比如去房间打扫时,敲门时该怎么敲,需要说些什么。刘金刚听得很认真,还把要点记在了笔记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