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初,你怎么睡着了?快醒醒。”
柳月初又做梦了,不过这次他很快就清醒过来,不像之前一样经历了一段迷茫。
面前依然是黑发黑眼的自己,柳月初抬起双手——两手覆盖着白鳞,长着尖锐的指甲。
他上前几步,与黑发黑眼的自己面对面,透过他的瞳孔看着自己的倒影。
依旧是自己的面容,却又有所不同,白发绿眼,不似人样。
柳月初已经有所习惯了,每次入眠,他都会做这样的梦,梦中有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而自己则变得白发绿眼,非人一般的模样。
“我……我记得,我记得我被迷晕……遇到拍花子的了!”
他看向怀抱女婴的黑发黑眼的自己,问道:
“我该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能够醒过来吗?”
眼下自己被迷晕,最重要的首先是清醒过来,才能考虑其他事情。
“还有,你到底是谁?”
梦中的柳月初微微一笑,温柔的逗弄怀中那个血淋淋、皱巴巴的婴儿。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许多遍了,但是每一次醒来后他都会忘记。
轻轻晃着臂弯中的婴孩,黑发柳月初来到了白发柳月初的面前。
柳月初看见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上带着温柔的笑容,他黑发散下,一缕垂在胸前,被那丑陋婴儿抓在手中,当作玩具一般纠扯着。
“……只要你想醒,你就能醒过来。”
他们二人四目相对,鼻尖抵着鼻尖,柳月初看见那双黑色的眼睛,听到他的声音。
“凡人是困不住你的,你醒来后自然会出现转机……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柳月初,快跑,快离开这里……”
“离开这儿?我该到哪里去?为什么要离开?”
本能的,柳月初相信了面前的自己,他抬起长满鳞片的爪子抓住面前之人的肩头,有些急切的问道:
“我该到哪里去?我该怎么记住你?每次我一醒来,我都会忘记你的存在,忘记你说了什么……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呀啊!哈哈哈呵呵呵……”
这时,面前黑发的自己怀中一直抱着的那个婴儿笑了起来。
她咧开嘴巴,露出一嘴的尖牙,像个正常婴儿似的吐出舌头,两只眼睛黑洞洞,反射不出一丝光亮。
两人同时低头看去,那婴儿吐出了一粒纯净的黑色珠子,只有黄豆大小。
柳月初看见黑发的自己伸手接住那颗珠子,亲昵的低下头蹭了蹭那鬼娃似的婴儿,温柔对她笑道:
“真乖!”
柳月初看见面前的自己抬起手,感受到那被珠子抵在了唇边。
黑发的自己眼中带笑,温柔道:
“张嘴……把它吃了。”
柳月初没有半点怀疑,也不觉得那被吐出的珠子恶心,顺从的张开嘴巴,将其吞了下去。
“吃了它,你就不会再忘记梦中的一切,还能够看到死去的人,并且被当成它们的一份子……你之所以记不住,是因为你梦中的记忆,你的灵魂的一小部分被她吃了,毕竟,我们阿瑶还是个小宝宝呢,每天都需要吃东西的,对不对呀~”
说着,黑发柳月初又低头逗弄起怀中婴儿。
而那鬼娃则配合的笑起来,发出婴儿般的欢快笑声。
柳月初却一点也不怕那诡异的婴儿,甚至生出些许亲近的感觉来。
他伸出白色的爪子,小心的碰了碰婴儿的面颊。
这时,面前黑发的自己说道:
“柳月初,快离开这儿——已死之人已经睁开了双眼,这里很快就会沦为地上尸国,那些死去的、永眠的人已经回来了……”
柳月初不解其意,但听了这话之后,身心却生出了巨大的恐惧,他还想再问什么,但周围起了白雾,脚下的距离被拉长,柳月初看见黑发的自己抱着那婴儿立在雾中,正迅速远去,逐渐模糊,那婴儿也抓着他的衣领,和他一起看向自己的方向。
——
“唔——”
沉睡中的柳月初发出一声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摇了摇思绪昏沉晦涩的脑袋,下意识打量着周围环境。
“你醒了。”
突然从他斜后方传来一道女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诡异摩擦声。
柳月初机警的强撑着站起来,转身看向昏暗的那处。
一个女人的头颅从黑暗里探出来,接着脖子下方出现的却不是人的躯体,而是一条蟒的蛇身。
那蛇身粗壮蜿蜒,上面布满了黄褐色的网状斑纹,此时正缓慢爬行,能够清楚的看见肌肉在蛇皮下用力的样子,顶着那女人的脑袋从角落暗处来到光亮处。
“你、你是美女蛇。”
柳月初认得她,也见过她,正是庆云班里表演时的那条美女蛇。
原本在街头看她表演时,只觉得她外型可怖,但当时周围全都是人,虽然心里有些害怕,却也被当时的新奇与激动压下去了,此时柳月初独自面对她,和她近距离接触,看见她非人的身体,妖异明艳的妆面,一股寒气爬上他的后背,让他忍不住退后了几步。
好在柳月初知道,体型如此庞大的蛇类在行动时较为缓慢,只要不进入她的攻击范围之内,就不必害怕被她抓住。
环顾一周,只见四四方方一个房间,墙上一个人头大小的窗户,有光从那里照进。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呵呵呵呵。”
美女蛇并未回答柳月初的问题,她从地上直立起身子,与柳月初的高度齐平,嘴中发出阵阵笑声。
“当时表演时我就注意到你了,还想着你这样的长相,身边又没有父母陪同,说不定咱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如今一看,果然如此,那赵平果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
她打量着柳月初,表情邪魅,像是诱惑人心的妖。
画着妆容的柳叶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像是快意,又像是惋惜,她语气缥缈,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
“不知道他会怎么炮制你呢?你这漂亮的小脸蛋肯定是会被保存下来的,就是不知道这健健康康、完完全全的身体会保留下来多少呢?”
“你什么意思?”
柳月初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她,随着她的游走而转动。
“意思就是你可能会被做成和我们一样的东西,然后被赵平带出去表演,像个畜生一样供人取乐。”
一道悦耳且令柳月初感到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依旧是美人蛇出现的那个角落。
一阵脚步声传来,那个有着悦耳歌声的花瓶女被人捧在手里,端到了亮处。
端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犬人,他人立而起,身上长着黑色的皮毛,这样看来,又更加像是一个人了。
“你是谁?”
柳月初看向她,对她的防备倒是没那么重,毕竟她看起来没有一丁点自主移动的能力,对自己完全造不成任何伤害。
“我是花瓶女啊,你之前不是见过我?还和我对视呢。”
“我是说,你叫什么名字?”
“……”
花瓶女一下子沉默下来,有些愣怔,随即快速答道∶
“我,我叫张丽,我弟弟叫张明,我们家住白水州青石镇张家圩,父亲叫张立业,母亲叫葛翠兰,四年前我们在村头被拐走——”
她像是在背书一样,又像是某种条件反射,被柳月初问起姓名,瞬间就如同倒豆子一般说出一串话来,俱是关于自己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的。
似乎已经在心里演练过很多遍了,就等着有人来问,又或许是怕自己也忘却了自己的身世,因此常常背诵,从而养成了条件反射一样,别人一问,她就嘴巴比脑子先一步做出反应,说出这许多话来。
她语速极快的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于是止住话头,抿了抿嘴唇,有些悲切道∶
“已经、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我的名字了,我怕自己忘了的来处,因此就常常在心里默背。”
“莫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