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越绫了然地点点头,搁下茶杯,“国子监入选的确苛刻,不收庸才。”
花老夫人觉得她这话哪里不对,下意识跟着她点头,面上可惜道:“可不是嘛,嘉文也就是没机会去考试,但凡去了,肯定能通过。”
萧越绫却不想再和她纠缠。
“来人,送客——”
花老夫人话说到一半,乍然一抬眼,怎么突然就请她出去了?这长公主性格也太阴晴不定了……
又听到上首传来——
“传本宫令,安南侯府二公子楚嘉文学识浅薄,害得家中祖母为其事奔波劳累,赏十大板,即刻执行。”
“?”
!!!
花老夫人直接傻眼。
什么东西?
这句话可是直接扼住了她的老心肝,当下什么也不敢再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公主您误会——”
萧越绫叫住陈平:“改成二十大板,害家中祖母为他殷切跪求,大不孝。”
花老夫人惊呆了。
“公主!公主开恩呐!您误会了,不是嘉文,一切皆是臣妇自己的主意,不要打我的孙儿啊——”
花老夫人只是个寻常农妇,年轻时战乱嫁了个会打仗的男人,此后步步搬迁到燕京,以她养尊处优多年但浅薄的学识,虽然被儿子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对公主不敬,但她想着,再如何总归嫁给了自己大孙子,怎么样都得对自己的话给份薄面。
便是一切如儿子告诫那样皇家人天威不可测,弄不开心了,不过怨怪斥责她几句,断没有对她老人家一把年纪动手的道理。
没想到,没想到啊……长公主是没打她,这是直接剜了她的心啊!
棍棒但凡落在她自己身上,花老夫人都没有如此心痛!
她竟然让人打嘉文?!那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啊!花老夫人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一瞬间摧心刨肝的痛,双腿虚软地被人扶出了长公主府。
老泪纵横,这都是什么事啊……
莫不是……花老夫人脑瓜转动,莫不是楚暄那小子哪里惹了长公主,才让她生生把气撒在他弟弟身上?想到这里,越发觉得是这样,花老夫人强撑起力气推开搀扶的老嬷嬷,怒气冲冲回到安南侯府。
一进府,陈平已经极有效率地派人把一脸茫然的楚嘉文按在长凳上。
丈宽的厚板子就要往人身上砸。
安南侯和孟氏被人拦着,同样又惊慌又满头雾水。
看到花老夫人被人扶着回来,安南侯眼皮猛跳,急走几步,甩着袖子哎哟一声。
“娘嘞,你和公主说了什么……”
花老夫人气急败坏地要往楚嘉文那边冲,被陈平派人同样拦住,顿时瘫在地上哭天喊地。
“杀千刀的楚暄啊!是楚暄得罪了公主,才让公主迁怒到嘉文身上啊!”
安南侯皱起眉,略有点狐疑,“娘,你把你和长公主的对话和我说一遍……”
安南侯府的鸡飞狗跳暂且不提。
第二日草长莺飞之际,几辆奢华低调的马车从神武大街一路向宫门行,带着全家的祈盼,少男少女们将在国子监进行为期三月的教学。
萧越绫在皇宫有自己的宫殿,故不像其他人一样要收拾行李,只带了一些惯常用的物品。
她本想问楚暄关于花老夫人口中,入国子监却不读的事,后来忙起便忘了。至于如今去不去的问题,更没必要。楚暄十七岁三元及第那年,国子监的教学便已经不再适合他了。
她离开时,楚暄并没有来送。
昨夜楚暄本缠着她腻歪,萧越绫也正有微末兴致,但临到头时,萧越绫猛然想起两桩入宫前必须先吩咐的事,推开人去了前厅找陈平商议。
回来时楚暄眼眶红红的即将入睡,又被她缠磨地清醒过来。
气得他直咬牙,微冷的指尖如苇絮拂过湖面,断断续续压着湖底的涟漪,却温柔得紧,叫人被牢牢困在臂弯动弹不得。
“……”
萧越绫摸了摸自己脸颊,将马车帘子掀开些,让风吹散不切时宜的脑热。
今春会发生两件改变许多人命运的事,须得好生筹谋一番。
前世她未入局,今世先手布局。
“公主——”
马车行了没一会儿,陈平在外叩窗,“琳琅阁的管事去了府里,听说公主您要入宫,问是否转道去那边一趟,挑选新出的玳瑁手钏?”
“手钏?”
这位琳琅阁管事也是个妙人。
因着要入宫,萧越绫便道:“不去了,让人把东西都打包了送进长公主府吧。”
这时,一个前方探路的侍卫过来朝陈平耳语了几句,陈平听闻眉心微动,双目蒙上一层冷意,让他退下后准备另派人去处理。
“怎么了?”萧越绫推开一点马车门。
陈平压低声音,“启禀公主,是香云庄管事强卖十金布匹打折腿的一双母子,正在京畿衙门门口鸣冤哭诉,现在衙门前围了不少人。”
“不是派人安置了?”
陈平面上有些羞愧,在萧越绫让人把马车转向衙门的途中,和她详细讲了这几天高美娟母子弄出的事。
“……济世堂大夫已经帮两人固定好腿脚,只要近三个月好好躺着便能恢复如初,陪护方面我们也帮忙请了丫鬟小厮,还赔偿了一百两白银。”
听到这里萧越绫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陈平锁起双眉,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接着道:“高美娟母子不接受赔款,想要换成一百两黄金,此外,两人天天大鱼大肉不遵医嘱说大夫故意虐待他们;那厮、那厮甚至还想将我们买来的丫鬟收入房内,被拒绝后打算用强……”
“两人都是附近县村民,我们派去的人也是照料为主,一个没注意……”
萧越绫了然,怕不是给太少,而是太多,让人拿乔以为捏住了什么把柄想要狮子大开口。
给一百两黄金真以为自己守得住?
说到这里陈平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升斗小民之事竟然闹到公主面前,只想着将人带回去后定要记得派人看管起来,强制养好那两双断腿。
兀自面色凝重着,却没看到萧越绫脸上的好奇兴味。