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过后,国家突然取消传销,电视报刊上出现很多警察“围缴“传销黑窝等老鼠会的新闻,听说不能再做了,凌子居然有少许的轻松,做了这么久,她一个下线都没有发展成,让她常常怀疑自己能力,而且人的大脑也不可能永远都是亢奋状态,如今脱离了那个经常洗脑的环境,她恍然觉得这几个月像一场梦一样,现在梦醒了,她也要按照原定的轨迹走下去了。
看着这一群像被霜打的茄子样焉了的员工在工作间又恢复往日的忙碌,日方人员像是果不出所料的窃笑。是的,别人毕竟几十年前就有这种销售模式了,该踩的坑该教的学费都经历过了,现在又看着这群人把自己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咋不幸灾乐祸的笑笑?
可总是这么低沉是不行的,为鼓舞大伙士气,日本公司突然宣布要在储备干部中选派一位优秀员工去日本总公司做交换生,为期一年,所需费用都将由公司承担,而且还是按照日本标准发放工资,学成回国后更会加薪升职。
像平静的湖面丢下一块大石头,每个人心里都被溅起了水花,各种五花八门的表现明里暗里竞争起来,小单学起了日语,阿珍把工作室擦得更干净了,连平时绝不免费加一分钟班的小董也开始破天荒的义务加班和产线对资料,唯一还是和平时一样的就只有凌子和湘妹子了,湘妹子是不迟到不早退,也不冒尖更不拖后腿,每天笑嘻嘻像是沉浸在恋爱中,不过从未告诉大家那一位是谁,连一宿舍的凌子她们也是一点不知。凌子是一如即往的兢兢业业,日本人在的时候认真做事,不在的时候更加认真,而且自从她来后工厂的几次品质隐患都是被她发现并勇敢的提出来,引得几位日方人员都对她有点另眼相看。
这天来料qc组做完自己本职工作后被借调到产线赶货协助检验,货柜明天早上就过来装柜,快到晚上10点时,最后一台装箱完成,大伙长舒一口气。凌子也开始进行收尾结束工作,在她盘点回收的余料备数时发现多了一个螺丝帽,她赶紧去核查生产单据,没错,领料数减去成品数,就是多了一个。日资厂每天的领料入库退货都要严格登记,不是这些配件有多值钱,而是多一个少一个意味着出出去的成品里的元器件是不合规范的,现在多了一个那就一定代表今天生产的某台成品少了个元器件。
她很是紧张马上告诉了小单和生产主管,小单问她是不是没有点清楚,凌子急红了脸说点了几遍数量没有错,已经快到下班时间小单打了个哈欠说明天再看吧,生产主管也没做声。见她们这样凌子建议说汇报给日本品控负责人,那几天小戴请婚假不在工厂,小单说不用明天多领一个就可以了,凌子担心有瑕疵的产品出出去会影响公司声誉,于是马上跑向办公室找到渡边,可能是这批货很重要几个日本人也还在加班,看着凌子手里的东西又见她脸色如此急切,即使听不太懂日本话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几个日本人呼地跑出办公室走向车间制止准备下班的员工,生产主管见状和渡边沟通了下,他会简单几句日语,遂挥手向工人们说:“紧急,紧急,有台机器有问题,今夜要把它返工找出来。”
工人很是抱怨,生产主管说上面的规定也没办法,今晚加班把它找出来,呆会申请明天上午休半天。听到说可以调休工人便开始着手把白天装箱的成品按一卡板一卡板分线拆箱开机返工查看,每5人一小组共8组,3个日本人每人盯两组,渡边又安排凌子盯第7第8组。
凌子看着这两组连眼睛都不敢眨久,生怕漏过哪台,她知道少个螺丝帽或者哪个没有拧紧当时是看不出来,可到了消费者手中用久了一定会显现,如果到时以为是品质问题送回去修机发现这种低级错误,会非常的影响公司品牌声誉,宁愿出货前烦死也不希望出货后有任何不应该的不良。
终于在最后几箱时凌子总算发现了有问题的这台,她兴奋的说找到了找到了,大伙听到也舒了口气,渡边亲自过来把它补回去,余下的退料他捡起来又放回口袋,凌晨12点多,所有产品都返了一遍工检查无误装回了卡板。
渡边朝员工鞠躬感谢大伙付出,又特意朝凌子也深深鞠了一下躬,搞得她脸上火辣辣的怪不好意思,她没注意到其它几个人脸上也怪怪的。
这种忙碌紧张的日子一直持续到12月,八卦九街路边的勒杜鹃也褪去的了花衣准备过冬,好来年春天再凌冽开放。空气中有了冬天回老家过年的气味,准备回家的开始到处打探黄牛党想办法买回家火车票,不准备回去的就如如不动。因听说交换生名单要在年前几天评定,再加上今年做传销损失了一些,凌子全部身家只有1500元不到,如果加上来回高价火车票就所剩无几了,于是她打电话给家里说今年不回去,父母听后有些失望不过也理解说只要人平平安安的,什么时候回去都好不急这几天,那个年代的春节火车票又少又贵又难买。405宿舍的其它几位也不回去,除湘妹子坏,都想争取一下出国名额。柳云今年刚来,为节约路费更不会回了,她是每个月发了工资就会寄回去500元,只留很少的一部分留给自己。
春节前的最后一天上班结束全员大会上,先是日方负责人大会发言,总结一年工作情况并感谢全体员工xinqin付出,特别是今年几乎没有出现什么大的品质问题,这点特别表扬品质部及各qc的努力,希望再接再励,争取明年更上新台阶。听到这里凌子内心也充满自豪感,在想象世界各地的消费者用这台机器时,上面也有自己努力的汗水啊。接下来就是中方代表女厂长发言,也是相似的流程,凌子奇怪是全世界都是这样还是东亚文化圈是这样?
然后就是所有员工揭迷底的时候了,凌子期待听到自己名字,因为这几个月的优秀员工评比她都是第一名,而且渡边明里暗里透露名额就是她,记得那天螺丝帽事件后的某个休息时段,渡边还专门过来跟他们讲了他最近看的很感动的影片《情书》还说凌子很快就有机会过去看到了影片里落樱缤纷路,如果是春天美极了。
当女厂长说出名字的时候,凌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有点头重脚轻感觉,居然时办公室打字文员她侄女小马,还说办理护照她比较熟悉,其它同事即使选上了办理护照都是麻烦。这是理由吗?这是理由吗?旁边坐着的一排日本人脸上讪讪的,什么也没说。
散会时有人一幅早就料到如此的神情,有人小声嘀咕说开始不是选定了凌子吗?怎么变成?旁边有人回答说领导决定是谁就是谁?还真以为麻雀能飞上天啊?
凌子不记得怎么走出的工厂,只记得在楼底时渡边专门跑过来说了声不标准的中文:对不起,未等她回过神就离开了。回到宿舍她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其它几位也默默的没有做声,凌子觉得一个很大的希望泡泡浇灭在沙滩上,她为自己这几个月的天真感到搞笑,又很愤怒觉得被骗了。可谁骗了自己呢?好像真找不到什么证据是谁?一切是自己的虚想吧。同时,一个声音又升起:做普通员工永无出头日,她要提升,她要走出去,她要凭自己的努力去看世界,才不要别人施舍的这点呢。
对了,她记得那次去深圳书城就在门口有机构向她宣传可以读夜校,各个学校都有各个专业也有,就是学费有点贵。嗯,即使借钱即使啃馒头也要去上。
到底是年轻人,大年三十大伙聚在宿舍打火锅吃年饭时,大伙差不多就从交换生风波中走出来了,柳云也放了3天假,她那边初三就开业,工业园里不回家过年的员工总要有点娱乐地方的,她老板是会赚钱的。
火锅有广东特色的牛丸,牛肚,鸡肉等,每人拿出50元一起做的餐,吃完后就去旁边的宿舍看春节联欢晚会,在唱一九九八报钟点时有人哭了,有人唱了陈升的打工谣,可能是唱出了在外打工游子的心声,几乎所有人都流泪了。
一九九八年,相约一九九八,新的一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