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初见着这单方面殴打的场景，收到了惊吓。
赵平可是下了力气，棍棍到肉，一声声闷响传来，柳月初有些害怕的退了两步，他的动作引起了张明的注意，引得他木然隐忍的眼珠转了一轮。
柳月初隔着张明护住头颅的胳膊与他对视，他看见张明的眼里没有一丝神采，也没有被殴打的恐惧和愤怒，只剩下木然，仿佛他是一块没有感觉的木头。
“不要！别打了，求你了，求求你别再打了！”
花瓶女的哭喊声与木棍击打肉体的沉闷声响混杂在一起，在这不大的房间里响起，说不出的凄厉与诡异。
柳月初有些发冷的搂住自己，他分明站在阳光中，却依旧感到难以驱散的寒冷。
“妈的，几个畜生，又背着我们说什么呢？以为我听不见是吧？”
原来是之前的谈话被他们听见了，看情况他们并没有听清内容，不过赵平他们知道屋内的几人必然不会说他什么好话，于是进来教训他们一番，也是借此机会警告柳月初。
赵平狠狠啐了一口，停止了殴打，有些气喘的恐吓起他们。
“再有下次，老子弄死你们！”
他伸出手指了指依旧躺在地上的张明，转身走向门口。
路过柳月初时，看见柳月初害怕的远离他和他那根棍子，于是满意的笑了。
他伸手拍了拍柳月初的脸，力道不小，拍的啪啪作响。
“听话，老实一点，不要作妖。你能少受点皮肉之苦，我也能把你全须全尾的送走，毕竟我也不想打你，要是在你身上弄出伤口，可是会影响价格的。”
说完也不看柳月初的反应，带着一行人走出门去了。
等落锁的声音重新响起，柳月初忙跑过去查看张明的情况。
花瓶女一脸心痛悲切，却不能移动，只默默流着泪，脸上满是泪痕，两眼通红，关切的看着张明。
而美人蛇也游移过来，垂下头颅，但以她现在的身体构造，没有办法检查张明的情况，于是她们二人同时看向柳月初。
柳月初来到躺着不动的张明身前，伸出手小心翼翼的一寸寸摸过他的四肢，检查他是否出现骨折。
“你们……经常被这样对待吗？”
花瓶女张丽依旧流泪，哽咽着抽泣，说不出半个字，于是美人蛇回答道:
“是啊，三天一顿小打，五天一顿大打，比吃饭还要频繁。我和张丽的身体都孱弱无比，受不了一点伤，所以赵平每次都打张明……其实之前是四个人，但是那人被赵平打死了，现在他才有所收敛，不像以前打的那般狠了。”
柳月初检查完张明，确认他并没有骨折，只有肉体上的淤血以及疼痛，于是向旁边一直心疼的哭泣的张丽说明情况，好让她放心。
但是柳月初也没有办法缓解张明的痛苦，只能起身离开。
美人蛇的目光跟随着他，她平和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总是故意说些惊悚的语言恐吓柳月初，问道:
“你是大夫？”
“不是。”
柳月初走到门前，透过门缝看了看外面。
太阳依旧，外面看不到一个人影，也看不出周围环境，
“不过我在医馆里当了六年的学徒。”
美人蛇一脸惊讶，上下打量着他，看着柳月初瘦弱的身躯，有些不可置信道:
“六年？你今年多大？”
“刚过十二岁生日。”
柳月初生于夏至，六月二十一日，是个充满生机的季节，也是他被赶出万和医馆的日子。
“看起来不像，有些过于矮小瘦弱了，你在医馆吃不饱饭吗？”
经过赵平的一顿殴打警告，美女蛇似乎对柳月初放下了戒心，或者说她意识到了柳月初是她唯一的机会，如果他们不抓住这次机会的话，可能在下一个机会到来之前他们就被赵平打死了。
于是她态度软化了不少，主动和柳月初攀谈起来，希望与他拉近关系，好让他在出逃的时候记得帮忙报官，不要把他们抛下等死。
柳月初看了美人蛇一眼，感受到了她软化的态度，略微思忖，也明白了美人蛇的态度因何转变。
虽说如果他能逃出去的话肯定会去报官，不会因为记恨美人蛇的恐吓而不管他们的死活，但少了那些刺人的话语，柳月初的心里也好受了不少。
柳月初平淡回应，好像他口中正在谈论的是个陌生人一般，
“能吃饱，不过我师傅年纪大了，他一向吃的清淡，也不会特意照顾我，我跟着他吃的都是素，吃不上肉，自然长不高。”
“……”
美人蛇沉默了，以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朴素的观念来看，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克扣一个孩子的伙食是不可饶恕的罪行，更别说这个孩子在处在身体发育的重要阶段。
她想说这是什么师傅，都不管孩子长身体的吗？但她又拿不准柳月初对他师傅的态度，于是试探道:
“在医馆当学徒，是个好出路，出来后当个大夫也不错。你家里人既然舍得送你去学医，想来也是重视你的，又怎么会让你自己一个人在城里乱逛？”
柳月初已经在屋内转了一圈，检查了墙角墙根，试图找出地道或是砖块松懈的地方，结果一无所获。
他转回花瓶女和犬人所在的地方，在他们不远处选了个稻草较为厚实的地方坐了下来。
等美人蛇游回来，他才开口道:
“我师傅死了，我是学徒，没有资格继承医馆，被师叔赶了出来。我母亲六年前把我送进医馆里之后就失踪了，不知道是不在了还是不要我了，我来平涛城就是来找她的，想看看她，再问个清楚。”
柳月初有些低落，低着头道:
“我今天去找她了，但是没有找到她，据说她十二年前离家后就一直没有回来过。”
“至于我父亲，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抛弃我们母子了。”
“……”
美人蛇愈发沉默了，花瓶女也停止了哭泣。
他们虽然现在十分悲惨，但在遭遇劫难之前，他们都是在正常的家庭里长大的，享受着父母的爱护，有着年少无忧的快乐时光。
而柳月初此刻虽然身体健全，但在不久之后就要被赵平转卖至别处，落得和他们差不多的境地。
如果没有变数的话，柳月初的未来已经是能够预见的悲惨，但他们的过去却要比柳月初幸运幸福许多。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默。
柳月初率先打破了沉凝的气氛，他转头看了一眼门口，小声问道:
“你们有办法出去，对吧？”
美人蛇与花瓶女对视一眼，随即美人蛇伸长了躯体，将头凑近柳月初的耳边同样小声道:
“我们的确有出去的办法，而且我们还熟知这里的路线，你只要照着我们说的办法去做，一定能逃出去的。”
她交代了一番逃出去的路线，又说了衙门公堂如何走。
“你到了衙门，就去找那些穿官袍的，有人过来你就说城南的马戏班是伙拐子，他们拐卖妇女儿童，还会采生折割的邪法，这些年手里已经害了十九条人命了。”
“你告诉县太爷，让他火速派人前来捉拿，要是晚了的话赵平就跑了，他有改头换面的手段，最好让他们去庙里请个有本事的道长过来，好破赵平的邪法。”
一番话说下来，却始终没有具体说明到底该怎么逃出去，柳月初知道她心里还有些忧虑，可能也是防备隔墙有耳，于是也不多问，只等晚上时见分晓。
“你叫什么名字？”
美人蛇答道:
“我姓庄，叫庄春桃。因为我家门口有一棵大桃树，每年春天都会开很多花，到夏天会结很多的果子。我是春天桃花开的时候出生的，所以就叫这个名字。”
“你呢？”
“我叫柳月初。”
“柳月初。”
美人蛇喃喃念了几遍，赞道:
“好名字，有文气，比咱们的名字好听多了，像是读书人会取的名字，谁给你取的？”
“我娘亲，她给我取的，她会读书识字，很厉害的。”
“是吗，真好。”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娘亲说这就是我的名字，是不是很美好的场景？”
张丽、庄春桃以及默默坐起来听他们说话的张明都露出思索的表情，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画面。
深蓝的天空，明月朦胧，月亮高高的悬在柳树梢上，而此时正是人们归家的时候，多么美好和谐的场景啊。
几人已经许多年没有经历过这种温馨的景象了，一时间都沉浸在各自的幻想中，没人舍得打破这短暂的、令他们忘却忧愁的宁静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