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因为船上发生了接二连三的事故, 导致房地産商太太立刻迅速地消瘦下去。
她此刻已经没心情哭丈夫的死亡了，而是在担忧她自己的生命安全。
凶手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杀人的——这个问题成了每个人心中盘旋的念头。
所有人都在互相打量，互相猜忌, 看向彼此的目光之中都充满了不信任。
但陆怡晴总觉得, 他们并不诚实。
他们还有秘密未完全吐露出来。
産业园关联的利益，那起刚上新闻就被下架的拆迁事故，船长被封口时知道的秘辛, 还有——
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看着他们互相指认, 又互相推翻，彼此争吵，但又不得不坐下来团结，明明已经心生嫌隙, 却因为被困在同一艘游艇上而不得不团结一致。
真有意思。
这船上怎么能没有爆米花啊？
她好遗憾。
周先生被关进自己的房间后, 另外三个人待在控制室里继续把控着游艇的航行。
不过这三人大约都是第一次驾驶这么大的游艇, 明显不太熟练, 就像人考进大学会立马忘光高中学过的东西一样，不过他们一开始也手忙脚乱, 为了控制台上的某个按钮互相争执。
老市长则忙着给海上求救热线打电话, 游艇会成员都有私人的搜救队伍, 搜救电话号码一般都会刻在游艇上面。
然而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没打通。
陆怡晴注视着那块挂在舱壁上的丶刻着号码的黄铜牌子。
她注意到，这块牌子下面的孔洞似乎并不是那么严丝合缝。
就好像这里之前挂过牌子, 但后来被取下来, 重新钉了一块牌子, 不过后来钉的这块牌子没有对准前一个牌子的孔洞一样。
那么之前的那块牌子会是什么？
正确的搜救号码吗？
老市长一直打不通搜救电话, 头上也隐隐地冒出汗来。
于是他转而去打公用的搜救电话, 万幸，这一次终于打通了。
他舒了一口气, 立刻向电话那头的人员表示来意。
然而对方了解了来龙去脉后表示会尽快到达，但需要一定的时间，还有需要把航速丶起止港丶海域状况和潮汐情况也说清楚。
老市长看了看还在控制台研究的三个家夥：“……”
根本说不清楚。
对方善解人意地表示：“那我们将根据卫星定位进行搜救，请你们尽量保证船只行进的方向不要偏离。不过，我们的到达需要一定时间，在那之前，请你们务必采取相应的自救措施。如果必要时可以弃船，但是一定要储备足够的淡水食物，准备好防晒措施。对了，你们会驾驶救生艇吗？方便说一下你们船上的救生艇是什么样的吗？”
“气胀式的。”老市长说，“麻烦，请尽快，谢谢。”
他说着，看了一眼时间，更加焦灼。
弃船是下下策，因为很难说清楚万一遇到糟糕的天气，究竟是待在游艇里好还是待在救生艇里好。
陆怡晴看着老市长精疲力尽地挂了电话，控制台上的三个家夥也终于摸索到了正确的驾驶方式。
不过——
“船长说我们遇到了故障，到底是什么样的故障？”市长儿子皱着眉，他大概地检查了一下。
到目前为止，游艇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不像是有问题的地方。
也许是故意说有故障，阻止他们返航呢？
陆怡晴想着，没有说话。
她观察着他们，目前也没发现什么异样。
但——
老市长和市长儿子丶厨师和私人医生现在已经明显地分为了两个阵营。
他们都觉得彼此似乎有鬼。
四个人挤在同一间控制室里，大概也是为了互相提防，防止有谁会是凶手吧？
于是她折返回去，去看待在客厅里的市长夫人丶房地産商太太丶女歌手和小助理，还有那个小女孩。
因为怕不安全，所以他们暂时让所有女眷都待在一起，避免危险。
房地産商太太显然是已经被吓傻了，她哆哆嗦嗦地裹着毛毯，蜷缩在客厅里，把所有的灯光亮度都调到最高。
市长夫人在看一本书，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女歌手和小助理也不说话，她们都抱着自己的手机，哪怕网速慢得要死也不说一句话。
看到陆怡晴回来，房地産商太太像是终于忍不了了一样，她扔下毯子，苍白着脸问陆怡晴：“怎么样了？情况怎么样了？我们获救了吗？”
陆怡晴说：“救援人员已经来了，我们耐心地等待就行了。”
“等待？”房地産商太太惨白着脸问，“究竟是等多久？一天？两天？他们没有给出明确的时间吗？”
陆怡晴说：“这是不确定的。”
海上天气多变，他们到达的时间也是一个未知数。
于是房地産商太太就脸色苍白地瘫坐了下去，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完了，完了”
“别那么悲观。”市长夫人看不下去，冷冷地说，“也不一定就会碰到那种恶劣天气。”
“没有恶劣天气，那人呢？”房地産商太太揪着头发说，“这艘船上有一个杀人犯，你儿子就是那个杀人犯！”
市长夫人听到这话，脸色铁青：“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房地産商太太指着她，“你儿子教了小姑娘唱那首歌，对吧？歌词里的人都一一对应着死去了，不是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发尖利。
“我可不能接受和一个杀人犯待在同一艘游艇上！”
市长夫人本无意和她多绕口舌，听到房地産商太太的最后一句话，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哦，是吗？杀人犯？你指的是谁呢？”她猛地站起身来，咄咄逼人地看着她，“看着我的眼睛，你再说一遍，谁是杀人犯？”
房地産商太太原本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在看到市长夫人的眼神之后，她竟然像是被震慑住了一般。
“我……我……”
房地産商太太吞吞吐吐了半晌，她一屁股跌坐回沙发，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市长夫人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
“‘杀人犯’这个词可太沉重了，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要随便乱说。”
她语气严厉地警告她，房地産商太太一脸的垂头丧气，她缩在沙发上，不说话了。
旁边看戏的女歌手和小助理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陆怡晴注意到，她们之前明明吵得很凶，而且小助理还主动跳出来指认女歌手杀害房地産商有嫌疑，但现在，她们的对视，是如此无声，却又如此默契。
陆怡晴收回了目光，她也顺势占据了这张环形沙发的一角，掏出之前私人医生给她的平板电脑。
船上一共有三个卫星电话，现在都在老市长那里，于是她就只有平板可用。
点进之前那个港口的産业园拆迁事故，仍然是该条新闻不可查看。
于是陆怡晴换了一个搜索方式，她把搜索框里的词条换成了女歌手和小助理。
她突然想起，之前真大胆的女朋友——这个女歌手的站姐曾经信誓旦旦地担保过她家姐姐的人品。
小助理家拆迁，她也邀请她来家住过。
网速很慢，她一边等着网页加载，一边打量着坐在她对面的两个人。
她们两个坐的位置很开，似乎因为之前的红酒事件和指认谋杀嫌疑的事件闹得很僵硬，两个人都在默不作声地玩手机，谁也不理谁。
但陆怡晴注意到，她们两个人都在飞快地打着字，似乎在聊天。
而且女歌手的表现也很耐人寻味。
她目前给人的表现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动不动就骂小助理，人美脾气大。
这种人通常无法很好地把控自己的情绪，情绪外露得很明显，心理防线很低。
但陆怡晴注意到，对于接二连三的死亡，她似乎并没有特别的恐惧，对于死去男朋友不伤心，对于被困在这艘游艇上也不害怕。
如此坦然。
如此矛盾的性格，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是装的。
陆怡晴又想起小赵了。
她连挥刀的时候都在楚楚可怜地流眼泪。
网页在这个时候加载出来了。
陆怡晴点进去看了看。
女明星是土生土长的港口城市人，就连事业也是在这里发展得比较多，还当了城市代言人。
但小助理不是，她来自外地，只不过暂住于这个城市。
女歌手和有钱小开似乎并未官宣，他们低调得很。
陆怡晴无法看出她是真的爱她的男朋友还是为了钱和他在一起的。
网上并没有太多关于小助理的信息，她的社交账号除了po女歌手的日常之外没有任何自己的生活痕迹。
陆怡晴顺着她的关注列表丶点赞动态都转了一圈，最后在她的粉丝列表里发现了端倪。
这个粉丝的行文和她po日常的行文一模一样，都在末尾会加上三个不一样的emoji。
陆怡晴顺着这个粉丝的动态列表转了一圈，根据里面的一些细节，确认这就是小助理自己的个人账号。
她的个人账号似乎也没有什么东西。
更多的时候，她都在cue她的姐姐，诸如和姐姐一起逛街k歌吃火锅之类的。
其中一条动态引起了陆怡晴的注意：
小助理这么写道：
【感谢姐姐在这个寸土寸金港口城市买了房子，我借住在这里的房租只要每天打扫卫生做饭就行了，爱你哦，姐姐~】
这条动态还附了一张图，是从窗口就能看到的海岸。
这个角度的风景和之前看到的港口産业园所在的位置大差不差，只是这张照片里没有産业园。
大约是在産业园还没建成的时候拍摄的。
不过算了一下日期，在産业园开工没多久后，小助理的个人账号就不再发动态了。
动态里的姐姐也随之没了踪影。
陆怡晴摩挲了一下手里的平板电脑。
她擡眼看向对面的小助理，后者似乎察觉到了陆怡晴的目光，对她笑了一笑。
陆怡晴垂下眼，关掉平板。
她又看向了那个小女孩，她一个人就霸占了一张沙发，正抱着兔子玩偶，在画纸上涂涂画画。
陆怡晴的目光看了过去，她画画的时候，目光很认真，但手底下的画笔，似乎就完全没有绘图方向，只是在乱涂乱画。
小姑娘发现她正在注视着自己，于是她用兔子玩偶挡住自己，嘻嘻地笑了两声。
陆怡晴发现，她每次都很害羞，似乎不怎么说话，就算要说，也一定要用兔子玩偶挡住自己的小半张脸。
哪怕之前指认法官儿子，她也要举着她的兔子玩偶。
但她的举止动作，又实在不像是真的害羞的样子。
“你在画什么？”她问。
但陆怡晴并不抱什么期待她会真的回答。
小女孩不说话，但她把那幅画展示给了陆怡晴看。
算是回答。
陆怡晴看了好一会儿，只能依稀辨认出来她画的是一个女人，有着杂乱无章的头发和血盆大口，配上三角形的裙子，看起来很狰狞。
画上有无数条红色的线条，它们狰狞地划过女人的身体，像是拦腰截断的伤口。
“画得真好。”陆怡晴说。
这声赞美是一点杂质都不掺。
于是沙发那一头坐着的几个女人都神色古怪地擡起头，看着陆怡晴。
她们的表情就像在看一个奇葩。
陆怡晴问她：“你饿了吗？”
小姑娘歪了歪头，她放下画本，点点头。
于是陆怡晴到流理台打算把自己的饭做出来，途中，她还礼貌地问另外几个女人吃不吃。
她们当然都不饿，于是陆怡晴只做了两个三明治，把厨房里能有的果酱蜜糖果脯糖浆浇满，另外涂满了厚重的奶油，把其中一个递给小姑娘。
小姑娘审视着陆怡晴做的饭，没出声。
她似乎在沉思，似乎在度量。
半晌，她低着头咬了一口，很快地皱眉，噗噗噗地把食物吐进了垃圾桶。
陆怡晴震惊了：“……不好吃吗？”
那几个女人看着她加满配料的诡异的三明治，都没吭声。
只是现在对于她们来说，陆怡晴已经变成了一个超级大奇葩。
……陆怡晴还以为能和她有同样绘画审美的小姑娘也会有一样的美食品鉴目光呢。
她咬了一口三明治。
有点遗憾啊。
正在这个时候，老市长和厨师进来了，他们把另外两个人留在操作室，然后过来拿午餐。
现在所有人都得两两出行，避免凶手有机可乘。
他们早餐本来就没吃，还吐了，结果现在当然是抓心挠肺的饿。
厨师说，总之还是要吃饱，保存体力才行，这样面对危险也能更从容地应对。
所有人都很默契地不再提早上的凶杀，以免影响胃口。
毕竟逝者已逝，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
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房地産商太太听了厨师的话，她没再坚持，恹恹道：“那就给我也做一份吧。”
厨师点了头，然后看向陆怡晴：“陆小姐，你也别吃了，我给你重新做午餐吧。”
陆怡晴又咬了一口三明治：“没关系，我这样就很好。”
厨师沉默地看了看她手里的那个诡异的三明治。
不要去看不要去看不要去看……
他给所有人都做了点简单的饭，快速地吃完了然后换市长儿子和私人医生过来吃东西。
私人医生吃了点东西后，就问陆怡晴是否可以和他一起去给周先生送饭。
一是钥匙在她那里，二是结伴出行，保证凶手无可趁之机。
陆怡晴当然是同意了。
他们两个人端着午饭前往了周先生所在的客舱，陆怡晴将钥匙插入锁孔的那一瞬间，她就嗅到了一点腥甜的味道。
她用了点力，门没开，于是陆怡晴退后几步，用力地踢开了这扇门。
门打开了。
浓重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
陆怡晴环顾着整个房间，里面很暗，窗帘被拉上了，只有床头柜留着一点灯。
整个房间都被翻得很乱，橱柜，椅子，沙发乱七八糟地横在地板上，让人很难通行。
周先生躺在自己的床上，面容陷入了阴影里，但他的身上丶床上都被鲜血染成了猩红的颜色。
私人医生尖叫道：“周先生！”
他费力地爬过这些家具，艰难地来到他的身边，颤抖的手伸出去，试探他鼻间的呼吸。
陆怡晴趁机继续环顾着这间房间。
终于，她在这个房间里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东西。
——罗姆克的魔鬼雕像。
只不过，这个雕像和前几个雕像不太一样。
它改变了姿势，形态，不过陆怡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想，这算什么？
典藏版？
所有人听到了私人医生的惨叫——现在这艘游艇上，一点动静都足以令人疑神疑鬼，心惊胆战——他们闻讯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鲜血淋漓的惨状。
私人医生颤抖着收回手，对于站在门口的衆人道：“……周先生，去世了。”
房地産商太太第一个白了脸色。
她看着周先生死去的尸体，哆哆嗦嗦地问：“既然是密室，那么，他怎么会被杀死的呢？”
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最后看向了陆怡晴。
钥匙一直都在她手里。
陆怡晴举了举手：“我可是一直都有人证的啊。”
“可你中途不是离开了我们，前往客厅去了吗？”市长儿子脸色发白，“说不定，就是在路上的时候这段时间里，你去杀人……”
所有人闻言，望向她的目光都饱含了惊恐丶审视与恐惧。
一时之间，陆怡晴成为了衆矢之的。
陆怡晴坦然地接受了所有人的注视。
然后，咬了一口三明治。
如果他们要围殴她的话，可能会有点麻烦。
陆怡晴在心里比划了一下。
最主要的是，她的刀都被没收了。
好吧，让她来想想plan b.
“等等，她是什么时候离开你们的？”女歌手突然问。
老市长斟酌了一下：“大概是十点半左右。”
那个时候，他刚打完电话没多久。
“那就对了。”女歌手说，“这位小姐和我们汇合的时候大约是十点四十，那个时候我在玩手机所以记得很清楚。靠着十分钟和周先生搏斗，杀人，把门锁好，再把血腥味清理干净，你以为她是超人吗？”
她这么一说，所有人又松下了一口气。
但他们还没完全放松，房地産商太太就先崩溃了。
“照你这么说，这不就是密室杀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